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小女孩期待的目光,两人这次十分有默契地赶紧走了。开玩笑,蒲松雨心想,蒲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养她一个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点食物,哪能再弄一个回去跟她抢口粮?
“你在幼儿园做了什么?他们都那么喜欢你?”蒲澄峰一手插兜,一手牵着她,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里装着幼儿园老师新发的作业本和课本等等。他低头瞧了瞧她头上梳得整整齐齐的两个羊角辫,记得早上因为自己不会给小孩梳头发,就用皮筋随便给她扎了个马尾,估计是老师实在受不了他粗糙的绑法,重新帮她梳的。
“我跟她们说我们家有世界上最最好吃的东西!所以他们都想来吃。”蒲松雨边说边原地蹦了蹦,头顶的两个小辫在空中晃来晃去,晃得蒲澄峰有点想去扯。
“哦,你借花献佛,用你奶奶的好手艺成功打开了你的朋友圈。”蒲澄峰强行忍住了去扯小姑娘辫子这种小男孩才会做的傻逼行为,点点头评价。
蒲松雨还不明白“借花献佛”的意思,不过她觉得蒲澄峰说的是对的,公主殿下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整个人美滋滋的,“等以后关系好了,我就带他们去奶奶的摊子吃馄饨,让他们自己出钱,他们都可有钱了。”
蒲澄峰:“……”他沉默半天,不得不给她比一个大拇指,论带货能力,谁能赶得上她?
幼儿园离家里很近,不用两分钟就到了家。
把小不点送回家,蒲澄峰要先做晚饭,然后才去接母亲,于是催促她说:“老师给你布置作业了吧?快去写作业,写完了好吃饭。”
蒲松雨听到“写作业”三个字就感到头大,但是她心眼多,总觉得蒲澄峰后面那句“写完了好吃饭”是对她的威胁,威胁她如果不好好写作业,就没晚饭吃。
“哼,等我拿回魔力一定要你好看。”蒲松雨嘴里哼哼唧唧,但是为了肚子,还是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坐到书桌边,把老师发的作业本拿出来。
蒲松雨算是插班生,其他的同班同学在去年已经上过半年学了,今年也已经开学了一段时间,现在正在教十以内的加减法和一些儿歌,今天布置的作业,就是让她写满一篇算术。
公主殿下以前在魔界可没少被老师荼毒,也没少欺负她爹给她找的老师,好学生从来跟她没缘份。虽然幼儿园的作业简单,但是她看到作业本的格子就觉得头晕目眩,她深深地觉得自己天生晕作业本。
而且还不止是晕作业本,她感觉自己屁股上还像长了钉子似的,怎么都坐不住,不由对窗外的世界充满了向望。
昨天下了瓢泼大雨,雨大得跟世界末日似的,今天就转晴了,这会儿窗外的天空蓝得如同水洗一般,漂亮极了。
蒲松雨忍不住趴到窗前仔细往外面看,而后注意到屋后的河堤边,坐着一个男孩。
她眼神好得不行,隔了挺远,都能看清那个男孩长得特别好看。蒲松雨做为一个魔,魔族所有的劣习她都有所传承,爱美好.色就是其中一件。
蒲松雨看了一会儿,有点不满足隔了这么远看美人……美丽的小孩,于是从书桌前站了起来,脚步哒哒地往外跑。
“松雨你去哪儿?”在院里做伞的蒲彦军见她兔子似地往跑,赶紧喊道。
“就在旁边,马上就回来!”
蒲松雨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得却很快,没一会儿就跑到了河堤边。
垂落的杨柳枝上已经挂上了少许的嫩绿,被风轻轻一吹便飘荡起来,水面也皱起了波纹,空气里都是躁动的春意。唯有小男孩坐在河堤边的轮椅上,一动不动。
蒲松雨跑过去,小手支在膝盖上喘气,她扬起头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美,整个人都看呆了。
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服,黑发黑眼,脸蛋白皙如玉。他就像一个顶级大师花费数十年时间,在一块温润洁白的绝世美玉上精心雕琢,最后用黑魔法为他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和泼墨般的黑发,大师呕心沥血,只为打造出一个完美的他,他的一切实在太符合一个魔的审美了。
蒲松雨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站直身体,用她认为最淑女的姿势向他行礼,然后用得体的微笑和他打招呼,“嗨,你好,我叫蒲松雨,蒲公英的蒲,雨下松林的松雨,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寂静。
男孩坐在轮椅上,似乎视她为空气,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蒲松雨也不气馁,而且她很快就发现,男孩的眼睛虽然漂亮,却像一潭死水,倒映不出任何明亮的景色。
“明砚,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蒲松雨转头看去,看见一个老人从河堤的另一边快步走来。
蒲松雨见老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公主殿下眼神儿特别好,马上就注意到他们身上的黑衣服特别有排面,一看就知道这位老人怕是人类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老人快步走过来,紧张地握着男孩的手,在他身上捏了捏,确定他没受什么伤以后,十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老爷爷,这个小哥哥是您什么人呀?”蒲松雨好奇地问。
老人刚刚就注意到这个小姑娘了,长得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天真可爱,着实让人喜欢,便冲她笑笑,说:“我是他的爷爷,小姑娘你是谁呀?你认识我家砚砚吗?”
“原来他叫砚砚啊,我不认识他,我家就住在这边。”蒲松雨往后面指了指。
老人点点头,给她做自我介绍,“我叫贺建贤,他是我的孙子名叫贺明砚。”
蒲松雨也对他自我介绍,然后看着对这一切完全无动于衷的贺明砚,有点奇怪地问:“小哥哥为什么都不说话?”
贺爷爷闻言苍老的脸上一阵伤感,他叹了口气,对蒲松雨说道:“他的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所以没法看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说的话。”
蒲松雨还是太小了,完全没能控制住脸上的惊讶。这个小哥哥长得这样好看,完美得就像一尊艺术品了,竟然连最基本的视觉和听觉都没有。
贺爷爷瞧瞧她,问道:“小妹妹害怕他吗?”
“害怕?”蒲松雨茫然,“我为什么要害怕?”小哥哥都这么惨了,恐怕连走路都没法自己走,她为什么要害怕他?难道他身体里藏有强大的魔力?
贺建贤被她反问表情更伤感了,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而是和她聊起了别的。
“嗯,我现在在阳光友谊幼儿园上学,老师教了我们用手指做加法。”蒲松雨站得有点累了,就在河堤边的石墩子上坐下来。
“我奶奶在建设路卖馄饨,老爷爷喜欢吃馄饨吗?喜欢的话可以去奶奶哪里吃呀,便宜又大碗,保证您不会吃亏。”公主殿下十分健谈,随时随地不忘给自家带货,贺建贤被她安利得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去她奶奶那吃馄饨。
“蒲松雨!回来吃饭了!”
远处传来蒲澄峰的喊声,蒲松雨一听“吃饭”两个字,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她对贺建贤挥挥手,“贺爷爷,我要回去了,再见呀。”
“等一下。”贺建贤冲她招招手。
“还有什么事吗贺爷爷?”蒲松雨听话地停下脚步。
“这个给你。”贺建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她。
“这个是什么?”蒲松雨接到手里,她不仅眼神儿好,鼻子也挺灵的,隔着包装盒,都闻到了里面带一点点焦味的香味,怪好闻的。
“这个是巧克力,很好吃的,你拿回去尝尝看。”贺建贤笑眯眯对她说,“就当是感谢你在这里陪砚砚的报酬了。”
“蒲松雨,你还在干什么呢?想不想吃饭了?”
蒲松雨还想说什么,那边蒲澄峰一催,她就顾不上了,对着贺明砚挥挥手说:“小哥哥再见。”然后一溜烟往回跑。
贺建贤注视着她两条小短腿连蹦带跳地跑回路边,然后被一个青年拎起来,抱着走回了家,一路上两人估计还会说些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这边都能听到一些。
他心里有些羡慕,回头瞧瞧安静,或者说毫无反应坐在轮椅上的孙子,轻轻却绵长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砚砚也能看见听见,一定也会像这个小姑娘那么活泼可爱吧?
哪怕只有一样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也好啊。
蒲松雨回家时想着马上就要吃饭了,就把那盒巧克力放在衣兜里。她可会算帐了,她这个身体现在年纪太小,能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不多,如果现在把巧克力吃了,就吃不下多少饭,那不就亏了吗?
所以她完全可以现在先吃饱饭,等一会儿等吃进肚子里饭消化了,再吃巧克力,那不就能吃得更多吗?!
蒲松雨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你刚才在河边跟谁说话呢?”蒲澄峰给她盛了一碗饭,他今天炒了一盘酸辣土豆丝,还做了一碗鱼头豆腐汤。把碗给她后,又用一个大碗,将菜另外装出去一份。
蒲松雨笨拙地用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酸酸辣辣的土豆丝特别的开胃,蒲松雨连吃了几口,酸味不停地刺激着味蕾,辣味则让她浑身发热,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但是却根本停不下来。
“吃饭,别光吃菜。”蒲澄峰拿了个勺子给她,问她要不要自己喂。
蒲松雨飞快摇头,往嘴里塞了一口白米饭,咽下去后才跟他说:“一个爷爷。”她回答的是蒲彦军前面那个问题。
她说完又看到被蒲澄峰放到一边用碗盖着的饭菜,问道,“那是给婉容奶奶留的吗?”
“嗯,一会儿我给她送过去。”蒲澄峰见她不要勺子,就低头自己吃了起来。蒲彦军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父子俩离的距离是最远的,互相连个眼神都没有。
蒲松雨想了想说:“那我也跟你去。”
“你去干什么?”蒲澄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帮奶奶卖馄饨啊。”蒲松雨是个很有大局观的人,现在家里最赚钱的估计就是奶奶了,如果能帮奶奶赚更多的钱,就不至于缺她的口粮了。
不仅如此,她还由此联想到,如果她能在奶奶卖馄饨的生意中出了力,蒲家也就不会轻易赶她走了,那她以后不就有长期饭票了吗?
蒲澄峰瞥她一眼,心说这孩子还挺懂事顾家的,果然吃过苦的小孩就更懂事吗?
吃过晚饭,蒲澄峰收拾好碗筷出门,蒲松雨果然紧紧跟着他,就差长在他身后,变成一个小尾巴了。
也许是蒲松雨长得实在好看,也许是她人小嘴巴却甜得不行,当天晚上温婉容馄饨摊的生意真的比平时好很多,母子俩都差点没忙过来。
晚上回到家,温婉容抱着蒲松雨去洗澡回来,给她穿衣服时,发现她双眼紧紧闭着,还用双手把耳朵捂着,奇怪地问:“雨雨,你在干什么呢?”
蒲松雨嘘了一声,小声对她说:“奶奶不要说话,我想试试看不见听不见是什么感觉。”
温婉容明显是个宠孩子的,竟然真的配合她不说话了,好笑地拿了件棉质的旧衣服坐在旁边,打算改小些,让蒲松雨当睡衣穿。
屋里安静下来,蒲松雨闭上眼睛看不见,耳朵也里听不到什么声音,刚开始还好,但慢慢地,她就觉得很焦虑很憋闷,特别特别憋闷,那种五官被封闭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她只想快点睁开眼睛,迫不及待想制造点声音,以确定自己没有被孤立到另一个世界。
温婉容见小丫头睁开眼睛,小脸上挂着沮丧,奇怪地问:“雨雨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什么。”蒲松雨想到被她吃掉的巧克力,十分不开心地身子一歪倒在床上,那个巧克力刚开始吃的时候有点点苦,但是慢慢嚼的过程又会有一点点甘甜,还有些焦香味,特别好吃。她还忍着口水偷偷留了一半,打算找机会给奶奶也尝一点,奶奶这么辛苦,肯定没有吃过这种看起来就很高级的东西。
可是她吃了人家的巧克力,好像没有办法帮到他们呢。
她想到魔界有一种十分残忍的惩罚,就是抽掉犯了罪的魔的魔力,然后再用魔力封住他的五感,最后再去掉他的四肢,将他装在透明的盒子里供人观赏……
蒲松雨虽然没这么做过,但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因为这些都离她好遥远。
现在她自己尝试了一下才知道,一个大活人,不能看见不能听见,完全无法和外界交流的感觉,她连一分钟都忍受不了。
那个小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却从小就这样,实在太可怜了。
有没有办法让他能听见或者看见呢?蒲松雨绞尽脑汁回想以前老师教过的东西,但是能想起来的只有她用了什么办法把老师吓唬走,以及看见魔王爸爸咆哮时自己是如何得意的……
蒲松雨:“……”以前的她可真是够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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