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应该是看出来了。
天星一边追着慢悠悠往前跑的罗浮生一边想着,她刚才的失神,罗浮生应该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所以他会突然转移话题,突然偷袭她,然后。。。
逗她开心。
罗浮生大约,终究是个好人,只是嘴太硬。
刀子嘴豆腐心。
天星胡思乱想,然后一头撞上了罗浮生的背。
罗浮生被她撞得一趔趄,慌忙之间却还顾着扶住她。
“你停下做什么?”天星抓着罗浮生的衣袖,好不容易才站稳。
罗浮生转过头去看小路的另一头,一男一女正站在另一盏路灯下看着他们。男的是刚刚被赶走的罗诚,女的,是提着马鞭气势汹汹的洪家大小姐洪澜。
天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罗诚她认识,可罗诚身边那个打扮时髦,美得明艳张扬的姑娘她却没见过,而此时她正用一种敌意满满的眼神看着她,下一刻,就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冲到了他们面前,抬手扬起马鞭朝着天星和罗浮生交叠在一块的手臂挥下来:“还不松开,拉上瘾了是不是?!”
马鞭带起呼呼的风声,听着很是吓人。天星慌忙往旁边躲,脚下却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人就摔到了小道边的草地上,右手不知道擦到了哪儿,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澜澜,你这是干什么?别胡闹!”罗浮生赶紧把洪澜拦住,再转身的时候天星已经自己站起来了:“你没事吧?”罗浮生想去看看她,却被洪澜扯住了胳膊。
天星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朝罗浮生摇摇头。
洪澜却把罗浮生扯得转回去,拿马鞭一下一下戳着罗浮生的胸口:“我胡闹?你不在美高美呆着,跑到小公园来幽会小狐狸精,你还好意思说我胡闹?!罗浮生,你的魂怕是被这个唱戏的小妖精勾走了吧!”
罗浮生一阵头疼:“澜澜你瞎说些什么呢!”他偷偷回头看了眼天星,却发现她现在角落里脸色不明,心里暗道不妙。
洪澜不管不顾,又把矛头指向了天星:“你就是那个抢了我阿福哥生煎的死丫头吧?长得倒是纯良无辜,没想到心眼还挺多啊?你说,你千方百计故意接近我阿福哥,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罗浮生赶紧拉着人往外走,要知道他这个妹妹发起脾气来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他好不容易跟天星亲近一些,可不能坏在这儿。“澜澜,我们先回去,乖!罗诚,你把天星姑娘送回去,路上小心点,出了岔子我可不饶你!”
洪澜一边跟着罗浮生往外走,一边还是不依不饶地冲天星叫嚣,天星却一直不说话,站在原地也不动,一直等罗诚过来叫她,才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
罗浮生已经拖着洪澜去了另一条小道,罗诚带着天星出去的时候刚好远远的路过,天星忍不住看了一眼,连看见他们两个站在路灯下说话。不知道罗浮生说了句什么,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姑娘已经缓和了脸色,再说几句,笑容就在她脸上绽开,然后亲昵地挽住了罗浮生的胳膊。
天星赶紧回头,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然后被手心的疼痛惊醒。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那一摔,竟然在手掌根蹭开了一个半指长的口子,血淌了一手,看着触目惊心。
“罗诚小哥,”她终于开口叫了声罗诚,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动了远处的人,“那位小姐是谁?”
罗诚回头看她,说道:“她是我们洪家的大小姐洪澜,从小跟我大哥一块儿长大的,感情好的不得了。就是因为我们老爷和大哥都太宠她了,所以脾气不太好,不过你别怕她,我们大小姐人还是挺好的。”
天星朝他淡淡一笑,说道:“嗯,谢谢你。”
出了小公园,罗诚正打算奉命把人送回戏院,却被天星制止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这么近走几步就到了,就不麻烦你了。”
罗诚哪敢违背罗浮生的意思,可是天星坚持要自己回去,他实在拗不过,也只好作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天星姑娘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如往常笑嘻嘻的,可他总觉得她有些心情不好。
罗诚看着她拐过了街角,然后回到车旁等着罗浮生和洪澜,不一会儿他们也出来了,罗浮生看见他还在有些诧异,左右瞧瞧也没看见天星的影子,然后趁洪澜没注意的时候拉着罗诚咬耳朵:“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快就把人送到了?”
罗诚照实说:“天星姑娘不让我送。。。”
罗浮生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他的帽檐,压着声音吼:“她不让你就不送了?你不会偷偷跟着啊?万一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你真是。。。”
话没说完,就听见洪澜喊他:“阿福哥,我不想坐车了,我们走路去吧!”
罗浮生应了,回头又瞪了罗诚一眼,然后挂上笑脸带着洪澜吃牛排去了。
罗诚委屈巴巴地整了整自己的帽子,小声自言自语道:“你自己就是东江首屈一指的黑帮头子,竟然还担心她遇见别的坏人,笑话。。。”然后认命地自己开了车跟在慢悠悠逛马路的两人身后。
这个时间对于东江这个不夜城来说还不算太晚,街上的人三三两两的,倒也不算冷清。街道两边店铺门牌上的霓虹灯还在闪着,照在人身上显得五光十色的,很是好看。
天星没有回戏院,而是直接往家走,她抬头看了看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的天空,心里说不出的落寞。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是身体里有个地方被人硬生生挖掉了一块,风灌进来,吹得她有点疼。她想起了罗浮生冲着洪澜宠溺的笑容,想起了洪澜挽上他手臂的双手,那双手应该很漂亮,洪家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双手应该是白嫩细滑,就像是刚剥出来的葱白。她低头抬手,看见了一手的鲜红,她的皮肤也白,但绝对比洪澜的要粗糙好多,还有疤。
真难看。
天星垂下手,叹了口气。
回到家打水洗掉了干在手心的血渍,小心翼翼地清理了伤口上粘着的灰土草屑,她强忍着疼给自己包扎,只是单手实在是不太好操作,绷带绑的乱七八糟。
她没由来的心烦意乱,胡乱洗漱了一通就倒在床上不愿意动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跟谁赌气。
段天赐在戏院后台一直等到收工了也没等到天星回来,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一边安慰自己可能她是有事耽搁了或者是直接回家了,一边又做了最坏的打算,没准罗浮生看上了她,侮辱了她,照着天星的性子,也许去寻了短见……段天赐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一激灵,哆哆嗦嗦地跟着师兄弟们往回走。
倒不是他有多心疼,可是,就像是一个人原本可以有两件衣服挑着穿,突然有一件衣服被人抢走了,他也不是没了衣服穿,可就是会觉得被抢走的那一件更好一些,想起来总会有些遗憾和不甘。
更何况如今,他的两件衣服都被别人惦记上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回到家,天赐第一时间去敲了天星的房门:“天星,你回来了吗?”
良久,天星才闷声闷气地回道:“嗯,哥,我有些累,已经睡下了,有事吗?”
段天赐皱起了眉,攥紧了手调整了半天才忍住没让自己发火。“没事,你睡吧,我就是看看你回来了没。”
“哦好,哥哥晚安。”天星依旧那样乖巧,可此时此刻在段天赐看来,他的这件衣服,很有可能已经被人弄脏了。
只是去唱个戏,哪会这么累?为什么要自己单独回来早早地睡下,躲在房里不见人?天赐狠狠地捶了一下廊前的石桌,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他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每一个字他都想咬碎了吞下肚子去:“罗!浮!生!”
天星一夜没睡踏实过,一闭上眼就是混乱的旧时噩梦,睡得她冷汗涔涔。半梦半醒地终于撑到了天亮,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疲累。
今天下午城南的刘家定了堂会,戏班的师兄师姐们都去了刘家的宅子,天星却因为要去医院给九岁红缴费单独留了下来。原本段天赐是一百个不放心,可爹那里也确实是不能缺人,留下别人又没有天星照顾的好,他也只好作罢。
人都走光了,他们住的栖云轩一下子空荡荡的,天星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心里越发觉得空落落的。她到底是怎么了?天星有些气恼,实在是不想再在屋子里待下去了,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落了门锁去医院,却在转身的那一霎那看见了跨着摩托车停在路口的罗浮生。
火气就这么冒上来了。天星的脚步在刚开始微微顿了一下之后又恢复如常,全然不顾罗浮生灿烂的笑脸,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路过。
罗浮生就这么笑着看着天星走远了。“喂,喂!”笑容逐渐消失,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丫头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无视自己了?罗浮生暗暗扶额,叹了一口气,澜澜这次还真是给他捅了个大篓子了。
没办法,他只好追上去,坐在摩托车上关了油门,长腿伸出来一步一步迈着,跟在天星身边慢悠悠地挪:“喂,去哪儿?我送你?”
天星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喂,走着多累啊,坐我车吧?”
天星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小皮鞋踏得咔咔响。
然后罗浮生就看见了她手上裹得乱七八糟的纱布。他一把抓住了天星的手腕子,紧张道:“你手怎么了?昨晚伤到的?”
天星咬着嘴唇挣了挣,没能挣开,气呼呼地喘了两下,凶道:“放开!”从头到尾,她都低着头没有抬眼看过罗浮生一眼。
罗浮生也学她装作没听见,自顾自说道:“你这包扎是跟谁学的,包得真难看。”
“要你管!”天星说得毫不客气,趁着罗浮生不注意的时候把手抽了回来,可是罗浮生的手指还是勾到了她手上的绷带,她的力气又使得大,一整条就直接被扯了下来,连带着刚刚跟纱布粘连在一起结了痂的伤口也被扯开了,疼的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还赌着气,绷紧了身子强忍着不愿表现出来,可微颤的下巴和紧咬的嘴唇还是暴露了真实的感受。
罗浮生急了,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你干什么!生我气你拿自己的伤撒气做什么?疼不疼?”
天星却退开了一步,终于肯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委屈:“罗浮生,你很闲吗?”
罗浮生眼看着她右手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心急得要命,却还是被她的问题问懵了。只是不等他回答,天星又接着说道:“你要是真的很闲的话,请你去找你的洪大小姐,不要来烦我!我一个初到东江的小女子经不起您罗二当家的折腾。”
“我。。。我哪。。。哪折腾你了?我这是。。。这是关心你。。。”罗浮生一慌张说话就开始结结巴巴的,心里却有些不确定,难道他真的给她造成困扰了吗?
天星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我受不起!你还是留着你的关心给你的洪大小姐吧!”气势汹汹得吼完,她转身就走。
罗浮生锲而不舍地追上去,“澜澜的气早消了,她的心思可比你好猜多了!”
天星突然发难,转身抬手就往罗浮生身上招呼。罗浮生眼明手快,抓住了她的手一个用力就把人扯进了怀里,天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就侧着坐到了他摩托车前面的油箱上。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天星挣扎着,罗浮生却立刻俯下身来,握着把手的双手刚好把她圈进怀里,然后拧了油门开动了摩托车。
“旁的先不说,至少让我先帮你把手包好吧?”罗浮生是真的很在意她那只血淋淋的手,这丫头毛毛躁躁的,连个伤的包不好,真不让人省心!
天星咬着嘴唇不动了,左手却偷偷揪住了罗浮生皮衣的下摆。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过来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有些在意罗浮生,在意他来不来找她,在意他会不会朝她笑,在意他对谁好。所以昨天晚上看见他和洪澜在一起的时候,她会那么难受。
真是没出息!
她这么想着,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脑袋却不自觉地靠在了罗浮生的肩膀上。罗浮生低头瞟了一眼姑娘毛烘烘的小脑袋,低低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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