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结局

小说:良宵难得 作者:酒时醒
    遥竺院不能住了。

    良宵哭晕过去, 又很快醒了过来,只是一靠近那屋子就害怕得微微发抖。

    她缩在男人怀里, 一直在遥竺院外的桂树下不肯走,将身淌洋在细碎光芒下, 耳边有将军温温和和的话语, 她又不怎么害怕了。

    还是午时, 还早。丫鬟们一齐去收拾合欢居。

    良景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看见院子外相拥的男女又止了止步,走近时才故意咳嗽两声。

    良宵探出个脑袋往后看去, 轻轻的笑了一声,“二哥来了!”

    她嗓音轻快, 略扬起的尾音透着俏皮,全然不似才大病初愈,又遭那样凶险的事情。

    宇文寂淡淡看了良景一眼,并没有放手的打算,良宵推他, 然后自己下了地。

    她走到良景面前,“二哥别担心,我还好好的,伤都好了, 母亲……她也没伤到我。”

    只简单几句话, 良景却蓦的心头发酸,他上前两步抱住瘦得好似风一吹就倒的人,“是二哥不好, 没有给你看住大婶母。”

    “不关二哥的事。”

    身后的大将军漠然瞧着兄妹俩的过分亲昵,他瞧着很是过分,没有哪对兄妹都到了成家的年纪还相拥在一起。

    男女有别,遑论她们本无血缘。

    多瞧一下都觉刺眼无比,挠心挠肺的痒。

    宇文寂暗暗攥紧了拳,默了默半响,到底冷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开。

    他先去合欢居看看,万一哪个不懂事的下人将东西布置错了,他的心娇娇会不悦皱眉,折腾一晌午,也该饿了。

    这厢,良宵才接连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除了将军外,只剩下良景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即便她再依赖将军,可他们自小到现今的情意,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两人在桂树下的椅子坐下,良景仔细看着他这三妹妹,从怀里掏出一袋猪肉脯来,“嚼两块?”

    小时候每每被胡氏冷落,被姐姐打压,她总喜欢吃这东西,泄愤般的使劲嚼,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以后再不会见到这母女俩。

    良宵接过来,只放在手心,“国公府怎么样了?”

    “都好,”良景道,“太子殿下继任大统后,大赦天下,恢复官职,只是大哥受了良美和大婶母的牵连,日后我会多帮衬着,二姐才封了贵妃,都是好的,你放心便是了。”

    良宵点点头,恍然间,褚靖都继承皇位了。

    先前将军与她说过这段时间的事,总觉不真切,听到第二个人提起才觉时日当真变了。

    她想起岚沁,于是看向良景问:“你跟公主怎么样了?”

    乍一听到这个,良景嘴角一抽,“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

    良宵只淡淡的笑着,“二哥也老大不小了,二婶母定是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良景别开脸,一星半点不想提这事,耳根子却悄悄红了,默了一下后,他才转头道:“将军不日便要封王,礼部正拟订封号,到时你便是王妃,如何?”

    “封王?”良宵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瞧着良景,也不像是在说笑,可将军从未对她提起啊。

    良景点了点她的头,“乐傻了?”

    “才不是!”

    她就是觉得太突然,将军府已经手握重兵,世代无爵位便是帝王顾虑到江山社稷,有意压制宇文一族,现今忽然弄这一出,她心里不安。

    她再不愿瞧到将军刀.枪.血雨的冲锋陷阵。

    瞧她一本正经的肃穆神情,良景不由得好笑,“瞎想什么呢?我们三妹妹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若当年没有闹那出,现今指定是尊尊贵贵的小郡主。”

    诚然,褚靖有此考量。

    一则为了弥补这些年待这个堂妹的亏欠,二则为了安抚拉拢将军府,经宇文军变乱一事,他自是知晓宇文寂在背后做了什么。

    褚靖不同于他父亲,他懂得识人善用,知晓各司其职的道理。

    这浅显的考究稍微一想便能明白过来。

    良宵还是有些不开心,精致的小脸一直拉着,兄妹俩聊了半个时辰,冬天便来传话,说是大将军要留小舅子用晚膳。

    这哪里是请人用膳,明摆着赶客呢,良景嘁了一声,当即起身作辞:“二哥改日来看你,千万别多想,一切都好着呢。”

    良宵未觉,笑着送他出去。

    冬天扶着她胳膊,不放心问:“夫人,您乏了吗?”

    “没有,就是有些饿。”躺了好久,吃的都是流食,她这肚子瘪瘪的。

    “夫人快跟奴婢来!”冬天狡黠一笑,“大将军在厨房给您烧菜呢。”

    “将军?”他那手素日里不是拿木仓就是握剑,会切菜烧火掌勺吗?

    良宵深深怀疑。

    冬天便偷偷说与主子听:“您昏迷这些天,除了药汤什么都吃不进,偶尔含了一块果脯也会吐出来,将军日日都要发大脾气,厨房的师傅们都被吓得不会做菜了。”

    “后来将军大人就自个儿去烧菜,认定了师傅们手艺不好,膳食也不准旁人插手,可是大人做的更不好,奴婢们都瞧见了,乌七八黑的一团,府里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吃那个,但奴婢们都不敢说话。”

    “大人试遍了所有菜谱,最后只有煮的稀饭能吃,您吃不进东西,奴婢们不得法,也不敢忤逆大人,都焦心的瞧着大人端那熬得稠烂的稀饭去喂您。”

    良宵有些替自己委屈,不由得惊疑问:“我吃了?”

    “吃了,次次都吃完了呢。”

    那……想必给将军累坏了吧?

    不,他得欣喜才是。

    良宵脚步越发急促起来,到了厨房外,她示意冬天噤声,自己悄悄的站在窗户边上瞧着。

    厨房乱糟糟的,砧板上有剁好的肉沫,锅里翻滚着热汤,盖子哐当响,再不揭开便要溢出来了。而将军正躬身添柴,起身时随手拿了一旁的粗布抹了额上的汗水,瞧见扑腾的盖子急忙去揭开,又直接端起砧板将肉沫倒下去。

    肉沫倒不下去,他额上青筋暴起。

    良宵眼眶温热,方才,将军是徒手揭开滚烫的盖子,好似不怕烫一般,而那原本拿来捂盖子的粗布被拿去抹了汗,再说,放肉沫也不是这么个放法啊。

    将军本来就糙,进一趟厨房怕是更糙了,一身黑乎乎的。

    良宵又觉得眼泪要掉下来了。

    她不忍再看下去,于是走进厨房,想叫他不要做了。

    “将军……”

    良宵话没说完,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

    大将军听到娇妻的声音,神色一慌,手上不妨,竟是下意识松开那沉沉砧板,重重的板子直接砸在他脚面。

    *

    那锅有肉沫和菜沫的丰盛稀饭到底是熬好了。

    砸了脚的大将军,步伐依旧矫健。

    宇文寂舀起一勺,小心吹气,递到娇妻嘴边轻哄:“来,先吃些垫垫肚子。”

    良宵气鼓鼓的看他,想说你做的难吃死了,以后都不要做了。

    却是口不对心的张了嘴,温热的粥与肉沫一起熬得粘稠稀烂,味道竟胜过她吃过的至佳美味。

    合欢居收拾齐整的,夜里两人便在这里就寝。

    小满细心,特地将当初大婚的布置换了一换,大红花帐和鸳鸯喜被都换成了良宵喜爱的颜色和图案。

    虽有触景生情,但如今也都放下了。

    宇文寂不是多细致体贴的男人,自幼时舞.枪.弄.棒,或说陪伴最长久的便是那几件冷.兵.器,见多了刀光剑影和生死存亡,人心是会被磨硬的,就如磐石那般硬。

    他不曾得到过,自也不懂这世间最柔软的爱。

    宇文忠当年只告诉过他,想要什么,要自己争取。

    这话倒也真成了人生信条。

    然而最想要的还没有得到时,他就慢慢变成了这世间最柔情细致的男人。

    合欢居,他们百年好合,予她一生欢愉。

    遥竺院,那是当年大将军面对这支离破碎的婚事,还想要遥遥祝愿心上人在那处住得好,住的舒畅。

    扶良,奔宵,这是大将军得胜归来后给新取的名字,叫他惊鸿一瞥的人儿名唤良宵。

    是以,奔赴良宵。

    “将军?”娇娇的声音从净室传来。

    宇文寂忽的回神,疾步进去,“怎的了?”

    良宵白皙粉.嫩的身子半藏于氤氲热水中,伸出手,指了指那衣架,有些委屈道:“寝衣,我拿不到。”

    忽的水花绽起,她整个人被捞了出来,“……呀,你,你做什么呀!”

    宇文寂将人抱出来,拿干绢布包裹住,细心擦干上面的水珠,一面问她:“哪里没瞧过,你还躲?”

    “那不一样!”

    他手上动作一顿,悠悠抬起眼帘,视线最后落在女人红润的唇瓣上,哑声问:“哪里不一样?”

    良宵羞得推开他,胡乱套上寝衣,“我都摸到了,那疤痕丑得要死。”

    是暗箭伤愈合后留下的,因为箭上有毒,现今那疤痕是深褐色的。

    “娇气包。”宇文寂笑她,复又将人抱起,回了寝屋床榻,“还拿这个跟我闹脾气?当初说了多少回?要你多顾顾自己,偏不听,现下好了,下次还敢不敢?”

    将军忽然严肃,良宵就有些怯生生的,瞬间乖顺答:“不敢了。”

    这哪是敢不敢的问题,事关生死,良宵宁愿死的是自己。

    她惦记前世,永远都忘不了将军因她落魄获罪,今生便非要拿这些事情来衡量自己做得好不好,够不够爱将军。

    她也可以为他不顾生死。

    听着有些傻气,还执拗,但她就是要这样。

    宇文寂最清楚她这性子,尤其是知晓或许有前世一说之后,她们不约而同的,从不提起。

    宇文寂搂着怀里的娇娇说:“你不怕苦,最怕痛,我最不怕痛的,也最见不得你痛,明白吗?”

    她们之间不是要比较谁对谁更好一点,谁对谁付出要多一点。

    “明白,”良宵闷闷答,又腾的坐起,“就许你对我好不许我对你好!”

    宇文寂拿她没法子,最后故意冷着脸,沉声道:“也罢,日后便不待你好了。”

    “将军将军!”

    良宵又恼又委屈,将头埋进男人胸膛,不安的四处乱拱,两只灵巧的手儿又抓又挠,直将男人心底那点私.欲全然勾了出来。

    “宵宵,别闹,”

    谁料这是个没皮没脸的,还要拿那柔柔的长发来缠他,明知晓他最爱这处。

    偏那双好看的杏儿眸单纯又无辜,好似在说:我受委屈了还不给闹一闹?

    宇文寂翻身倾上,把那两只作乱的手反扣在两侧,比墨色深沉的狭眸满满当当的情.欲。

    他正.欲再倾身往下,去吻她白嫩的脖颈,刚碰上便听这“始作俑者”颤音开口:“别,我这身子还十分虚弱,很弱!”

    “受…受不住的。”

    月儿高挂,夜色朦胧,合欢居多了分缱绻多情。

    *

    几日后,朝廷的圣旨下来,封大将军为安晋王,妻一品诰命夫人良氏为安晋王妃,另赐王府一座。

    大将军面色冷淡的接下圣旨,良宵有些茫然,旁的没关心,只问:“是不是日后要更忙了?”

    她现在有些黏人。

    宇文寂道:“不会,我已向圣上告假一月,明日便领你去玩玩,可还行?”

    “一月啊!”良宵又惊又喜,待理智回笼,又摇头,神色认真问:“传出去会不会不好?别人会以为将军居功自傲,玩忽职守,到时将军府再陷危机……”

    这话说的一眼一板,颇有道理,大将军却笑了。

    上回把人给吓着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放心,”他轻轻握住她肩膀,“一月后我会向圣上请辞,将虎符交与能人将士,这滩浑水,就此作罢。”

    良宵怔然,若宇文氏族祖宗有灵,会不会起来好好教训一顿她这个惑乱将军的女人啊?

    “在想什么?”

    “没……”

    “宇文一族走到今日鼎盛不衰,是一条条人命堆起来的,若执着往下,不是有朝一日因帝王疑心陨落,便是因战争彻底灭族,无论哪个都得不偿失。”

    “从父亲到叔父,一代一代,长此以往,终究不是良策,现在国泰民安,战争平息,我们该顺应时代,由武转文,宇文氏族永远不会没落。”

    “宵宵不要有负担,明白吗?”

    “嗯,”她的将军真的很厉害,胸有谋略,睿智灵敏,良宵不知道怎么运用这些权术,但他一说,她就能反应过来。

    啊,将军会带她去哪里游玩呢?

    良宵开始期待,收拾东西时兴冲冲的,逢人便笑,脸颊两个酒窝好似盛了天下最甜的蜜汁。

    *

    出城这日。

    马车行至中央大街往北百余里,临近城门那处。

    宇文寂唤车夫停下,掀开窗帘子,对娇妻道:“这里,便是当年我头一回瞧见你的地方。”

    良宵倾身过去看,宽阔道旁,零星有几家铺子,烟火气息浓厚,很平常的地方,她问:“那你瞧见我哪里?”

    到底是哪里才叫你一眼就喜欢上啊?

    “及腰长发。”

    良宵气得想打人,连正脸都没瞧见,就不怕找错人了?

    她不甘心又问:“还有呢?”

    “当时,你回了头。”惊鸿一瞥,便是那一回眸,叫他记到了心里。

    良宵这才笑了,瞧见正脸就好,想了想,她装作神秘的靠近他,“其实那时候我跑出来,就是想来瞧瞧大将军英姿,当时我还说……”

    宇文寂将帘放下,眉尾一挑,问:“说什么?”

    “不说给你听!”

    那时候她心性纯简,想来看热闹便拉着良景悄悄出府,谁料人太多,根本挤不进去,视线自也没有与马上之人交汇过。

    良宵回府才感叹一句:也不知那人娶妻没有?

    良景打趣她:怎的,少女怀春,你还想嫁不成?

    当时,她没有想过。

    全然陌生的两个人,不曾见过面,不曾说过话,可有人一眼便是一生。

    时过境迁,光阴磋磨。

    她们争执不休,也相互依偎。

    前尘已过,余生有涯

    她们患难与共,相守一生。

    车架迎着灿烂的光辉,缓缓往城门驶去。

    身后有繁华大道,笑声嬉戏,前方有她们不曾去到的新奇地界,有最心心念念的彼此。

    良宵觉得,自己更喜欢,更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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