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秋雨连绵的寒夜, 灿若星辰光辉的将军府骤然陨落至尘地里,一夕之间沦为江都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令人唏嘘不已。
更有甚者,皇上一道圣旨下来,竟要大将军入死牢。
宇文军上下百万将士激愤难平, 当夜里丢兵卸甲来到皇城外击鼓申冤, 阵仗之大,大晋自建朝以来便从未遇到过。
派去的官兵非但绑不了人来, 反倒被混杂在人群的将士绊了脚。最后这场声势浩大的申冤却是被大将军以一己之力平息下来。
安坐寝殿的老皇帝气得胡子翘上天也不得法,此番是铁了心的要将宇文氏拔根而起, 不料接着便有大臣觐见上言, 字字珠玑,言辞恳切, 竟是硬生生的让人不得不将这皇命收了去。
群臣上言,将士不平, 眼看便要因他一人而朝堂大乱。
到底是轻估了宇文一族的势力根基。
老皇帝这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当夜大怒, 将圣旨改为流放戍边, 无召不得回江都城。
已是夜半了啊, 闹得满城风雨不得安宁。
宇文寂接下圣旨, 待那来传旨的公公走后, 暗里几位忠将才现身出来。
“大将军,此番没个十天半月,我等怕是难将证据集全为您平反。”
“那伙狼子野心的来势汹汹, 竟敢打个措手不及,真乃叫小人得志!偏圣上也是个老糊涂的……”
宇文寂忽的低声叱断:“不得胡言!”
隔墙有耳,这个关头更需小心谨慎。
几人才默然垂下头,猛地发生这样大的事,除了满腔激愤难以平复,剩下的便是懊丧,这天下是皇上的,现今宇文军要改名换姓,出生入死几年的将领遭此变故蒙受冤屈,哪怕只是一无名小卒也是不情愿的。
可饶是大将军落难至此,却还不忘为他们的前途着想,天底下再没有这样好的将领,至少大晋再无第二个,将军又怎么会贪污军饷玩忽职守?
胆敢虚妄此话的怕是瞎了他的狗眼!
想罢,那激愤之情便如滔滔洪水怎么也拦不住,其中程副将道:“待我等连夜将那造谣的贼人抓来逼供,明日朝堂呈上,人证物证齐全,料圣上无论如何也不能罔顾事实良心!”
“都给我站住!”宇文寂高声呵道,“眼下境况最忌冲动,不要命了吗?都给我回来!”
宇文寂如何不清楚几人所思所想,然都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的顶梁柱,这一去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他既已至此,何足牵连无辜。
“你们还瞧不清明白吗?圣上要宇文族死,便是你们拿出证据又何妨?最后只会受我牵连深陷泥潭,送死的差事还没做够吗?”
“倘若真为宇文某不平,便好生恪守职责,上敬老母下养稚童,切莫搅这趟浑水,明白否?”
“大将军!”
“宇文某受不起这声将军,你们现今马上从角门出府,万万不得叫旁人瞧见,去!”
大伙儿相互推搡,哪里肯去,僵持半响只见面前的高大男人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几人扑通一声跪下。
宇文寂步子一顿,暗自阖上眼眸,到底是狠心的抬脚往前走,身形隐于浓郁夜色时,只留下一声厚重的“回去。”
君臣已离心,不是单单几张证据便能化危机于安乐的。
这贪污军饷,玩忽职守的罪名,世代忠贞的宇文世族绝不能平白受下。
却不该在此风口浪尖上强行逆转。
天时不在,地利全无,单有人和成不了大事。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宇文寂深谙此理。
然而赶走忠心属下容易,他的求而不得该如何是好?
她才欢快的拿了和离书回去,却受了那样天大的委屈。
世事难料,无异于心有余而力不足。
将军府连夜被搜查,现今官兵离去,下人仆从四处奔走,往日恢宏大气的府邸一片沉沉死气。
宇文寂自前院走来,往日盛景便似游龙般穿梭眼前,直到行至遥竺院外,男人冷峻刚毅的面庞才缓缓浮上几分柔和。
屋里静悄悄的。
他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去便瞧见和衣坐在门口的小可怜儿。
往日最嚣张跋扈,美艳动人的天上月,现今跌落地下满目绝望凄凉,却仍是他触手不可及的水中月。
“起来。”宇文寂蹲下托起良宵的身子,将不言不语的人抱回床榻,拿了榻边的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污渍。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小满默默退下,准备去右侧的小库房收拾些值钱细软银物,此去边关,日子艰苦,若再没了银钱傍身,当真要将主子往死里逼。
而良宵因气急攻心昏厥过后,一醒来便发觉自己被困于这方寸之地再无自由。
被困了两个时辰,叫她彻底明白最引以为傲的娘家成了冰窟,她的羽翼被狠心折断,她最终害了他,害了将军府。
却还被这个男人锁在屋子里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的不甘心不情愿不理解,几乎要压垮她,要拽她入地狱,叫她去死,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的无用。
与此同时,心底的懊悔歉疚也一层层的堆叠起来,涌到喉咙,换作一声声隐忍的呜咽抽泣。
全是她的过错,她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哭,更没有资格承受他的宽容他的好,即便她从不想要。
“宇文寂,你到底明不明白,今日所出全是因我错信她人误你终生,你怎么还能……”
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接纳她,为她褪去濡湿衣裙,为她放下黏湿发髻,为她抹去污渍?
人非草木。
她不信他不怨不恨!
她情愿他恨极气极!
身后的男人不语,只拿了干净衣裙来,从容给她套上。
良宵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不能随意冲这个男人大发脾气大吼大叫了,她甚至不能抗拒他分毫。
因为她欠他的。
千般难受咬碎了牙也只得往肚子咽下。
她紧紧咬住血色尽失的下唇,配合着男人,抬胳膊,伸手,屈腿,直到那身衣裳穿戴整齐。
“宇文寂,”良宵试图平复下来,她想冷静理智一些,然那三个字滚过舌尖时还是叫人不由自主的颤栗一下,她颤着声问:“外面怎么样了?我们……你受了什么罪罚?”
“即日起戍边,无召不得回城。”
他语气平常,沉沉嗓音下一点波动都没有,若不是那蹙得极紧的剑眉,当真要叫人以为这是在说什么家常话。
良宵嘴里泛苦,眼泪打了好几转都没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用商量的语气道:“明日我去找她们,不论如何也要找出冤枉你的证据,我绝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我牵连,是我犯下的罪过,我绝不会当缩头乌龟,还请你……”
“请你此去边关好好保重,等我将冤屈洗刷,还你一个光辉盛世。”
不料一直沉默的男人却勾唇笑了,笑意无声,暗含几分凉薄和凛然。
宇文寂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烛火上,眼瞧那薄薄的纸张燃尽,笑意却愈发深。
良宵心里一个咯噔,慌忙去那换下的衣裙四处翻找,果然不得其踪,待她去抢夺时,只剩几片灰烬飘落手心。
她怔怔的瞧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将那和离书就此烧毁了去?怎么能不计前嫌,还要这样的坏女人为妻?
宇文寂轻嗤一声:“我如何不能?”
身子高大的男人步步紧逼,在她面前落下一个欣长的影子,瞬间将良宵整个人笼罩住。
“良宵,四年来你狂妄自大的毛病一点没改,你以为区区两个妇孺便能将宇文家族百年根基毁之殆尽?”
“还是你以为,你无权无势便能助我讨回清白?”
“再或是,你以为我落了难,就能放过你?任你去旁人那处受冷脸受委屈,露宿街头任人欺压?”
最后,宇文寂将人压在榻上,不轻不重的点着她的心窝,寒凉的声音溶于无边暗色,落在良宵的心头。
“你到底有没有心?”
良宵下意识的别开脸,任由他的吻落在脸颊,落在脖颈,终是痛苦的闭了眼,两手紧紧抓住一旁的锦被,硬是没乱动腾一下。
她如何没有心。
可现今叫她怎么能若无其事的活在他的照拂下?
害完他,又利用他获得一时安虞,最后还要因为感情不睦离开他,这才是真的没有心。
她厌恶这桩不可抗拒的婚事,她想和离,却从没有想过谋害宇文寂。
若这四年里能心平气和的将事情谈妥,他们何至于像今日这般,此前恶语相向不得安生,现今大难临头又死死绑在一起。
现在她是不能做什么,可比起一事不做……
她更不能。
那样会良心不安,可要她委己求全的去顺从,迎合,讨好他,也——
良宵尝试着扭脸回来,将身往上靠,贴近男人的胸膛,却被大掌止住。
宇文寂神色冰冷的瞥着身下的女人,双目犀利,他就用那样极具压迫的眼神瞧她,直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退缩。
从前强求不得,现今出了这档子事,她倒好,轻贱自己拿身子来讨好他。
宇文寂看破,却不点破。
“我现今忽的觉着,与其让你得了自由身远走高飞,倒不如与我一起落难受罪,既受了我的好,我的不好也得受着。”
“明日启程,前往边关,你我夫妻,一损俱损,本该一体。”
说罢,宇文寂起身,阔步往门口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只传来一道沉闷的落锁声。
良宵僵硬的躺在床榻上,鼻尖还萦绕着男人身上的冷香。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起身,将烛火点亮,翻出首饰盒和柜子底下的房屋地契。
与他一起受着,她带来的浩劫。
作者有话要说:再排雷!!!
前世的故事基本是这个调调
1.男女主始终会在一起,2.但是彼此间少不了磋磨,有糖夹杂在磋磨里 3.结局he
小阔爱们购.买需谨慎谨慎谨慎,喜欢就看看,不喜欢的便也不要强求,不要骂酉酉,酉酉卑微……(前世这个前提下,什么都发生了,男女主都难)感谢在2020-05-16 00:36:39~2020-05-16 23: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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