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到的时候,天星已经在罗浮生怀里睡着了。
罗浮生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守在旁边看着陈怀瑾给她做了仔细的检查,颇为紧张地小声问他:“怎么样?她没事吧?”
“没事,身上没受伤,应该只是受了点惊吓。”陈怀瑾招招手让霜姐进来给她换衣服,然后拖着罗浮生出了房间:“跟我去上药,别留在这里碍事。”
天星没受伤,罗浮生身上倒是多了几道的伤口,所幸的是伤口都不深,上了药修养个几天也就没事了。
一直折腾到凌晨陈医生才打着呵欠离开了美高美,罗浮生放心不下天星,就窝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守着,刚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就听见床上传来了天星含糊不清的哭声。他以为是她醒了,可跑到跟前才发现她只是魇住了,闭着眼睛皱着眉,一双手紧紧揪着被子,不断哭喊着:“浮生。。。罗浮生。。。不要,快走!不要。。。浮生。。。”
“天星,醒醒,那是梦!”罗浮生扶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摇晃,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名字,如今她明显是陷在噩梦中醒不来,滚烫的泪水从紧闭的眼睛中溢出来,很快就沾湿了她的鬓发。“天星,天星,醒醒!”
不知道到底梦到了什么,天星的哭声越来越急促,就在罗浮生以为她要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突然短促地惊呼一声,一下子挣开了眼睛。
从血肉模糊的噩梦中醒过来,天星哭得肝肠寸断,听见罗浮生的喊声,她茫茫然抬头,隔着眼中满溢的泪水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浮生。。。”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噙着泪花的眼睛在床头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楚楚可怜。
罗浮生被她眼中缠杂的心绪看得心惊,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分毫不差的撞进他眼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什么。
天星细细地看着眼前人的眉眼,就像是第一次见他一般将他的一分一毫都刻进眼睛里,刚才做的梦太可怕也太真实,即使是醒来之后记忆就开始模糊,可那种悲痛到绝望的情绪一还是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能散去。她后怕不已,骤然起身抬手箍住罗浮生的脖子,抱住他委屈万分:“浮生,我害怕。”
罗浮生搂着她纤瘦的身子,心疼地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尽量放柔了嗓音安慰道:“别怕,那是梦,都是在做梦。”感受到颈窝被她的眼泪沾湿,他偏头吻了吻她披散的长发,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被砍个十刀八刀的,也不想看见她这么难受。“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么会跑到码头去,又怎么会看见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不怪你,是我自己太胆小了。”天星终于还是缓过心神,默默退出他的怀抱,低头抹去眼泪。她静默片刻,终于打定了主意,抬头看着罗浮生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无比:“罗浮生,你教我打枪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用近身,动静也大,比刀剑功夫厉害,实在打不中还能吓吓人。”她始终记得那次在美高美的枪响,惊吓之余也带给她无限的震撼,一直到现在她心底还留存着对火器威力的敬畏。
作为洪家的二当家,罗浮生昨晚经历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不能每次都像这样被吓哭。如果想要与他长久,她就必须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不会成为他的累赘,甚至可以强大到可以在关键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可不是那么好学的,你真想好了?”罗浮生正了神色,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天星突然提出想要学开枪,他吃惊之余却也觉得是意料之中,天星向来不是软糯的性子,受到惊吓之后她绝不会甘心继续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不是一个甘愿受人保护的姑娘,而是一个希望能与他并肩站立的女子。
天星低头看着他的手臂,白衬衫下缠着的绷带在胳膊上撑出几道明显的褶皱,胸前也有明显的包扎过的痕迹,她忍不住伸手揪住了那片突兀的褶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要学。”
罗浮生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扶着人躺回去,说道:“知道了,现在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等有时间了我再教你。”
有他守着,天星睡得比上一次安稳了许多,只是右手一直抓着浮生的手不放,十指紧扣的样子就像是松了手他就会跑了似的。罗浮生也舍不得惊扰她,就在床边的地板上坐着,趴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异常满足。
洪帮还有事,罗浮生等天星睡醒之后带她吃了点东西,就把人送回了栖云轩。
开门的是段天赐,一见着天星回来了,他立刻抓着她的胳膊紧张万分地问道:“天星你终于回来了,昨晚上去哪里了?你可担心死我们了!”
天星被他抓得疼了,但还是没有说别的,只是看了看有些安静的院子问道:“我。。。昨晚有些事。。。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大家去哪儿了?”晚上定了去一个纺织厂老板的家里唱堂会,隆福戏院的戏照例歇一天,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家应该还没有出发,可院子里现在空荡荡的,倒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段天赐盯着她的眼神闪过一丝阴暗,目光紧紧锁在她新换的那件月白色的袄裙上,不动声色地把人让进了院子,转身关门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辆渐渐远去的摩托车。他暗自咬牙,却很快地掩饰过脸上的阴郁之色,跟上去向天星解释:“王老板说要加一场戏,所以早早就派人来把大家都接过去了。爹昨晚为了你担心了一夜,今天又有些不舒服,我就陪着他在家休息,顺便等你回来。”
“爹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我去看看。”天星听说九岁红病了,有些担心着急地转身抓住了段天赐的衣袖。
段天赐低头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的小手,顿时放柔了语气:“你别着急,爹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刚刚睡着,你别去吵他了。”
听他这么说,天星也就放下心来,哦了一声之后放开了手,继续往自己房间走。
看着天星的背影,段天赐原本因为她的亲近而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翻腾,他又试探着说道:“昨天晚上你没回来,我们出去找了你好久,一直到半夜的时候有个自称是洪家大小姐的女佣的女人来敲门,说是洪小姐找你有事,晚上留你在洪家住了,是真的吗?”
天星微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昨天她被罗浮生从胡同里直接带回了美高美,应该是霜姐安排了人回来传了信。“嗯,洪小姐拉我去聊天,后来时间太晚了就住在她那里了。”
她回答得流利,就像是确有其事,如果他刚刚没有看见罗浮生,那根本就不会有所怀疑。“那我刚刚问你,你怎么不说呢?”
“我。。。我不想说。。。”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段天赐觉察出她的言辞闪烁,那些语焉不详的解释更加坚定了他心里的猜想:“你不说,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跟洪大小姐在一起吧?昨晚跟你在一起的人,不是洪小姐,所以你不能告诉我,但是我一说是洪家来人传了话,你又立刻顺势往下说,看来,是跟来传话的人串通好的吧!”
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听得天星皱起了眉,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些许警惕:“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段天赐冷笑道:“我要说什么?呵,你难道听不出来吗?刚刚是罗浮生送你回来的对不对?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见了!说什么在洪家陪洪大小姐聊天,都是借口!我看分明是跟罗浮生那个流氓一起厮混吧!”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天星有些生气地朝他压着嗓子低吼了一句,可又不想在这里跟他争吵打扰到九岁红休息,也就不在多说抬脚往楼上走:“我累了,先回房了。”
她不想跟段天赐废话太多,可段天赐却没打算放过她,昨夜一夜的担忧都化成了怨念,在刚刚看见罗浮生送她回来的时候全都变成了愤怒,他在被人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不甘中失去了理智。
段天赐一把揪住了天星的手腕,把人扯回到自己面前,眼神里是熊熊怒火:“我说话难听?!你们自己做得出难道还不许别人说了!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夜不归宿,一整个晚上都跟一个黑帮头子在一起,敢说什么都没有做?平时你就对他百般维护,在医院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都快把衣服烧出洞来了,难道你们不是早就私定终身,做尽苟且之事了吗?!”
“段天赐你够了!”他的话越说越难听,天星气急了,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段天赐被她的突然袭击打得歪了身子,抓着她的手也松了,天星趁机挣脱开来,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咬牙说道:“我和罗浮生确实两情相悦,但是他比你们想象的要正人君子得多,我们之间的交往没有越界,你不要用你那些肮脏的想法来污蔑我们!”
段天赐被她打得愣了两秒,而后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竟然为了一个外面的男人打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天星觉得可笑:“当年救我的是爹,求他收留我的是娘和姐姐,你是我哪门子的救命恩人?就算你是,也不该胡乱把你那些污秽的言语往我身上泼!”九岁红收留了她,养育了她十年,她感恩图报,一直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爹亲哥哥对待,但是再亲,也无法忍受他这样胡乱猜测她和罗浮生之间的事情。
段天赐却因为她的话更加愤怒不已,“我不是?呵呵,如果不是想要把你当做我的童养媳,我爹又怎么会收留你?可是我不喜欢你,当时你干瘦矮小,身上还带着那些恶心的伤,跟天婴比起来,真的是入不了眼。”他被自己的话带入回忆之中,恍惚地从眼前这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面容娇俏的姑娘脸上看见了当年血泊中救下的干瘦孩童的模样,她陪着他度过了十年艰苦但也快乐的时光。他喜欢天星吗?其实并不,他一想起当年救下她时的情形,那在众人面前一身衣衫不整浑身是血的样子,就觉得厌弃。就算是十年的相处将最初的不喜变成了日积月累的骨肉亲情,但骨子里,他还是嫌弃她的。
可是他不要,并不代表可以潇洒地放她走。
从小到大,九岁红都告诉他,天婴和天星都可以是他的媳妇,他可以自己选择。所以在潜意识里,即使他嫌弃天星的出身和境遇,段天赐还是固执地认为,天星是他的所有物。天星在戏班十年,受了九岁红十年的养育之恩,用自己来偿还这份恩情,也是理所应当的,段天赐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照顾,更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一辈子呆在自己身边,做妻子不行,但是做妾,还是勉强可以的。
可是他心里所认为的自然而然,在他们遇见罗浮生和许星程之后都破灭了。昨晚不只天星一夜未回,天婴也是到了后半夜才回来,他一边为天星担心,一边却在二楼看见了天婴在院门外亲吻许星程的场景。
一心想娶的妹妹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原本看不上的姑娘也已经被他人染指,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一夜之间全都被夺走了,段天赐看着天星的眼神逐渐变得疯狂和扭曲。
“段天赐!”天星被他眼里的疯狂惊到,可顾忌到九岁红的房间就在楼梯口,就算是发火也只能压着嗓子:“你今天这是发的什么疯,还要胡言乱语到什么时候!”
段天赐被天星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刺激到,突然伸手掐着天星的脖子把人抵到了墙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人压住,凑到她脸前用强压情绪到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我确实是疯了,你在我面前这么些年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还让那个罗浮生捷足先登!事到如今已经没了挽回的余地,那我拿回一部分利息总不算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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