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 上午把所有的节目都录制完成后, 主持人安排所有人休息一小时后用午饭,吃完午饭就可以回市区。
主持人说完,又夏就回了房间, 而一直跟着她的顾争紧随其后。
边又夏坐在床上休息, 准备一会儿就整理行李,但还没等她休息一分钟, 手机响了,边又夏将手机拿到手上, 等看清来电显示时,内心有不好的感觉。
“芽芽, 你爸爸被送进急救室了,很危险,你能不能快点过来?”
正在房间换衣服的顾争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巨响,顾不上太多,随意把衣服套上就急急奔到隔壁, 又夏房间并没有关, 顾争进来一看就愣了, 此时,行李箱倒在地上,又夏蹲在地上正往箱子里扔行李,刚刚那声巨响,很像是行李箱砸在地面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顾争问道。
又夏仍然低着头,声音沙哑, “没事,就是想提前回家。”
顾争听出又夏声音里的不对劲,蹲下身,直直看向她的脸,此时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顾争的心了一疼。
见过她的笑,她的狠,她的无所谓,但最让他无法冷静的原来是她的眼泪。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了,我帮你!”
又夏看着顾争,扯出一丝笑,“你能帮我借个车吗?”
十分钟后,顾争开着飞车在公路上疾驰,又夏安静地看向窗外,车厢里没有一点声音。
顾争从后视镜看了又夏一眼,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又不好开口,最后,只能在不闯红灯的情况下,将油门尽量踩到底。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了医院,找到边启荣告诉的手术室时,边启荣正坐在外面的长凳上,而他的对面,边氏的张律师也在。
张律师偶尔会去边家,因此又夏认识他,此时见他站起来跟自己打招呼,又夏有些奇怪,但是没直接问,反而问边启荣:“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记错,前不久三哥说他的手术是成功的,而且她来医院时,明明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病危到需要抢救了?
边启荣叹了一口气,拉又夏坐在长凳上,“这事有点复杂。”
自从边承海做完手术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这些天也慢慢着手开始处理公司的事务,只是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多数时间还是以休养为。
这天,他午睡醒来就意外听到了李文娟给人打电话,讨论怎么在网上给又夏泼脏水的内容,也是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在这段养病的时间,李文娟勾结自己的兄弟不止一次在网上造谣抹黑女儿,甚至散播谣言,称又夏其实是被他赶出去的,让又夏的名声扫地,人人避之不及。
边承海多年坐在边氏总裁的位置上,哪里是一点城府都没有的,因此,虽然心痛,但没有当场发作,等李文娟走了后,他给公司信得过的法务部经理打了电话,让他尽快过来一趟。
虽然他没在电话里说任何关于过来一趟的原因,但还是被公司的有心人发现了端倪,因此,第二天,在公证人的监督下,边承海修改了遗嘱以及处理了公司股份转让后,李文娟和边承海所有兄弟子侄全都赶到了。
一群人闹哄哄地吵了起来,没多久,边承海被气到一口血吐了出来,直接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过程中,边承海的心跳几次停止,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说到这里,一直没开口的张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又夏,说道:“你爸爸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和公司股份全都转到了你的名下,明天凌晨起生效。”
大概是处于补偿心理或者是担心自己熬不住,边承海直接删除了之前的遗嘱内容,将名下绝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唯一的女儿。
边又夏颤抖地接过张律师递过来的文件,盯着最下面“边承海”三个字,泪如雨下。
正在此时,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穿着蓝色手术服的护士走了出来,“谁是边承海的家属,家属到了没有?”
又夏呆呆地没反应过来,倒是身边的顾争回答道:“来了来了。”
一边推推她。
又夏大梦初醒般,起身就往护士那边走,“您好,我是边承海的女儿。”
护士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张单子,说道,“你爸爸的情况不太好,在这个病危通知单上签个字吧。”
又夏接过通知单看了一眼,“病危通知单”看得她眼睛生疼,接过笔在单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又夏忍不住请求道:“请你们一定救救他!”
护士接过单子,说了句“会的”,匆匆又进了手术室。
又夏看着手术室的门,久久不动。
顾争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又夏木木地靠在他的怀里,心中惶惶然,她忍不住抱住顾争的腰,问他:“顾争,我是不是要变成孤儿了?”
听了这话,顾争的心在颤抖,忍不住将又夏抱得更紧,他认真地说道:“你别担心,叔叔肯定会吉人天相的。”
又夏什么都没说,眼泪流在了顾争的胸前衣服上。
自从跟边承海断绝关系后,又夏不是不痛苦,恨过怨过,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即使再怨再恨,看到“病危”二字跟他扯上关系时,原来她依然会心痛,会难受。
又夏哭了一会儿后,顾争揽着她慢慢移到了长凳上,重新坐好。
大概是太累,又或者是需要一个温暖的身体依靠,又夏并没有拒绝顾争的怀抱,身体窝在顾争怀里,眼睛无神地看向手术室门外那盏明亮的灯。
张律师完成了边承海交代的任务走了,而边启荣又有工作要忙也走了,因此,安静的楼道里,只有顾争一人陪着又夏。
“如果难受,不要憋着,我可以把手臂再借给你咬。”
安静中,顾争轻声开口,清越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又夏勾勾嘴角,想起那次把他的手臂咬出血的事,觉得他挺无辜的。
“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又夏缓缓开口。
又夏从小性子就要强,即使被误会被中伤,也轻易不会示弱,轻易不会将心里的伤口挑出来,展示给别人看,但今天,坐在静到可怕的手术室外,她第一次有了倾述的欲望。
顾争将包里的保温杯拿出来,打开后递给又夏喝,一边说道:“好,我听你讲。”
又夏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后,顾争接过去,再次放好。
“你知道吗?在我23岁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我爸爸是T市的有钱人,妈妈是T市最美最有气质的完美女人,而我从小从蜜罐子里长大,除了太无聊,生活中从来不会有不如意的。”
“但在我23岁生日的那个月,这一切却全都变了。”
“我记得那天天很蓝,空气很好,我开着车从剧组一路回来,路上几乎一个红灯都没有等,顺得让人觉得自己的运气逆了天。刚开没多久,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有一点嘶哑,但我没听出来,她问我‘芽芽,你回家了吗?’,我告诉她我在路上,她又说‘那行,你安心开车,你回来后,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我妈妈是那种会跟孩子当朋友的人,跟我买房买车,甚至是自己买口红的时候,都会用商量的语气问我意见,所以我没有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答应下来后,还撒娇地跟她说,我想吃城南那家老婆饼。老婆饼最开始是爸爸为哄妈妈,每次专门去买的,但到后来,不止妈妈,连我也特别爱。妈妈一向疼我,我的要求一提出来,我就听到她跟司机说‘不回家了,转去城南买老婆饼’。”
“挂断电话后,我心情很好地一路前行,只是两个小时过去,就快到家时,我意外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说‘芽芽,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先别急’,我笑着回答‘爸爸,我都大了,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肯定不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体会过着急是什么感觉,我又怎么会急?”
“‘芽芽’,他说,‘你一会儿直接开车来医院,见你妈妈最后一面吧’,我记得他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地轻,轻到让我觉得不真实,但再等我在太平间见到妈妈时,我只觉得全世界最不真实的就是面前的妈妈,怎么可能呢?她说给我买老婆饼,说有事跟我商量的,为什么突然冷冰冰地躺在这个冷得人发寒的地方?我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噩梦一样不真实,我使劲摇晃她,问她‘妈妈,你起来好不好,我是芽芽啊,你最爱的芽芽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一直闭着眼睛,我会生气的’,但妈妈再也没开口,再也没看过我。”
“后来,我看新闻才知道,那天城南发生了特大的连环撞车事故,十人当场死亡,包括我的妈妈。很多时候,我都会自责,如果那天我不吃老婆饼,妈妈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顾争见又夏脸上的泪越来越多,心里不好受,他拿纸巾擦干眼泪后,安慰她,“那只是意外,阿姨也不会怪你的。”
又夏笑着摇头,继续说道:“妈妈去世半个月后,我回边家想找几件妈妈以前用过的东西留作纪念。那天,我到的时候,家里没有人,于是我直接去了爸妈的卧室,进了衣帽间,妈妈的衣服早就不在柜子里,我找了几分钟才在一堆被收拾好的旧袋子里找到了属于妈妈的东西,想来有人早就整理好了。我心里有些难过,真的是人死如灯灭吗?人一走,原本属于她的衣柜她都不能用了,所有东西只能可怜巴巴地蜷缩在一起。我回自己的房间找来几个行李箱,一件件地把妈妈的东西翻出来,重新摆好。妈妈的东西很多,有一部分是我的,其中就有我小时候骑马用的马鞭,那鞭子是妈妈当年为我定做的,比一般马鞭要长一些,我用过几次,后来不喜欢骑马就随手扔了,而我根本就不知道,妈妈会珍藏这么多年。”
“我坐在衣帽间抱着马鞭哭了很久,冷不丁就听到卧室传来李文娟跟边承海的说话声,李文娟哭着说‘承海,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你生病了,我只是照顾照顾你,可你主动抱住我,我也没办法,又夏妈妈刚好进来看到了,我本想解释,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直接跑了,承海,真不是我的错,你别不理我’。”
“我当时听了这话,只觉得我的脑子被人用力锤了一下,嗡嗡的,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那就是‘我想杀人’,于是我拿着马鞭冲了出去,照着狗男女就是一顿抽,一边质问边承海,跟李文娟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赌咒发誓说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护着李文娟的样子还是让我恨上了他,我说现在你要么把她赶出去,要么我们断绝父女关系,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可边承海却犹豫了,于是我气得直接带走了妈妈所有的东西,再也不认爸爸了。”
“哦,李玉娟你大概不知道是谁吧?很多人看她光鲜亮丽地出入边家,还以为她是边承海后来找的情人,只怕大家永远都猜不到她一开始只是我爷爷的看护,但就是这么一个四十多岁、见了人只会低着头装蒜的女看护,某天会被人发现跟一个双腿瘫痪的八十岁老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老人还执意要娶她...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反正我挺恶心的,至于我爷爷临死前对边承海说,‘虽然没跟李文娟成为法律夫妻,但你也必须把李文娟当亲妈照顾’,我都不知道该说一句死的人长情好,还是活着的人心机重好。”
又夏根本不敢想象,当初妈妈看到边承海跟“亲妈一般存在的女人”抱在一起会是什么感觉,是作呕还是失望,又或者是仿佛刷新了世界观,只想逃离?又夏设身处地地想过很多次,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一向骄傲的妈妈,当初想跟她商量的事,想必是离婚吧?
先是父,后是子,就是这样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为了金钱,仅凭一己之力把俩父子耍得团团转,一个到死还怕她受欺负,一个若不是不小心看出真面貌还会一直放在身边,到底是女人聪明,还是男人蠢?
想到这里,又夏再次看向手术室大门,此刻躺在手术室的边承海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顾争虽然之前调查过又夏的事,对她说的事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但此时听到又夏把事实完完整整地说出来,还是心疼于她的遭遇。
原本用钱就能打发的女人,因为她爸的愚蠢让一个原本幸福的家支离破碎,顾争甚至怀疑,这种事真是一个叱咤半生的男人会做的吗?
是年纪大了,失了年轻时的精明,还是,一个有意勾/引,一个正中下怀?
即使边承海真跟李文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但边承海在某个时刻,肯定是有过动摇的。
把心里憋了几个月的话全都说出来后,又夏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此时手术室里躺着的人虽然是生她养她多年的父亲,但她依然会记得死去的妈妈,记得她死前经历的所有。
“你知道吗,”又夏笑着说道,“我妈妈去世后,我时常想自杀,但胡嘉劝我,说自己死了多便宜仇人啊,要死也是仇人死啊,于是我听从了她的意见,花了大笔钱,找了人守在边家别墅外面,告诉他们,只要李文娟出来就揍到她生活不能自理为止,但我运气太差了,她居然找了保镖,以至于到现在这口气还堵在心里下不去。”
顾争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认真说道:“天道好轮回,恶报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就算这恶报天不报,那我来帮你报!”
又夏红着眼睛,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问他,“你八个月前为什么要走?”
顾争搂在她的腰上,没说话。
很多时候,他也会问自己,如果那边的事自己没去亲自处理,又夏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
如果不走,以他这样臭不要脸的德行,他们会不会早在一起了?
如果不走,她这几个月的煎熬会不会少一点?
如果不走,她所有的强撑和故作冷静会不会早就被他拆穿,奶猫强行装老虎的日子会不会没有这么长?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被人保护着长大的单纯小姑娘,从小想做什么就是什么,肆意枉然,无拘无束,可一朝之间,整个世界全数坍塌,没有人再保护她照顾她,她只能藏好所有的伤痛,摸索着长大。
下午五点半,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护士推着边承海出来,对又夏说道:“手术很成功,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不能再受刺激了。”
又夏点点头,在顾争的陪同下跟着病床一起去了病房,而边启荣则详细问起了边承海的具体情况。
半个小时后,边承海的情况稳定下来,顾争将下班的边启荣叫到病房,又给边承海重新请了一个看护后,对又夏说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又夏奇怪地问他:“去哪里?”
顾争故作神秘地说道:“你跟我来就是了。”
又夏瞥了他一眼,还是跟着他走了。
又过了半小时,又夏看着边家大门,问顾争:“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争打开才被司机送过来没多久的车里,从后备箱找到一根黑色的长鞭递到又夏手里,说道:“有些仇亲手报会更好,放心,今天不会再有人拦着你,希望这根鞭子,你能用得趁手。”
来前,顾争就调查清楚了,李文娟还在这里,正准备逃走。
又夏瞬间明白顾争的意思,这大概就是“我杀人,你递刀”的意思吧?
她朝顾争笑了笑,握紧长鞭走了进去。
顾争看着她的背影,于是拿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
“喂,是110吗?这里是XX别墅XX号楼,有个帮佣抢劫并纵火,请马上过来!哦,火势不大,不用打119,谢谢。”
......
“喂,是120吗?这里是XX别墅XX号楼,有人生命垂危,麻烦过来一趟。”
......
挂断电话,顾争快速进了别墅,准备去围观打人,顺便防着某些恶人再次作怪。
哦,你问他干嘛这么好心叫救护车?让她死了算了?
顾争表示,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简直太便宜她了!要死,也得跟他们完全无关的死!
当然,他敢让又夏进去打人,又怎么会怕李文娟报警?
未来所有的生路给帮她堵得死死的,不用谢他!
作者有话要说:最狗血最难受的一章终于写完了,以后都是甜甜甜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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