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宇文寂特去寻了老红木为背料, 象牙为品,上等丝线为弦,请老师傅定做了一只琵琶琴,本想在她生辰那日送。
然那时她眉眼冷漠,语气愤懑,恨不得将琴大卸八块。
她说——
“你要我用这乐.妓拿来哄骗男人钱财的东西来哄你开心吗?”
“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不会!”
现今她大放异彩, 弹琴的技艺顶顶好, 只是当初不想弹给他听罢了。
……
正出神时,一阵熟悉的清浅花香袭来, 大将军扭头看去, 娇.妻正眨着水葡萄般莹润明亮的大眼, 嘟嘴念叨:“将军,你发什么愣呀?我弹得不好吗?”
“很好。”他平淡的嗓音暗含了几分怨念, “遥遥还会什么?”
良宵想了想, 好似没什么是不会的, 母亲自小便按太子妃的标准培养良美,她不服输的也跟着较劲, 自是什么都学会了。
不过在将军面前,她很谦虚:“琴棋书画,舞乐插花, 都会一点。”
怕是不止一点。
宇文寂默不作声的给她倒了茶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压火,没再继续问。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狂。
什么都会, 什么都瞒着,若不是因为那个狗屁恶梦,她怕是一条道走到黑,到死都不会跟他说实话。
到头来,他还要感谢那个连自己也不信的“恶梦”。
到底还是因为不得她欢心。
不得不承认,如今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人心都是得不到满足的,尤其是尝了甜头之后。
沉闷中,宇文寂问:“回去后把你会的都给我看看,好吗?”
良宵欣然应下,略有些羞的红了脸,“将军都要看吗?”
听出其中似有旁的意思,他好笑的反问:“有什么是不能看的?”
“就……有些是不正经的,好比说前几年西域传过来的肚皮…肚皮舞。”小声说着,良宵彻底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
没有脸见将军了。
男人低笑一声,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音色温润,透着自然流露出的亲昵,“没什么不正经的,”
只要别跳给旁人看。
只一盏茶的功夫,大将军先前的不畅快一扫而空,凡是得到她几句好,他便什么愁什么怨也记不得了。
看吧,他的遥遥何其坦诚,当真对一个人上心时,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将其献上。
须臾,良美的压轴戏上场了。
良宵拍拍脸,挥去小女儿家的羞涩,好整以暇等着。
她这好姐姐衣着艳丽,身段有致,扬起袖子便是舞,一颦一笑间也是别有风味。
现今有多出众,待会就有多难堪。
斜对面的胡氏满意的看着自己优雅高贵的女儿,一举一动都是她亲手教出来,再瞧主位上的满是赞赏的皇后,先前的怨恨慢慢转为对大女儿的期待。
今晚该是成了。
这么优秀的女儿不做太子妃,还有谁能配得上那个位子?
思及此,胡氏看向良宵时,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太子妃意味皇后,意味着太后,更意味着无上的权势和地位,到时要收拾那个白眼狼岂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胡氏美梦刚成,便听得一阵轩然哗声,她极快收回视线,瞧见如花似玉的女儿还好好的,顿时松下一口气,然而视线触及那几个舞姬时,瞬间变了颜色。
本该粉妆芙面的女子,脸上全是骇人的黑色,偏生自己还不知晓,尽情扭动腰肢,那样的笑容要多慎人便有多慎人。
“停下!都给我停下!”皇帝大怒,成什么样子,一群黑面怪物还跳什么舞,简直扫兴!
良美还不知出了何事,错愕停下动作时,正巧侧眸瞧见伴舞的脸,心中大惊,还未来得及问一句是怎么回事就被掌事的老嬷嬷给推着出了大殿。
她们竟是这副丑陋不堪的跳了这么久吗?
她的太子妃之位岂不是泡汤了?
本该大喜的宴席,却闹剧一出接一出,文武百官心思各异,无不在思忖今夜种种怪事是不是上苍在暗示什么,一时人心惶惶。
良宵绝美无暇的脸上勾出一抹快慰的笑,察觉到某怨恨阴毒的目光时,她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盏。
那意思便是瞧什么瞧,与我无关。
与此同时,大将军眼神犀利的扫过整个大殿,心下有了些许思量。
今夜自琵琶琴姬倒地起便不对劲,这样的场合,哪个办事的不要命了敢弄出这样的差池,再瞧那些女子脸上的黑东西,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最可疑的便是他那瞧着良善可亲的岳母大人,无缘无故的弄出冲喜一说来,依此境况直接叫人退下不失为良策。
而他的娇妻……
他的遥遥何其坦诚良善,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便是做出了,也是有缘故的。
闹了这么一出后,大殿里弥漫着低低的交谈声,丞相大人扭头看向右侧,宇文寂正好侧身瞧去,两人相视一眼,视线交汇之时已然有了对策。
丞相大人率先起身,“有道是物极必反,今夜接连怪像皆与颜色有关,黑乃万色中至纯至真之色,许是暗含吉兆也未可说。”
紧接着,大将军起身,声音低沉醇厚,语气不急不缓,一开口便叫人十分心安:“微臣以为丞相所言极是,太后身体康健,福如东海,定能保皇上江山永固,今夜之像或是寓意太后返老还童,岂有不祥之说?”
皇上听得两位顶尖的大臣如是说,脸色才将缓和下来,顾及寿宴这样喜庆的日子,不好发怒,于是举杯笑道:“朕有二位爱卿实乃大晋之幸!”
一时间,百官举杯对饮,将方才那些无端猜测纷纷收回肚子里。龙颜险些大怒,若不是有大将军和丞相出言,今夜怕是难免一场浩劫。
说来还是沾了光。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说起话来份量足。
良宵松了口气,今夜怕是再掀不起风浪了。想着,她下意识的看向斜对面的母亲,笑意慢慢淡下。
没有人可以肆意利用将军府的权势,谁都不可以。
“遥遥?”宇文寂犹疑的唤了声,鲜少在她脸上见过如此冷漠含恨的神情,他一时也蹙了眉。
良宵收拢思绪,仍是不太敢正眼看将军,随口问:“怎么了?”
“该走了。”宇文寂道。
寿宴至此也该告终了,良宵干笑一声,忙跟着起身,待皇帝皇后退下后才随着人.流出了大殿。
行至殿外车架停置处,良宵忽的顿住了步子,不远处,母亲正护着小声啼哭的良美,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分明今夜她想做的都顺利达成了,快慰过后竟是有些怅然所失,合该她没有娘疼爱的。
分明也没对亲情存了什么念想。
此番,她与母亲算是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日后少不了暗斗,现今身世未明,按着母亲对她的恨,怕是凶险万分。
光是这么想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便不自觉的一点点低垂下来,忽的手上一凉,良宵迟钝的低头看去,将军粗砺的大掌已然覆上她的手,拇指轻轻揉过她手心。
他的手一向带着冷意,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却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般,叫人心安。
“回去吧。”
良宵笑了笑,回握住那只大手。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胡氏掀开马车窗帘,怨愤的视线落在良宵身上,她重重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老三真是长大了。”
一旁的良旭不知其中深意也跟着附和道:“二叔瞧着也是……”
刘氏扯了丈夫的袖子,他一大老爷们瞧不出什么明堂,她与胡氏斗了十几年自然不会。
寿宴出了这样的丑闻,大房的吃了亏,又别有所指的暗讽老三,其中是个什么原由,刘氏一想便知。
良宵淡笑不语,胡氏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话落便叫车夫驱马去了。
刘氏过来宽慰道:“你别多想,兴许她拿你出气呢,听二婶母的,跟将军回去。”
“知道的。”良宵柔声应下。
宇文寂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眸色愈加深沉,夜色也浓了,告别良旭刘氏一行人后,两人坐上马车回将军府。
*
大殿外的白玉栏杆旁,一身着紫金华服头戴金冠的俊逸青年远远眺望宫门处。
身旁的小太监埋着头,直到马车没影了才抬头瞥一眼。
良久不见这位尊贵的主子移步,小太监不得不细声提醒道:“殿下,咱也回了吧?皇后娘娘和太后那边还等着您去呐?”
褚靖这才拂袖离去,冷着声训诫:“仔细你的嘴。”
小太监浑身一抖,已是冷汗淋漓,太子殿下一再关注那位有主的貌美夫人,尤其是在选妃这个紧要关头,他有一百个胆子想也不敢往外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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