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前世十六

小说:良宵难得 作者:酒时醒
    酉时宇文寂回来, 良宵也没心思问东问西的了,闷闷不快的用膳, 就寝时便老实躺上榻, 给他暖好被窝,主动张开双手迎接男人的拥抱。

    这副乖巧模样叫宇文寂很是受用。

    “近日许是有几场小战役,不会打进城, 切莫听他人谗言,好生在院子待着,等我回来, 明白吗?”

    良宵闷在他怀里, 迟疑的嗯了一声, 良久才忍不住道:“那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好好保重身子,千万别受伤了。”

    宇文寂便魇足的笑了, 遂俯身去吻良宵的额头,眉眼,行至嘴边时顿了顿,遂往下移, 轻轻柔柔的亲.吻落在修长的脖颈上。

    此番,良宵迅速反应过来, 脸颊一烫, 瑟缩了下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去迎合这样的亲昵。

    “宇文寂,”即便是口齿不清她还不忘提醒:“会有的。”

    上回他们就——

    “有什么?”

    “……孩子”

    闻言, 男人眸中情.欲褪去几分,温热的掌心放在她小腹上,打着转儿,开口仍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事到如今,遥遥连我的孩子也不愿要吗?”

    良宵难堪的垂了头,他们这样还说什么愿不愿啊,那隔壁院子的也瞧见了,两个孩子没了娘,爹又是个凶悍的,日后都不知晓该怎么办。

    可他这么问,她就不免更糊涂了。

    这样的口吻,更似他们已经摊开心迹,和好如初,或是在宇文寂那里是这样的。

    难道不是她原先想的那样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紧要关头,万不能叫他分心。

    于是良宵摇了头,好半响才憋出一句“还未曾想过,忽然间……有些怕。”

    也是,他们苦苦磋磨了四年,开口闭口的“和离”“走开”,又怎么会想到孩子。

    宇文寂释然,手却仍是缓缓上移,覆上那团.柔软,轻轻一握,听得那声痴念已久的嘤.咛时才近身,贴耳抚慰道:“我有分寸。”

    遥遥不喜欢的,除了他这个人,至于旁的,宇文寂都能妥协。

    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良宵拖着疲乏无力的身子起身,虽倦得眼帘微微耷拉着,无神的眼底盛满忧心惦念。

    常年一身简便黑衣的男人已换上戎装,银色的盔甲泛着冷光,又冷又生硬,将那冷峻的面庞衬得越发疏离,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可她忍不住去拥抱,被那样的冰冷激得整个清醒了过来,许是昨夜情.浓时流露了真情,她今日才觉不舍极了。

    然这回,宇文寂没有要她送,“回去歇着,等我回来。”

    天儿越来越冷了,四周筑了高墙的院子才能堪堪挡住寒风,可一出院子,人便如同坠入极寒冰窟,遥遥娇生惯养的,又是头一回来,她受不住。

    那样纤薄柔软的身子,也只有在他身下承.欢时才觉“顽强”。

    嘴里说着轻些慢些,实则再重,再快,都还受得住。

    **

    这日,巷子里四处议论的都是边关战事,有钱的屯粮,没钱的对着家里那菩萨佛主求拜,民声哀怨,再有些人家在外有亲戚的,便直接托关系举家搬迁了。

    便是刘大娘这样看得通透的人也止不住的叹息。

    良宵到底是什么也没多说,人言可畏,隔墙有耳。

    再有道是祸从口出,她早早就见识过了的。宇文寂将事情告诉她,她就像接受了什么重要的任务,一定要恪守住。

    只日夜祈盼他人平安无恙。

    远在千里外的江都城已是一片大乱。

    勤政殿内。

    老皇帝脸色铁青着,将案几上的一沓折子全推倒地上,周身伺候的宫人个个埋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朱公公连忙挥挥拂尘,示意底下人换茶来,一面躬身捡起那散乱的折子捧在怀里,赔笑上前,“皇上快消消气,昨儿个御膳房新出了道……”

    谁料话没说完便被一道怒声打断:“他宇文寂胆敢投敌朕便灭了他九族!”

    朱公公连忙噤声,退到一边再不敢开口。

    诸大臣连日上奏为宇文将军平反,请求官复原职,可皇上这儿不松口。

    宇文家族全是忠臣,莫说九族,如今只剩宇文将军这一辈了,连带上夫人也就才两人,还能再灭?

    他跟了皇帝几十年自猜出七八分,帝王疑心重,这厢已被气够呛,不料今晨还传来消息,说是那苏丹国有意拉拢宇文将军为人臣,这不就等同于火上浇油,直叫皇上那气更堵心口吗?

    常伴君侧,朱公公最懂察言观色,明哲保身,即便是心里门儿清,宇文将军行事向来稳重,那是宇文军的主心骨呐,哪能说罢职就罢职,别说宇文军百万将士不依,便是朝中那几位老臣,也是意见颇深的。

    这道理浅显易懂,任谁也不会在此关头强行降罪夺权。

    偏天子打定了主意这么办。

    须臾,新茶呈上,是褚靖端来的,见此状,放下杯盏后从朱公公那接过奏折,好好整理放到桌角上。

    老皇帝这才平缓消气,“你打开瞧瞧,瞧瞧他们一个个的都与朕说什么。”

    褚靖便抽出一张打开来看,实则不看他也知晓,这些日子送到他宫里的私信不少,粗略扫过,便道:“儿臣以为诸大臣言之有理。”

    哐当一声,杯盏摔地。

    “连你也是觉着朕老糊涂了?”

    褚靖即颔首低下眉,“儿臣不敢。”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深夜进谏,白日便拿这折子来烦扰,这天下朕还做不得主了?”

    老皇帝豁然起身,挥手屏退左右,“靖儿你该懂父皇的心思,如今大晋江山泰半握在他宇文寂手上,长此以往,成何体统?”

    褚靖垂首未语。

    “日后你继任大晋江山,切忌悠游寡断,该明白君臣之分,他功劳再大也是臣子,功高盖主,朕第一个容不得!”

    褚靖微不可查的挑了眉,终是只道一句“儿臣谨记于心。”

    听了这话,老皇帝才是真正和缓了脸色。

    朱公公又上新茶来,褚靖便恭敬递上,待他饮尽,才道:“倘若真论功过,宇文将军于大晋有功,并无过错,如今大势所趋,父皇若执着于此,只怕……”

    那空杯盏当即又被摔下,碎了一地。

    褚靖却只顿了顿,掀袍跪下,继续道:“只怕父皇寒了人心,君臣不睦,何谈江山何谈大晋?再有,苏丹国已抛出优渥承诺,两两相较之,明眼人都会弃了大晋,若不是宇文将军一颗赤城之心,不计前嫌,抗敌前线,现今战事还能派谁去?”

    “儿臣斗胆,请父皇三思。”

    老皇帝黑了一张脸,一气之下,又将那沓刚整理好的折子推下,仍是气得不行,负手身后绕着殿内来回打转,最后只狠狠扬一下宽大的袖子,厉声喝到:“滚出去!”

    “儿臣告退。”

    待出了勤政点,褚靖驻足,回首看了几眼,身后的长随不由得道:“殿下,您何苦这个关头去惹皇上的恼啊?”

    “于公,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

    更于私,为那个落难的堂妹。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的跑来一个面熟的小太监,瞧神色慌慌张张的,褚靖眉心一皱:“又怎的了?”

    那小太监急忙道:“殿下,宫里出事了,太子妃娘娘方才摔了一跤,肚里孩子……孩子没了!”

    褚靖瞬间冷沉了一张脸,疾步往回走,一面急问:“怎么回事?”

    “奴才,奴才斗胆,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嬷嬷都说,是瞧见是良侧妃那处的人做手脚。”

    良美……

    禁足了尚且不安分,倒是真要取了她那条命才能切断那样的恶毒心思!

    **

    边关这处,说是小战一场,宇文寂却两日未归,当夜里以佛珠为信物,托人传了信回来。

    ——吾妻良宵,安心等候。

    才说了八个字,良宵硬是能想出好几帧画面来,夜里熬着不敢睡,白日守着门口不肯走,眼巴巴的看着等着。

    那串佛珠日夜被攥在手心,被摸得透亮的。

    恍然又忆起从前自己是巴不得他不在府里,巴不得他别来遥竺院烦扰,如今千看万盼,俨然成了望夫石。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刘大娘在灶房里烧水,笑说:“夫人怕是世上最亮眼最吸睛的望夫石。”

    良宵牵强的弯了唇角,放下手中针线往外瞧去,虚掩的院门除了风大时被拍动,有一二声响,余下的,沉寂一片,尤其在这样的天气,更显得肃冷孤独。

    “夫人快别焦心了,军爷既不是咱们乡野的凡夫俗子,此去必是立下大功,光耀门楣。”

    “什么光耀不光耀,平平安安的,我就很欢喜了。”

    良宵不知自己无意中竟就用上了“欢喜”这样的字眼,精致秀丽的脸庞时始终蒙着一层失落怅然,一如银装素裹的院落被夜色一点点笼罩住。

    刘大娘这两夜里都留下住着,就住在偏房那里,正房一有什么声响都能听到。

    然而自从上回那事后,远近的地痞流氓都被吓破了胆,不管有心思的,还是没心思的,谁敢来染指这枚娇花儿?

    那王二癞子可是被砍了手,瞎了眼……

    良宵不知晓这些,左不过在她眼里,宇文寂此去凶险万分,刀木仓无眼,人却是凡胎.肉.体。

    早知晓,他临出发那时,她就该出去送一送,再该说些叫他安心的话,再,再主动亲他一下。

    算是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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