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有一天忽然变回去。
“你总喜欢说话说一半。”
良宵将两条细细的胳膊搭着在他肩膀上, 略有些不解的眨眨眼, 她心底有猜测,只怕不对。
会不会什么?
会忽然变坏吗。
当然不会。
宇文寂只淡淡一笑,有道是人心易变,往后几十年都要相守相依,他算不得顶顶好的男子,遥遥原就不喜欢自己, 忽然至此, 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也未可说。
便是忽然有一日,她变了心, 再大闹和离, 他也是没她的法子, 每每瞧她笑得开怀,太过卑劣的手段也就用不出了。因此最后那话, 还是被埋在了心底。
他不说, 良宵识趣的没再问, 自己思忖了一会,红着脸在宇文寂嘴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却硬生生将男人藏在心底那点肉.欲勾了出来。
距离初初魇足已是三日过去,夜里抱着这么个娇娇入睡,嗅到女儿香那时便是极其难熬的, 平日板着张脸,吓唬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夜深人静,许是想到了那事, 理智的克制便丢了一半,有些话在大将军心头千般萦绕,终是问了出来:“遥遥可喜欢与我共赴**之欢?”
他嗓音明显哑了些,忽然问这话的深意便不言而喻了,良宵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小心推了推他的硬.邦邦的胸膛,声音又细又小:“月事……不能。”
*
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大将军起身去上朝后,良宵才困倦的睡了过去。
原以为有月事缠身,男人不会太过分才是,经过昨夜才知全是她见识短浅。那春.宫图且没有说可以用旁的地方。
二则便是连着好几晚被紧紧箍在怀里,当真是难受得紧,每每将身滚到床榻里侧,不过一瞬又被捞了回去,几个回合下来,知晓抗拒无用,便也由着他去了。
饶是如此,还是失眠了。
*
昨儿个得了将军的话,搬迁欢居的事暂且搁置下来。
午后,老黑带人把书房的东西陆续搬来遥竺院,依着将军的意思,在小书房多添一张桌案,其余东西也一并添置进来,眼瞧着稍显空荡的地方一点点被填满,良宵原本的担心瞬间全无。
将军下了朝回来先来了遥竺院。
摆放东西的下人极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
“日后将军就在那处处理军务,”良宵指着东边窗下的桌案,再瞧瞧西侧,中间只隔了几步的距离,抬头便能看到对方,她眼角眉梢染了笑,“我呢,就在这里看书作画,如何?”
“都好。”宇文寂随便瞥了一眼,上前握住娇妻的手,垂眸瞧着她眼下那两团乌黑,声音沉了沉,“回去歇歇觉,这些交给他们做便好。”
“我不困,”良宵抽开手,转身去抽屉柜里拿了一串佛珠来,颇有几分得意道:“怎么样?”
宇文寂愣了下,却见她已经拿起自己的手将佛珠套了上去。这几日事多,一时也不得空闲去将佛珠修缮起来,倒是不知道她如此细心。
他这几年杀.戮太多,手上沾了许多人命,要说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安是假,心里时常念着佛家,也为那些死于他剑下的生灵超度一番,生不逢时,各有各的苦衷。
从前,这个女人总爱用这佛珠来诋毁谩骂他表里不一:既杀人无数还假惺惺的信神信佛,便是玷.污了佛祖菩萨,虚伪至极,连三岁孩童都比不上……
奈何他竟是找不到半句话来反驳。
诚然,既已知晓无济于事还是会信奉,便也如同知晓她一心和离还要去强求圆满。
如今,她对他越好,他就越能想起以往的种种不好,好似魔怔了一般,心中想法千万般,到开口又化作无。
得不到时受折磨,怎料得到后还要备受折磨。
不知怎的,宇文寂有些失控的将眼前的娇人儿按入怀里,力气之大,直叫良宵猝不及防的松了手,尚未系好的佛珠串随之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珠子洒落一地。
“将军,你怎么了?”良宵微微踮起脚才重获了呼吸,方才这一瞬,心肺一震,心跳且漏了半拍,那种被紧紧箍住直叫人融入对方身子的窒息,委实令人心慌意乱。
男人直将头埋在她后颈,冰凉的唇瓣印上,并未言语。
难道宇文忠提前出事了?还是宇文军出事?
良宵脑中飞快闪过这两个猜测,又被立即否决了去,不论任何,这样的将军总叫她不安。她伸手回抱住,因呼吸不畅而憋得小脸通红,软软的嗓音带了颤儿:“将军,我在呢,你要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大可与我说,能分担一二的我定然全力以赴,我们既和好了,该当有难同当……”
“良宵,”宇文寂忽的唤道,默了半响,却是一言不发的将人松开了些,低低的喘息压抑着别样情绪,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这一声良宵叫得她双腿一软,腰间的禁锢没了后险些踉跄了身子。
也是这时,两人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书架,还未安放好的东西齐刷刷掉下,一堆书本上赫然可见一副被跌开一半的画卷。
女人秀丽精致的面容映入眼帘,只瞧了一眼,宇文寂就危险的半眯了眸,先良宵一步俯身把画卷捡起来,打开。
是一身着桃色衣裙的抚琴女子,那面容,与良宵七八分相似。
明媚,娇艳,笑意清浅,尤其是鼻翼上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视线触及画卷下方的玺印,宇文寂捏着画卷边角的手指骤然收紧。
皇家之物,这是上回太子送来的那副。
竟是画了他的女人。良宵自是瞧清了,不由得呼吸一滞,吃惊的张大嘴,光看一眼任谁也要以为画像之人是她,然她何时……
不,不可能是她!
她和褚靖素无往来,又何曾如此抚琴煮茶过?
“将军,”良宵猛地抓住宇文寂的手,抬眸看见他面上不加掩饰的质疑和阴贽时心下一慌神,红润的面庞倐的一白,她小声吞咽了下,“不是我,那个女人不是我!”
宇文寂没说话,唇角压得极低,俊脸上黑沉沉的,画卷已然被撕裂了一个口子,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顷刻间,良宵心凉了大半。
他们闹归闹,将军宠归宠,可中间从未参杂过第三个人。
便是闹上天,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便是再生气,他也能容忍下来。
而现在,太子不是常人,此番又莫名其妙,她就是有两张嘴也说不清。当初把画藏起来也是怕会出现今日这出,皇家之物总不好直接烧毁掉,过了这许久,她早忘了这茬,谁能料到今日搬移书房时掉出来,偏偏被将军看见。
何等亲近的关系才能抚琴作画啊。
按着将军对她的执念,便是已经知晓这根本是没可能的事也会介怀不已。他们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这几日终于亲近了些,若是再闹这一出,怕是不妙。
“你听我说,”良宵拉住男人的手,努力平复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与岚沁公主年岁相仿,幼时常来往,因此与太子殿下有过几面之缘,关系算不得多亲近……”
“我知道。”宇文寂蓦的低声打断她,抽开手把画卷合拢,而后紧紧攥在掌心,冷寒的轮廓在面对娇妻时才有稍许温和之色,“你累了,先回去歇歇觉。”
这便是半分不想提起这事。
良宵哪里能容许他们之间悄然间埋下如此大的误会,怎么也不肯放手,急得红了眼尾,“你先听我说完!”
宇文寂握住她双肩,深不见底的眸子暗藏了少有的暴.戾,语气却出其意外的和缓,他不愿厉声吓到她。
“遥遥,我会妒嫉,你儿时好友众多,你有关系亲厚的兄长,我于你而言只是一纸婚书才牵扯上的夫君,一年光阴很短,你厌恶也罢喜欢也好,可我不一样。”
他计较的从来不是那幅画,而是那画背后。
能给她送东西的好友众多,也不乏能陪她玩乐说笑的故交,便是她出了什么事,也自有许多人替她出头。
换言之,好似有没有他,都一样。
可他不同。
在外,皆是点头之交,再多的,是官职来往。在内,只有她一人。
沙场征战时,多少次决一死战前留家书,便是最不起眼的小兵尚且有挂念之人,或是家中老母,或是刚娶进门的新妇,或是年幼稚童,偏他一样占不上,最多留一封推荐书给圣上,若他战死,谁人可胜任大将军之位。
孤寂了许多年,终得一心上人,发了疯的想将人娶回来,予她无限荣华富贵,予她至多柔情宠溺,如今到底是贪心了些,还希望她与自己一样眼里心里只有对方。
想来还是过于自私,过于阴暗,没道理叫她抛了父母兄弟故交好友,日日守在自己身边。
是以,宇文寂从未开口要求过良宵什么。
就像世人以为那般,十六一战成名,三十未至便已执掌兵权虎符,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是大晋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黎明百姓敬仰的战神,一句话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赶着来巴结讨好,这样的人物不该缺女人,更不该为了女人万般迁就讨好。
他宇文寂生来就该站在高处,刀枪不入金刚不坏。
然还是在她面前露出了这样怯懦的一面,心不由身便是如此,情浓时恨不得将这个女人揉作一团塞到袖口处处带着,最好像手腕那串佛珠般,想瞧的时候就在眼前,想摸的时候就在手边。
想到她不喜欢,一腔情谊只得搁置心底。
到了,良宵还是没能为自己辩解一二。
将军说完便拂袖离去,脚下生风一般,他狠心要做什么时,断不会给自己留任何机会。
就连当夜里,也歇在了书房。
过了会,良宵起身拿了灯笼,一直守在外厅的小满听见动静赶忙起来,陪着主子过去。
*
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的可不止良宵,大将军躺在那冷清的硬榻上,眸色比夜色深沉浓黑,今日惊觉私.欲已是藏不住,当下便离了身,生怕再多说几句便要暴露了那样的心思,独自一人时才发觉,这是给她甩脸子了。
往日那么傲的女人,好容易才低了头,若是一时被惹急眼了,撂挑子不伺候也是有的,到底,受折磨的还是自己。
也不知现在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正起身穿衣时 ,门口传来轻轻的一道嘎吱声,他动作极快的放了衣裳,躺上床。
良宵轻手轻脚的摸进来,好几次踢到脚,顾不得疼,最怕惊扰到已经安歇的将军,等摸索到床边,她试探的轻唤几声,不见回应,便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活似做贼一般。
“将军,我错了。”良宵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以后宁愿得罪太子也不敢收这东西,过了今夜你就别生气了行不行?我与旁人清清白白的,便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没有的,我心里只有将军一人。”
“往时听府里的老妈妈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有了要不圆满的,如今我来道过歉,求你原谅,便也不算隔夜仇。”
说罢,她小心躺下,又抬起男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就像昨夜将军搂着她那般,将身往里靠去,闭了眼。
一片黑暗中,宇文寂才睁开眼,难掩其中惊愣,搭在良宵身上的大掌下意识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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