天星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可大约是学戏的缘故,她拿腔拿调的时候,听着会多几分英气,叫人忍不住专注地去听。
“不过,依着我们老家的规矩,赌场做的是进门迎客送往迎来的生意,客人们进来是寻开心的,输赢都在一个运字。赌场里容不得客人出千,自己也不屑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道咱们东江这样的大都市里的赌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规矩?”天星的话说到了侯力的痛脚,一时间他一脸色变得很难看。
但是天星故意说得很大声,在场的不管是赌场的人还是赌客们都听得清楚,所有的客人都纷纷点头小声应和她:“这自然是这样的!”
天星得到了想要的反馈,于是接着说道:“我哥哥从小眼神极毒,街边变戏法的都瞒不过他。如今他说你们赌场出老千害他输钱,诓骗他签下巨额欠条,不知道老板您对此作何解释呢?”
侯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嘴硬到:“胡说!我侯三爷在东江开赌场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出千,你这小丫头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血口喷人!”
相较侯力,天星的表现就镇定了许多,她还是笑着,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侯三爷说的是,您多年的信誉自然是不容置疑。可是今天这事如果您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算我不说,我哥哥难免也会不服气,我俩又是唱戏的,万一他一气之下把今儿个事写进戏文里唱了出来,到时候全东江的人都来听戏,大家口口相传,难保不会坏了您的生意。”她的话说得诚恳,所有人都忍不住点头,只有侯力心里没了底。
这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却是个聪明人,一席话说得他下不来台,只能顺着她问:“那你们想怎样?”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却碍于现在客人多没法动手,而且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闹大了对他并没有好处。
天星倒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现在咱们各执一词谁也没有证据,任谁都没法做出公断。不如这样吧,咱们再堵一场,倘若您赢了,我们自然是再无异议乖乖回去拿钱,但是万一是我们赢了,那就证明......老天今天发善心放过我们,这张欠条一笔勾销,您再给我哥道个歉,我们出去之后也绝对不会再多说一个字,您看如何?”她话并没有说满,给侯力留足了面子,可在场的人稍微有些脑子人都能明白那句“老天发善心”到底意味着什么,嘴上不说破,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夸赞她一句。
侯力自然也是明白的,他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姑娘威胁,传出去怎么都不会好听,可人家如今都已经把台阶摆在他面前了,他不答应的话又是证明他心虚 ,不论怎么选都是吃亏,侯力被逼到这种境地,心中难免生出江湖人的戾气。
就在侯力左右为难,怒气却层层急升的时候,人群外传来一声叫好:“说得不错!”他刚要发作,罗诚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脸笑意的罗浮生。
刚刚那个叫好的人,正是罗浮生。
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星在看见罗浮生的时候就松了口气,就好像她笃定罗浮生会帮她一样。
罗浮生在外头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了,不由得为天星的小脑瓜叫声好,这丫头比他想象的机灵多了,要不是现在人多,他真想好好夸夸她。他装作无意地朝她那边瞥了一眼,而后给了侯力一个热情的拥抱:“猴子,好久不见啊!”
侯力的脸更黑了,咬着后槽牙对罗浮生说道:“你当着我兄弟的面叫我猴子,叫我的脸往哪儿搁?再说了,这个赌场向来是我在管,二当家突然来横插一脚,算什么事?”
罗浮生皱着眉捶了他一下,佯怒道:“我是来帮你的啊!你没看出来吗?”然后不等侯力回答,他就转身对着天星说道:“我跟你赌!我罗浮生洗牌的技术在东江认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你们要是赢得了我,那就证明你们是真有本事。”
侯力站在后面扯了一把罗浮生,压着嗓子吼:“罗浮生你到底要做什么?!”
罗浮生很是嫌弃地甩开他的手,用一副‘你别瞎胡闹’的表情朝他挤眉弄眼,“我这是在帮你,你还不信我的技术吗?”
天星怕侯力会后悔,忙扬声答应下来:“好,我们比!”然后拉着段天赐在赌桌前站好。
事已至此,侯力再没有阻拦的余地,只好看着罗浮生抓起桌上的一副扑克牌对着兄妹俩扬了扬,然后默默地握拳咬牙。
“看好了,我洗三次牌,每次会给你看一张牌,只要每次你都能把它找出来,就算你们赢。”罗浮生对两人说明了游戏的规矩,然后翻出一张黑桃A,展示给大家看之后,他拿着牌不断交错打乱。
不得不说,罗浮生洗牌的技术真是不错,几张纸牌在他手里几乎玩出花来了,一双手不停,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天星转头看了眼天赐,然后心里暗暗祈祷哥哥能够福至心灵。
罗浮生洗完了牌,往桌上一抹排开。段天赐盯着牌面,半晌才伸出手抽出一张,犹豫着翻开却赢得满场的惊呼:“他该不会是蒙的吧?”
牌桌上被翻开的,赫然就是那张黑桃A。
之后的两次洗牌罗浮生手上的花样越来越复杂,每次动作都能在场内引起不少的惊叹声,这样一来天赐的表现也更加让人佩服,因为他在这样炫目的洗牌技艺之下,还是准确地将两张指定的扑克牌找了出来。
赌客们的感叹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发展成了最后的高声叫好,天星激动地握住了哥哥的手,两个人笑得明目张胆。
罗浮生也笑,向两人一扬手,宣布道:“行啦,你们赢了!愿赌服输,我作为洪家二当家自然是要做个公断,既然赌坊出了岔子,看来是时候该换个人来打理了。”
侯力却没动,冷着脸说道:“罗浮生,你虽然是洪家的二当家,可赌坊的事是公事,向来是由洪爷亲自做主,怕是还轮不到你在这儿发号施令吧?”
“公事?好像也对。”罗浮生装模作样地皱眉为难,而后又仿佛刚想到什么一般扣了扣牌桌:“公事我确实不好越权,那要是是私事呢?我罗二当家的话,在侯三爷这儿可还管用?”
侯力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只能静观其变:“那就要看什么私事了。”
罗浮生点头,朝天星勾了勾手指头。
天赐下意识拦住了妹妹,可最后还是放她过去了,如果她能解决这件事就再好不过了,总比败了自己和爹的名声的好。
天星刚走到罗浮生面前,就被他一手揽住腰身搂在身侧,罗浮生笑嘻嘻地对侯力说道:“实不相瞒,她是我的女人,那她哥就是我的大舅子,你说这私事我该不该管?”
天星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在听到那句“我的女人”的时候登时红了脸,可她知道罗浮生是在帮她们,话都说出去了,现在也不是反口的时候,她只能忍着,却偷偷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腰。
罗浮生吃痛也不敢叫,只能搂紧了她咬着后槽牙低头瞪了她一眼,而后继续保持表面上的吊儿郎当。
侯力却看出了端倪:“倘若是真的,那定是要给二当家这个面子,可是您要怎么证明这丫头就真是你的女人呢?”
罗浮生挑眉,几乎是立马就有了对策:“这还不简单?”他的右手一带就把天星揽进怀里,两人面对着面站着,不等天星反应过来,他的左手已经捧上了她的脸颊,温热的唇就贴上了她的嘴唇。
天星觉得轰得一声,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一切来得太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吻了。她的心似乎停了两秒,然后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连带着神志也魂飞天外,所有的意识只留下唇上的一点点触觉。
和天星比起来,罗浮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虽常年在江湖中滚打,却是少见的不近女色,平日里除了贪几杯酒,唯一的爱好就是听戏,就算是美高美的舞女们他也只是把她们当作员工甚至是兄弟一样相处。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像那些留洋回来的新派学生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一个姑娘。
而且感觉还不错。
罗浮生心跳如擂鼓,身体却不自觉地想要更多,原本只是打算浅浅的一啄,他却像是品尝到了一颗美味的糖果,忍不住舔吮着嘴边这甜美柔软的唇。他有些忘我了。
天星却被他的进一步举动吓回了神,唇上的湿热让她彻底慌张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要把他推开。可罗浮生的拥抱箍住了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她羞愤难当又无能为力,急得眼角溢出了泪。古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双手无法动弹的天星急了,张嘴咬住了罗浮生的下嘴唇,血腥气一下子弥漫在两人口中。
罗浮生被突袭,终于放开了她,靠在她肩上偷偷舔了一下嘴唇内侧的破口,很疼但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低头看了眼眼中含泪,正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天星,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禽.兽”,可面对侯力的时候,又是一副洋洋得意。
“怎么样?侯三爷这回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回侯力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原本他敢提这样的条件,就是看准了天星和罗浮生根本不是情人,他与罗浮生相识多年,也吃准了他不会贸然同一个姑娘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亲近,可他没想到的罗浮生做了,而且做得这么绝。他有些玩味地看了天星一眼。
罗浮生神情难得严肃起来:“我的女人在这里受了委屈,我不能不管。今天,她想要的东西我就必须拿到,她想听的话我也必须听到,你看着办。”
侯力终究没有再说话,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拿出了刚刚天赐签的欠条放在了赌桌上。
罗浮生拿起欠条仔细地看了看,满意地点着头折了两折放进外衣内侧的口袋里,然后朝着侯力挑眉:“道歉呢?”
侯力哼了一声,几步走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罗浮生,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啊。”
罗浮生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事情,义父都不知道吗?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着,他退开一步冲着侯力竖起了大拇指:“好!三当家果然是个能曲能伸的汉子,既然欠条也给了,歉也道了,我也就替她接受了。今儿个的事也就算过去了,我罗浮生在这里保证,这家赌场再也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闹剧,大家接着玩儿吧!”
他一扬手驱散了众人,回身抓着天星的手腕把人带出了赌场。
段天赐急忙追上去,罗诚也步步紧跟。
“罗浮生!你放开我!”天星一直想要扯开他的手,可到底还是力气太小,就这么被罗浮生拖到了门口。
天赐追上来,冲他吼道:“罗浮生你放开我妹妹!你已经毁了她的清白,还想要怎样?”
天星听到这话,明显瑟缩了一下。罗浮生回头瞪了段天赐一眼,罗诚就拉住了天赐不再让他上前。
“你这个人,迂腐!”罗浮生指着段天赐骂:“这都什么年代了,亲一下怎么就是毁了清白了?那我美高美的舞女们一个个的岂不是都要吊死自己了?”
段天赐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咬着牙却不敢再说话,只是一直瞪着罗浮生,像是在找机会能够扑上去咬上几口。
罗浮生不再理他,转而去看突然就默不作声的天星;“欸,你怎么了?我帮了你你都没一句谢谢的吗?”
不提还好,一提天星就来气。她一把推开凑上来的罗浮生,带着哭腔说道:“你这是帮我吗?你这分明是。。。分明是。。。是侵犯我!”
“我侵犯你?!”罗浮生噘起嘴翻出下嘴唇内侧的伤口,说话都含糊不清:“我看恒米是你期饭哦(我看分明是你侵犯我)!你看你给我咬的!”
天星看了一眼那个红艳艳还在渗着血的小口子,底气明显不足了:“那,谁让你。。。谁让你要。。。”
她话没说完,罗浮生一个弯腰又把人扛了起来,丢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天星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跳下车,罗浮生却从兜里掏出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欠条在她眼前晃了晃,痞里痞气地插着腰抖着腿:“你要是敢跳下来,明儿个我可就拿着这张欠条去戏班要债了啊!”
“你!”天星气结,回头看了一眼天赐,她多希望天赐能像当初许星程为她们姐妹出头一样站出来拦住罗浮生。
天赐看了她一眼,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在罗诚威吓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天星的心凉了大半截,乖乖地坐在摩托车上不动,看来想要从罗浮生手里要回欠条只能靠她自己了。
罗浮生看她那么配合很是满意,跨上车子拧了拧油门,车子发出嗡嗡的轰鸣声,他戴好头盔和眼镜,载着天星一下子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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