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从远处炸开的几声响雷一路轰隆隆滚到了他们头顶,山风里也带上了些许湿漉漉的气息。
罗浮生进了仓库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乒乒乓乓打斗的声音,天星听得心惊,再顾不得他的嘱咐,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突然安静下来的仓库。
猫着腰进了大门,天星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两个人晕倒在地上,她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越过那两人,继续往里走。旧仓库里到处堆着杂乱的木箱麻袋,天星不知道里面到底还有没有那些歹人,只能一边小声叫着罗浮生的名字,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绕过一堆一人多高的木箱子,再往里就是最靠西面的一个房间,天星小心地探头出去,就看见段天婴被绑在房间中间摆着的一张椅子上,而罗浮生正蹲在她身后帮着解绳索。
“姐!”天星跑过去扶起天婴低垂着的头,可是连着叫了好几声天婴都没有反应。
罗浮生已经解开了绳子,看见她进来,颇为紧张地跑到门口往外张望,生怕有人会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你进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们,我姐姐怎么会这样?”天婴失去绳子束缚之后身子就歪歪斜斜地倒向一边,天星赶紧在旁边扶着,转头去问罗浮生。
原本倒在外面的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罗浮生心里闪过一丝怪异,转回来跟天星一起把人从椅子上扶起来,“看样子是被药晕过去了,过段时间等药效过了应该就没事了。不过我看这边很不对劲,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扶着人走了两步,发现实在是不方便,于是天星帮着罗浮生背起天婴,谁知道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住。
把天婴在避风的地方安顿好,罗浮生揪着那两扇木制的大门使劲摇了摇,谁知看上去破败不堪随时都会倒下去的大门竟是意外的牢固,他试了半天也没能把门打开。
天星在仓库里转了一圈寻找别的出口,回来的时候带着无措的焦急:“所有窗户都被封死了,罗浮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罗浮生用力踹了大门两脚,大门晃了晃却丝毫没有倒下的意思,他没了办法,原地转了一圈,挠了挠后脑勺,绕到旁边的窗户面前往外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夜里雨帘如幕如席遮住了窗外的景物,只留下雾蒙蒙的一片。
“出去了也没用,外面雨这么大,倒不如在这里避一避。你哥他们知道你们在这里,应该会去报警,到时候有人来了,自然会救我们出去。”罗浮生安慰天星,拉着人到天婴身边找地方坐下,“反正也出去不去,倒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只是可怜了我的摩托车,惨兮兮地在外面淋雨。”他的语气轻松自在,让天星觉得他们被关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山风带着雨水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冷得人直打哆嗦。好在仓库里杂物多,罗浮生和天星四处翻找,倒是找出了几块能用的旧布料,裹上散落的干草往地上一铺,比干坐着暖和多了。罗浮生又拆了几个木箱捡了些木料,在角落里生起了火堆,暖黄色的火焰在夜风里晃荡,把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照得摇摆不定。
也不知道那帮人给天婴用了多少麻药,一直到现在她还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因为怕她着凉,天星把找来的布料都盖在了她身上,自己则抱着胳膊哆嗦着往火堆边靠了又靠。罗浮生见了,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丢过去:“我说你这个人这么回事?就会顾别人,自己就不顾了吗?”
天星抿着嘴把衣服披好,然后看着他单薄的衬衣说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罗浮生拨弄着火堆,往里面添了点柴火之后才答道:“我原本是想着你既然不方便出来,那我就去找你。谁知道去了戏班就听说了你们的事情,我就急忙过来找你了。不过说真的,你哥那胆子,还真不是我说,太小了!我们洪家的老鼠胆子都比他大,你不知道。。。”他说起段天赐就嫌弃得很,可说了一半就住了口,想着他再怎么不济也是天星的哥哥,他当着她的面这么数落他,终究还是不太好。“那个,天星,你别误会,我不是骂你哥哥。。。只是他实在。。。”
“我知道,”天星打断了他的话,笑得淡然:“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认识他十年了,是龙是蛇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哦。”罗浮生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儿才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认识十年?什么意思?他。。。他不是你亲哥哥吗?”
天星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她并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事情。“不是啊,我不姓段的。”
罗浮生从来都是听她哥哥姐姐叫得亲热,还真没想到她不是段家人,可是看着天星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他也不便多问,于是只是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句:“这样啊。”
天星看着他欲言又止,自己的那些过去实在不是什么值得与人说的事情,可又觉得既然已经聊到这个话题了,不说明白又像是自己有意隐瞒,正犹豫着,外头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突如其来的光亮把夜空撕裂,透过窗户木板的空洞照得一室惨白,天星被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外面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影,狰狞得像是面目可憎的怪兽。强光闪过之后眼前是片刻的失明,就连面前的火焰都看着不太真切,天星捂着耳朵等了几秒,就听见炸开来的一阵响雷,声音大得连地都颤了一颤。
雷声过后,大地的震颤却没有结束,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处一直蔓延到脚下,天星往罗浮生那边靠了靠,口中他的名字刚念完前两个,罗浮生突然跳起来拉着她躲到了段天婴躺着的墙角下,顺带着把天婴也往角落里再挪了挪。
不等天星问,从山上滚下来的碎石就从仓库靠北的窗户砸进来,而后是越来越密集且越来越大的石头,伴随着被雨水浸湿的泥沙,像洪水一般冲垮了旧仓库的山墙。天星的尖叫声梗在喉咙口来不及叫出来,就被紧紧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下意识抱紧了罗浮生紧窄的腰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漂过的浮木。
猛烈的暴雨引起了山体的崩塌,从山上滚下来的泥石冲垮了大半个仓库,耳边房屋倒塌时摧枯拉朽的声音不断,和着绵延不绝的雷声雨声,带出了人内心最深的恐惧和绝望,在暴怒的自然面前,再强悍的生命也变得不堪一击。
唯一庆幸的,是罗浮生他们躲着的墙角刚好避开了山体崩塌的路径,倒下来的楼板与墙面搭成了一个坚固的三角区,将三个人稳稳当当的保护在危险之外。
一直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停下来,天星才敢睁开紧闭的双眼,他们生起来的火堆早就熄灭了,没了光源,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听到紧贴在耳边的胸膛里传来坚定而有力的心跳。
她叫了他一声,抱着他的手摸索着,想要了解他的情况:“罗浮生,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罗浮生放开了她,在黑暗中捧住了她的脸颊,“你呢?你没事吧?”
天星摇摇头,然后就听见段天婴那边传来了动静。
麻药的药效终于过了,段天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然后被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吓得惊慌失措:“这里是哪儿?有人吗?刚刚是谁在说话?”她原本就已经被安置在墙角,缩了一下之后发现无处可退,手脚却因为麻药的缘故酸软无力站不起来,只能环抱着手臂低低地哭着。
“姐!”天星循着声音摸过去,把缩在角落里的段天婴抱住柔声安慰,“姐,你别怕,我在这儿。”
“天星!你在就好了,我们现在是在哪儿?怎么会这么黑?我们不是在城隍庙上香吗?怎么会到这里来?”段天婴紧紧抱住了天星连声发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战栗和哭音。
亲身经历了山体滑坡,天星还带着生死一线的后怕,自己还不自觉地颤抖着,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天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些轻松些:“刚刚上香的时候你被绑架了,我和罗浮生来找你的时候刚好遇见了山体滑坡,现在咱们被困在杜鹃山的一个旧仓库里。不过你别怕,咱们现在待的地方很安全,山体滑坡也停了,哥哥知道我们在这儿,估计现在已经去报警了,等许先生带着人过来,我们就能出去了。”
段天婴心里的恐惧并没有立即被驱散,毕竟他们现在的处境并没有十分乐观,万一再来一次崩塌,难保他们藏身的地方不会被击垮。“真的吗?星程他真的会待人来救我们?什么时候?”
天星答不上来,只能抱着低声地回应,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会来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火石摩擦的声音打断了天星从心底漫出来的不安,一小簇火苗在罗浮生手里点燃,小小的光晕把他脏兮兮的脸照亮。“放心吧,有我在,保证你俩平平安安地回戏班。”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毛微微地挑起来,脸上带着轻松自信的笑,让人不由得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不过就算没看见罗浮生的样子,天星也是相信他的话的。
“罗浮生。。。”对于段天婴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罗浮生,原本她一直看不惯的人突然成了绝境中唯一的依靠,这样的转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在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后就说不出别的话来。
打火机火光太微弱,罗浮生在地上找了根木棒缠上布条点燃了,勉强做了一个简单的火把用作照明,然后在不算宽敞的角落里四处查看。
“罗浮生,你在找什么?”外面的风夹着雨水的湿气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天星和段天婴相拥着缩在角落里取暖,看到罗浮生的举动之后她忍不住问他,“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罗浮生把三边的墙敲了个遍,说道:“我就是瞧瞧看有没有松动的地方能挖出去的。”
他把火把插在墙角的缝隙,然后回到天星身边坐下,帮她把披在身上的衣服再往上裹了裹,指着斜着的墙上的一个角落说道:“那边看着比较松,应该比较好挖出去。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雨,咱们先在这儿躲一会儿,等雨小了我就把那儿挖开,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
那里原本是仓库二层的楼板,房子塌下来的时候刚好斜搭在他们躲着的墙角,挡住了汹涌而下的泥石,只是他们现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听动静雨势也没有减弱的意思,现在把洞挖开,很有可能会灌进更多的泥水,所以还是等雨停了再动手比较好。
打定了主意,罗浮生靠着墙坐着休憩,想着先养精蓄锐,等下好有力气做事。
段天婴虽然晕了一个下午,可到底还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最近戏班的事情多,她忙忙兜兜的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很快就被天星哄睡着了。天星等她睡熟了之后就把人扶着在墙角靠好,把罗浮生的衣服盖在她身上之后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臂,猝不及防地就被人从后面抱住。
罗浮生搂着她往自己这边坐了点,然后靠回墙壁继续闭目养神,嘴上却还是轻声抱怨着:“我冒着冻死的风险把衣服给你穿,你倒好,拿着我的衣服做好人。那就别怪我用你做暖水袋了!”
天星原本还僵着身子,却被他的话逗乐了,放松了身子靠着他,她回嘴道:“罗浮生,你这个怎么总是这样?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把关心别人的话说得变了味,让别人误会你才开心吗?”罗浮生的怀里不算暖和,穿着单衫的身子反而有点微凉,可他们靠在一起的时候渐渐地也就热乎起来,比起各自单独坐着要舒服多了。
“误会?”罗浮生把她的话细细嚼了一遍,然后扯着嘴角笑起来:“误会就误会呗,我又没在怕的!再说了,你这不是听懂了吗?”
天星咬着嘴唇带着羞涩的笑,习惯性地否认:“听懂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罗浮生也笑,把人再往怀里搂了搂,然后发表总结:“你就嘴硬吧!”天星身量瘦小,搂在怀里也就只有一小团,她的脑袋现在正靠在他的胸口,鼻端闻着的是她身上带着的沁香,他只觉得满足异常,比睡在美高美的大床上还舒服。
天星独自一人跑了半天,为段天婴担心了半天,后来又经历了山体滑坡的惊心动魄,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刚刚一直绷着的神经现在终于松了下来,罗浮生的怀抱更是带给她无限的安心,所以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的呼吸就渐渐趋于平稳,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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