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宇文寂回来, 良宵也没心思问东问西的了,闷闷不快的用膳, 就寝时便老实躺上榻, 给他暖好被窝,主动张开双手迎接男人的拥抱。
这副乖巧模样叫宇文寂很是受用。
“近日许是有几场小战役,不会打进城, 切莫听他人谗言,好生在院子待着,等我回来, 明白吗?”
良宵闷在他怀里, 迟疑的嗯了一声, 良久才忍不住道:“那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好好保重身子,千万别受伤了。”
宇文寂便魇足的笑了, 遂俯身去吻良宵的额头,眉眼,行至嘴边时顿了顿,遂往下移, 轻轻柔柔的亲.吻落在修长的脖颈上。
此番,良宵迅速反应过来, 脸颊一烫, 瑟缩了下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去迎合这样的亲昵。
“宇文寂,”即便是口齿不清她还不忘提醒:“会有的。”
上回他们就——
“有什么?”
“……孩子”
闻言, 男人眸中情.欲褪去几分,温热的掌心放在她小腹上,打着转儿,开口仍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事到如今,遥遥连我的孩子也不愿要吗?”
良宵难堪的垂了头,他们这样还说什么愿不愿啊,那隔壁院子的也瞧见了,两个孩子没了娘,爹又是个凶悍的,日后都不知晓该怎么办。
可他这么问,她就不免更糊涂了。
这样的口吻,更似他们已经摊开心迹,和好如初,或是在宇文寂那里是这样的。
难道不是她原先想的那样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紧要关头,万不能叫他分心。
于是良宵摇了头,好半响才憋出一句“还未曾想过,忽然间……有些怕。”
也是,他们苦苦磋磨了四年,开口闭口的“和离”“走开”,又怎么会想到孩子。
宇文寂释然,手却仍是缓缓上移,覆上那团.柔软,轻轻一握,听得那声痴念已久的嘤.咛时才近身,贴耳抚慰道:“我有分寸。”
遥遥不喜欢的,除了他这个人,至于旁的,宇文寂都能妥协。
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良宵拖着疲乏无力的身子起身,虽倦得眼帘微微耷拉着,无神的眼底盛满忧心惦念。
常年一身简便黑衣的男人已换上戎装,银色的盔甲泛着冷光,又冷又生硬,将那冷峻的面庞衬得越发疏离,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可她忍不住去拥抱,被那样的冰冷激得整个清醒了过来,许是昨夜情.浓时流露了真情,她今日才觉不舍极了。
然这回,宇文寂没有要她送,“回去歇着,等我回来。”
天儿越来越冷了,四周筑了高墙的院子才能堪堪挡住寒风,可一出院子,人便如同坠入极寒冰窟,遥遥娇生惯养的,又是头一回来,她受不住。
那样纤薄柔软的身子,也只有在他身下承.欢时才觉“顽强”。
嘴里说着轻些慢些,实则再重,再快,都还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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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巷子里四处议论的都是边关战事,有钱的屯粮,没钱的对着家里那菩萨佛主求拜,民声哀怨,再有些人家在外有亲戚的,便直接托关系举家搬迁了。
便是刘大娘这样看得通透的人也止不住的叹息。
良宵到底是什么也没多说,人言可畏,隔墙有耳。
再有道是祸从口出,她早早就见识过了的。宇文寂将事情告诉她,她就像接受了什么重要的任务,一定要恪守住。
只日夜祈盼他人平安无恙。
远在千里外的江都城已是一片大乱。
勤政殿内。
老皇帝脸色铁青着,将案几上的一沓折子全推倒地上,周身伺候的宫人个个埋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朱公公连忙挥挥拂尘,示意底下人换茶来,一面躬身捡起那散乱的折子捧在怀里,赔笑上前,“皇上快消消气,昨儿个御膳房新出了道……”
谁料话没说完便被一道怒声打断:“他宇文寂胆敢投敌朕便灭了他九族!”
朱公公连忙噤声,退到一边再不敢开口。
诸大臣连日上奏为宇文将军平反,请求官复原职,可皇上这儿不松口。
宇文家族全是忠臣,莫说九族,如今只剩宇文将军这一辈了,连带上夫人也就才两人,还能再灭?
他跟了皇帝几十年自猜出七八分,帝王疑心重,这厢已被气够呛,不料今晨还传来消息,说是那苏丹国有意拉拢宇文将军为人臣,这不就等同于火上浇油,直叫皇上那气更堵心口吗?
常伴君侧,朱公公最懂察言观色,明哲保身,即便是心里门儿清,宇文将军行事向来稳重,那是宇文军的主心骨呐,哪能说罢职就罢职,别说宇文军百万将士不依,便是朝中那几位老臣,也是意见颇深的。
这道理浅显易懂,任谁也不会在此关头强行降罪夺权。
偏天子打定了主意这么办。
须臾,新茶呈上,是褚靖端来的,见此状,放下杯盏后从朱公公那接过奏折,好好整理放到桌角上。
老皇帝这才平缓消气,“你打开瞧瞧,瞧瞧他们一个个的都与朕说什么。”
褚靖便抽出一张打开来看,实则不看他也知晓,这些日子送到他宫里的私信不少,粗略扫过,便道:“儿臣以为诸大臣言之有理。”
哐当一声,杯盏摔地。
“连你也是觉着朕老糊涂了?”
褚靖即颔首低下眉,“儿臣不敢。”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深夜进谏,白日便拿这折子来烦扰,这天下朕还做不得主了?”
老皇帝豁然起身,挥手屏退左右,“靖儿你该懂父皇的心思,如今大晋江山泰半握在他宇文寂手上,长此以往,成何体统?”
褚靖垂首未语。
“日后你继任大晋江山,切忌悠游寡断,该明白君臣之分,他功劳再大也是臣子,功高盖主,朕第一个容不得!”
褚靖微不可查的挑了眉,终是只道一句“儿臣谨记于心。”
听了这话,老皇帝才是真正和缓了脸色。
朱公公又上新茶来,褚靖便恭敬递上,待他饮尽,才道:“倘若真论功过,宇文将军于大晋有功,并无过错,如今大势所趋,父皇若执着于此,只怕……”
那空杯盏当即又被摔下,碎了一地。
褚靖却只顿了顿,掀袍跪下,继续道:“只怕父皇寒了人心,君臣不睦,何谈江山何谈大晋?再有,苏丹国已抛出优渥承诺,两两相较之,明眼人都会弃了大晋,若不是宇文将军一颗赤城之心,不计前嫌,抗敌前线,现今战事还能派谁去?”
“儿臣斗胆,请父皇三思。”
老皇帝黑了一张脸,一气之下,又将那沓刚整理好的折子推下,仍是气得不行,负手身后绕着殿内来回打转,最后只狠狠扬一下宽大的袖子,厉声喝到:“滚出去!”
“儿臣告退。”
待出了勤政点,褚靖驻足,回首看了几眼,身后的长随不由得道:“殿下,您何苦这个关头去惹皇上的恼啊?”
“于公,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
更于私,为那个落难的堂妹。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的跑来一个面熟的小太监,瞧神色慌慌张张的,褚靖眉心一皱:“又怎的了?”
那小太监急忙道:“殿下,宫里出事了,太子妃娘娘方才摔了一跤,肚里孩子……孩子没了!”
褚靖瞬间冷沉了一张脸,疾步往回走,一面急问:“怎么回事?”
“奴才,奴才斗胆,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嬷嬷都说,是瞧见是良侧妃那处的人做手脚。”
良美……
禁足了尚且不安分,倒是真要取了她那条命才能切断那样的恶毒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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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这处,说是小战一场,宇文寂却两日未归,当夜里以佛珠为信物,托人传了信回来。
——吾妻良宵,安心等候。
才说了八个字,良宵硬是能想出好几帧画面来,夜里熬着不敢睡,白日守着门口不肯走,眼巴巴的看着等着。
那串佛珠日夜被攥在手心,被摸得透亮的。
恍然又忆起从前自己是巴不得他不在府里,巴不得他别来遥竺院烦扰,如今千看万盼,俨然成了望夫石。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刘大娘在灶房里烧水,笑说:“夫人怕是世上最亮眼最吸睛的望夫石。”
良宵牵强的弯了唇角,放下手中针线往外瞧去,虚掩的院门除了风大时被拍动,有一二声响,余下的,沉寂一片,尤其在这样的天气,更显得肃冷孤独。
“夫人快别焦心了,军爷既不是咱们乡野的凡夫俗子,此去必是立下大功,光耀门楣。”
“什么光耀不光耀,平平安安的,我就很欢喜了。”
良宵不知自己无意中竟就用上了“欢喜”这样的字眼,精致秀丽的脸庞时始终蒙着一层失落怅然,一如银装素裹的院落被夜色一点点笼罩住。
刘大娘这两夜里都留下住着,就住在偏房那里,正房一有什么声响都能听到。
然而自从上回那事后,远近的地痞流氓都被吓破了胆,不管有心思的,还是没心思的,谁敢来染指这枚娇花儿?
那王二癞子可是被砍了手,瞎了眼……
良宵不知晓这些,左不过在她眼里,宇文寂此去凶险万分,刀木仓无眼,人却是凡胎.肉.体。
早知晓,他临出发那时,她就该出去送一送,再该说些叫他安心的话,再,再主动亲他一下。
算是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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