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小说:良宵难得 作者:酒时醒
    几场秋雨下来, 天儿愈发凉, 遥竺院外的娇.嫩花骨朵渐渐凋零了去。

    院内被折腾惨了的娇花连喝了三日的滋补汤药,慢慢恢复了身子。

    腿脚松快了,良宵也乐意四处走动,惦记着将军那句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得了空便往书房去。

    她已差人去收拾了合欢居,那原就是作为新婚主院用的, 地方宽敞, 物件齐全,等过两日搬去, 也少得这样两头跑。

    遥竺院与书房隔得是真的远。

    这日, 良宵提着一笼月饼过去, 这是良景特地送来的,说是珍馐斋的新品, 拿来给她尝尝鲜, 她没舍得先吃。

    书房外, 远远的便听见几声呵斥,老沙既不在门口, 行至门前,良宵顿了步子,一时也没敢敲门。

    书房内, 宇文寂坐于案几前,老黑立在身侧,地上跪着老沙, 一室沉闷,压抑着波涛汹涌的怒与愤的。

    老沙埋头扑地,却掷地有声:“将军,恕属下直言,从前您行事有方处决有度,现今为了女人荒唐至此,迟早要寒了宇文军上下百万将士的心!”

    “兵马营的杜参事尽职尽责,您停了他的职无异于将烈马发狂之事怪罪到兵马营头上,光凭一介妇孺的胡话便要彻查此等莫须有的事,甚至责罚属下,劳军伤财误伤有功之人,岂不是叫我等寒心?还望将军大人三思!”

    “从前夫人做过什么事,是什么心性,您不是不知道!”

    “大人的家事属下从未敢置噱,今日此番涉及国事,老话说红颜祸水害人不浅……”

    “闭嘴!”宇文寂忽的狠声呵斥,说罢竟将手边盛满茶水的杯盏整个摔出去,正中老沙脚下。

    一口一个寒心从前,早逼得他脸色铁青,手背青筋爆出,却也想耐着性子听完,可现今敢说出红颜祸水这样的话语,他既不是圣人,岂能再容忍?

    见状,老黑身子一抖,心道不好,老沙入过佛门不懂男女情.爱,以前就瞧不惯夫人,被他劝说了才收敛些,今日被杜参事罢职刺激到,竟忘了根本,直言直语冲撞,当着面跟大将军叫板。

    夫人就是将军的心头肉,连岳母大人都不放过,哪里能容许别人说道。

    且见将军胜怒,他忙下去拽了老沙,两个大男人相互推搡,谁也拖不动对方。

    宇文寂已经起了身,高大身子在老沙面前投下阴影,周身寒凉气息慎人,语气更是掺杂了十二月的碎冰渣般寒冷:“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她是否胡言乱语,自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若你执意如此,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人!”老沙激愤抬头,大有上阵前视死如归的决绝气势,“您已经被女人迷了心智乱了方寸了!”

    话音刚落,胸口被猛踹一脚,老沙身子踉跄了下竟是摔到地上。老黑忙收了要去搀扶一把的手,退到一旁不敢再动。

    宇文寂着实气上了头,对心上人能有几分容忍,可对这么一个大男人,他甚至懒得废口舌,直接用武力叫人闭了嘴。

    老沙与杜参事私交甚好,此番却是当真说错话忘了尊卑上下,事情来龙去脉都未曾弄清便来胡闹一通,武夫鲁莽便体现在此处。

    意气用事,只瞧得见表面。

    那杜参事靠着老沙这层关系爬到今日的位置,私下做了不少卑劣勾当,若不是马匹出事清查兵马营,宇文寂还被蒙在鼓里,他拿私银填补的兵马草料竟是落到尔等小人手上。

    罢免职位还是轻的,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抄家搜查,老沙便火急火燎的赶来,若没冒犯到他心底那根逆鳞,兴许还能落个重义的好名头,兴许他还能有几分耐性将原委告之。

    偏也是叫老沙一一冒犯了去,纵使跟他出生入死数年有余,可在女人身上,将军早早的就偏了心,还讲什么道义情理,不叫老沙自己亲眼瞧见这世间的凉薄与险恶,说什么都是无益。

    “明日起,你也不用来当差了,”宇文寂语气凉薄,“且看看那杜参事能不能为你说一回话!”

    老沙怔然支起上半身,眼底激愤尚未褪去,胸口钝痛恍如隔世,张口.欲.再说什么,被老黑及时拽了出去。

    两人都是大将军身边的老人,老黑却更得将军重用,不仅是因着办事得力,更因为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知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便是今日老黑遇到同样的事,也不会这么横冲直撞的跑来宣泄一通。

    大将军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正直无私,处事公正严明,战场上是百万将士的信念和旗帜,是战神般的存在,高高悬在大家心头,平日不怒而威,自有一股浑然大气。

    敢在将军面前撒野的,只有一人。

    世间万物从没有十全十美,便是帝王这样的人物也有逆鳞,碰者死。

    在大将军身畔任职,便死记着一条理——夫人是将军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切忌冒犯分毫。

    偏老沙不懂。

    *

    书房外边的老榕树后。

    良宵与冬天待人走了才现身出来。

    冬天忧心的瞧着主子手里的食盒,“夫人,咱们还进去吗?”

    “先回去吧。”说着,良宵已经转身往外走去,才将听见这样的事情,她心里不是个滋味,既委屈又愧疚难安,再面对他,怕是要露馅。

    老黑和老沙是将军的左膀右臂,生死之交,那样的感情,突然因为她生了嫌隙,估摸着将军心里也不好受。

    怪她从前做了太多错事,失了人心,除了将军,没几个人会真心信任她。

    偏偏这件事,她当真没有错,却苦于找不出证据,前世太过虚幻飘渺,便是将这颗心剖出来给大家瞧,也瞧不出什么东西。 见她出神,冬天接过那食盒,劝慰道:“夫人,您别太放在心上,将军护着您就够了。”

    是了,有将军护着她,可是没人护着将军啊。

    再过段时日,入冬后兴修水利的差事要落在将军身上,前世那江都大坝出了大差错,这一件件环环相扣,日后没有安生日子过。

    重活一世将自己融入将军府才发觉,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有多难得。

    所谓世事艰难大抵如此。

    现今她能做的,就是替将军分担一二,把所知晓的全然告知,尽力避免前世种种。

    良宵轻轻叹了口气,“待会给二婶母传话去,就说我想在珍馐斋见她一面,再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说外疆生活习性之类的书本,找到后一并拿去小书房。”

    且先将母亲这里料理干净,不给将军添乱子,至于马匹,且仔细打听着吧,日后不用于战场便已是避免了一场浩劫。

    *

    午后,良宵来到珍馐斋,良景给她预备了三楼雅间,刘氏几乎是与她同时到的。

    两人进了门,留下冬天和刘氏身边的婆子在门口。

    刘氏开玩笑道:“老三啊,什么事要在外面说,神神秘秘的,二婶母都紧张了。”

    良宵抿唇一笑,“二婶母,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前段时间,我偶然发现母亲想要利用我给姐姐铺路,再往深里查去,才惊疑我不是母亲亲生的,”

    她话还没说完,刘氏已经大惊失色,压低声音道:“老三,可不准跟婶母开玩笑!”

    良宵摇摇头,“自是不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母亲事事利用我和将军府的权势,就连我的婚事也是一早安排好了的,我不甘心这么任人宰割,却也没她的法子。”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语,刘氏忙喝了几口茶水压惊,好半响才消化了去,神色变得精深起来。

    这是要与她合谋,拉胡氏下去。

    她是不疑心老三这孩子的。

    该争的东西要争,但刘氏从未亏待过这几个侄子侄女,另外两个与她不亲厚,只有良宵,自小跟在良景屁股后边,一年下来有大半时间都是在二房院子,说起来叫她一声婶母,既是婶婶也是半个母亲。

    也难怪遇到这样的事情,先来找的她。

    刘氏思忖了下才道:“老三,你的身世如何婶母不敢胡乱说,那时大爷还在南城任职,你母亲一同去的,几年后回江都城时便有你了,之前也有家书回来说是有孕,倘若是假,怕是除了你母亲,只有大爷知晓其中内幕。”

    说到良宵的父亲,两人俱是默了默,为情所伤是下人们谣传的隐晦说辞,却也不是空穴来风,也说不准,那女子是良宵的亲生母亲。

    “父亲现在何处是否康健,良宵不知。”

    “这便是空口无凭了,说来大嫂对你也确是……与她们不同,”一个家门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刘氏也有三个子女,只稍一眼便瞧出胡氏那颗心偏了不止一星半点,这才格外关照侄女。

    “老三,你既来找了婶母,想必也是清楚婶母有旁的心思,因着你父亲志不在世俗名位,婶母这几年才敢动了谋爵的心思,倘若真如你所言,大嫂有心利用你,确不能就此作罢,且看你想怎么做。”

    胡氏和刘氏都精于算计却又各有不同,胡氏不择手段,刘氏顾念亲情道义。此番明摆着讲话,亦是交心交底的。

    这事情便算是成了,良宵心里有了底,笑了笑,慢慢道:“还望婶母莫要说与她人听,依着我看来,等二叔承袭爵位,姐姐婚事落空,母亲满心的权势地位,若是一下全失了,便也相当于要了她的命。”

    听这话,刘氏面上一惊,忙压下心底讶异,应了下来。

    临走前才拉着良宵的手,语重心长道:“老三,你果真是与以往不同了。”

    良宵笑而不语。

    待回了将军府,小满已经找了一沓书本放在桌案上,皆是说外疆之事,衣食住行样样囊括在内。

    她也不耽误,随便吃了几个饼子便一一翻阅起来,不知不觉间,窗外月儿高挂,一天没见到娇妻的大将军也焦灼了心神。

    在院外踱步良久,终是耐不住心思,进了小书房。

    见她如此认真,本也不想打搅,然瞧见那些书本时,又后悔自己怎的没早些进来。

    甚至他走到了她身侧,都没有半点反应。

    “遥遥,”宇文寂将良宵面前的书本抽开,“别看了,此事自有我处理。”

    良宵被吓了一跳,抬头嗔怪的瞥了他一眼,不由得嘟囔两句:“外疆有许多特别的风俗习惯,说不定有什么秘术控制烈马呢?”

    “外疆人也是人,哪来这么多玄乎。”说罢,他将那一沓书本全挪开,背倚着桌角,怜爱的抚过娇妻忧虑的面容,“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哪有!”良宵不自然的别开脸,“我就是想给将军分忧解难。”

    说到分忧,倒不如将这身子骨锻炼锻炼。虽这么想着,他嘴上倒是什么也没说,只绕到椅子后,微躬身环住心娇娇。

    良宵怕痒这个毛病又犯了。

    她不舒服的动腾了下,将头侧开,怕他不悦,说起另一事转移注意力,“我们过两日就搬去合欢居吧?”

    宇文寂嘴唇擦.着她软白的耳垂反问:“遥竺院住得不舒服?”

    心下一阵战栗,她指尖颤了颤,忙说不是,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顺势挣脱开男人的怀抱。

    “遥遥,”宇文寂沉声叫她,面上一冷,俨然是不满她的躲避。

    良宵讪讪一笑,从善如流的拿过他的手,“我这不是给你挪座儿嘛,”说着,拉他到椅子坐下,谁料腰肢被一把掐.住。

    “呀!”她惊呼一声,眼瞧着男人将自己抱到桌案上。

    宇文寂立于案桌前,与她平视着,语气又倏的好了许多,“搬去合欢居做什么?”

    “就,”良宵语结,支吾半响才开口:“就是书房和遥竺院相隔太远,不方便。”

    “我搬过来。”

    “可是没有你的地方……”遥竺院没有多余的位置给将军做书房。

    说罢,腰肢一疼,大掌竟是悄然覆上她的背,顺着细腻的线条往前边探来。

    良宵燥红了小脸,此时是羞大于痒的,惊觉自己一而再的说错话,她当即捧着将军的脸,左右各亲一口,笑意盈盈的,末了又在男人额上亲了一口。

    乖巧顺从极了。甚至都没有制止住男人越发肆意的侵.犯。

    一下便将宇文寂那通身的阴郁给抚平了去,他复又把人搂在怀里,将身贴近,细细瞧过女人含娇带怯的眉眼,嘴角漾开一抹苦笑。

    合欢居承载了太多伤痛,触景生情,总归要叫人以为如今温情种种不过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思及此,他情不自禁问:“遥遥忽然变得这么好,会不会,”

    “会什么?”

    会不会有一日突然变了回去,甚至变本加厉的更厌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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