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不傻, 只是关心则乱。
当真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生死安危, 当时故意撞门而进,又以撒娇为掩饰, 再待出门告知真相,已是她最细心最周全的思量。
等回了院子, 良宵再把事情另说了一遍, 太过巧合, 便是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竟就发生在眼前。
她也是怕他误以为自己是在胡搅蛮缠的。
毕竟前有斑斑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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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狂风初歇。
宇文寂轻手轻脚的起身,披了一件大氅出到院子, 来到偏房。
老黑已等候多时:“大人,如今我们该当如何?”
此番皇帝心意不纯, 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便是专门奔着他的命来。
幸而今日宴席未露马脚, 那于重想来只是个幌子, 才这般急着回江都城,暗里定还藏了别的人。
要想拦他的路,尚且不能够。
宇文寂思忖清楚便吩咐道:“先给于重添几件麻烦事, 想法子从那处套话,明日我会修书一封送到宫里,皇上既出此下策,必是被局势所逼, 如此,我给他松络松络。”
老黑应下,不由得面露愁云,道:“属下只怕皇上与咱们耗下去。”
耗个三五年的,他们白绸缪一场。
闻言,宇文寂却勾唇笑了,眸光冷得如侵染了外边的冰雹子,“倒也不是与咱们耗,皇上是跟大晋,跟满朝文武权臣耗。”
送往宫里的信,自也不是先送到老皇帝手中。
如今地利,人和皆已到位,他只要稍加推波助澜,护全本身。
自古便有失民心者失天下的谨言,倘若宇文家族就此蒙冤没落,寒的是臣心,不管老皇帝有多大的疑心,这险他不敢冒,时势自也不容许。
宇文寂算不得好人,从前征战沙场,博的是这条命,战争平息后又摸爬滚打这些年,深谙官场,日复一日的历练,除了待良宵是纯粹的心意,旁的或卑劣或阴狠,左不过,一定要达成目的。
回头想来,还觉可笑。
现在他待良宵也不是纯粹的心意了,其中参杂了强烈的欲.望和渴求,暗里用的是心机和手段,面上端的却是风轻云淡,表里不一不过尔尔。
可那又如何?
正人君子与他宇文寂素来是八竿子打不着,若是沾了点儿边,还是借着心上人的光。
这厢,两人议完事,已是子时。
宇文寂疾步回寝屋,先在门口的火盆烤了会火,将身上寒气褪去,这才绕过木屏进来,瞧见床榻上那双明亮的大眼时,一个不妨险些踢到脚。
良忙将被子掀开一角,局促的支起半个身子,“你去哪里了?”
“吵醒你了?”他不答反问,上了榻便把蜡烛吹灭了去。
见状,良宵就明白这是不想与她说,于是也默默闭了嘴,躺下后往宇文寂怀里拱了拱,见他没有伸手过来揽住自己,又下意识的翻了个身,背对男人。
短暂的静默,她倒也识趣的说些宽慰贴心的话语:“今日父亲来信说,要我们提防着朝廷来的人,如今凶险,你出门在外要好好注意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没能帮到你什么,是我对不起你。”
最后一句最入人心。
这三个字快成日经了,每日都要念叨一遍,不知是为了警醒自己还是怎的,宇文寂从不反驳,每每只淡淡应一声嗯,表示认同。
恶劣心思便显现在此处了,他明知这场浩劫迟早要来,此番不过是她阴差阳错的挑起矛头,心思简单的娇娇女便信以为真,加之妄自揣度一番,当真就成了天大的罪过。
好,既然是自个儿觉着对不住他,便这么觉着吧。
多一层牵绊,多一份情意。
他爱惨了今日良宵那股子着急得直掉眼泪的样儿。
但今夜出奇的没有那声嗯。
宇文寂将身贴过去,从身后抱住蜷缩成一小团的人,开始借着那话提条件:“亲我一下,就不怪你。”
正是深更半夜,这话不自觉的便染上几分情.欲。
纵然已经听过好几回,良宵还是觉着既不好意思又别扭,便微偏头,试探问:“明日吧?时候不早了。”
宇文寂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而后一顿,故意让她着急一番,末了才在良宵翻身与他面对面时,松口道:“好,明日就明日。”
说罢却是先俯身,细.密的吻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绵延往下,终在心口处停住。
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又缓缓平复下来。
只说要良宵明日亲,倒也没说不准宇文寂今夜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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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城再度陷入躁动。
一封诚恳的请辞书信先送到了谏官周大人那处,辗转几回,便流传了出去,满城百姓都听说了,私下议论纷纷,老皇帝反倒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这可真真气煞了气急了!
“好他个宇文寂,胆敢摆朕一道?”
老皇帝急促怒骂完,竟吐了一口血,眼前一黑,直直歪倒在大交椅上。
一时勤政殿手忙脚乱的,人心惶惶。
褚靖赶来时,太医院院首才观完脉象,两人去到殿外,院首叹了口气,道:“圣上今年已六十有三,身子骨大不如前,加之连日火气上头,气急攻心才吐血晕倒,日后好生调理,还需得少操心些国事,不若……”
“殿下恕微臣说句大不敬的,不若只怕没几年活头了。”
褚靖神色凝重的回身看去,明黄的帐内,熏香袅袅,两鬓斑白的父亲却是老了。
也是人老了,许多事看不清。
宇文将军能如此耗费心神的斡旋,只说明那颗心还是向着大晋向着他们褚家的。
可若是再过段时日便不得而知了,人心易变。
如今他截然一身,唯一在意的人也近在身侧,江都城无牵无挂的,退路千万条,凭借那身武艺和头脑,在哪处活不下去?
那一瞬,褚靖说不清到底是为了帮良宵一把,还是出于江山社稷的忧虑考究,宇文军一日无首,这心底就一日不得安定。
当夜里,褚靖召开旧部,亲笔书信一封,加盖印玺,由之快马加鞭送往边关。
待心腹部下离去后,褚靖身侧的长随才进来,低头交代:“殿下,良侧妃已由老嬷嬷遣送到城郊庙观,良大夫人和玉妃娘娘那边,您看……”
褚靖疲倦的捏了捏眉心,有些不耐烦的摆手,“本宫记着良大爷已回城,去透个口风,此等琐屑杂事就此搁下,叫良国公府去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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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良国公府这边早已闹翻了天,太子殿下行事说一不二,谁都说不动。
胡氏早在得知宝贝女儿被禁足那时就去求了姐姐玉妃,谁知水花都不起,这下子竟直接将人赶去城郊庙观思过。
她的宝贝女儿有什么过错?
胡氏闹天闹地,被丈夫一个巴掌打得怔住。
良裘回到江都城,除了四处走动,攀缘关系,便是大力管制胡氏,四年未见的夫妻毫无情分可言,见了面反要冷嘲热讽几句。
“美儿就不是你亲生的?你反倒去护着那个早该死的野种?当初你给她找婚事费尽心机,如今美儿落难你竟坐视不管?我豁出去了,倘若圣上知晓你将仇人之女养于膝下,不光她,连你都通通没活路!”
良裘冷眼扫过跌倒地上的妇人,“只怕你不去。”
去了只会让良美死得更快。
这些年大女儿被教坏了,心思歹毒到谋害皇嗣,还怎么救?殿下不杀已是格外开恩。
手心手背都是肉,良裘又如何不心痛?
比起还在边关受苦受累的小女儿,偏心也是人之常情。
自小就属遥遥最懂事,虽不得母亲疼爱,不得母亲教导,却样样上进,出落得亭亭玉立,与她母亲当年无二,要真说不好的,只有那身脾气。
偏那脾气也是被胡氏蓄意养出来的。
良裘无疑是歉疚的。
***
不出一日功夫,于重那里已被老黑撬开了嘴。
和宇文寂所料如出一辙,说到底,这圣旨是幌子,老皇帝这番想来个过河拆桥,待边关战事平定,除掉宇文家族这个隐患。
倒是美梦一桩。
宇文寂冷嗤一声,仰人鼻息瞧人脸色到底不畅快,他不是个好脾气的,被磨个三两回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戾气来,积压着,更徒生出前所未有的野心,且愈演愈烈。
但他到底是稳得住,深知战事带来的会是什么。
成王败寇。
身无牵挂自当勇往直前,可他最不能出意外,哪怕一丁点儿都不能。
因他有个会说会闹,能哭能笑的良宵。
光是想到那张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小脸,宇文寂那身戾气便无声无息的消退了去。
他的女人需得是光明正大的,光鲜亮丽的。
但这个女人今早忘记亲他了。
定是偷摸着想了一晚上,才故意找个由头忘的。
总是别别扭扭的,跟他亲近就好似偷.情一般,还怎么光明正大?
于是回去时,宇文寂特去街上寻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小摊位前。
小摊主忙指着面前花式多样的同心结,热情道:“军爷瞧上哪对了?快来挑挑,好看着呐!”
宇文寂微蹙眉,“这东西戴在何处?”
“那就多了,您瞧这个,”小摊主拿起一对红丝线编制的手串,“这是戴在手腕的,寓意夫妻同心,永不分离,还有这个……”
“就要这个。”
“哎好!”小摊主将那手串拿出来,一面低头翻翻找找,取来一盒子的小金铃,“敢问军爷与贵夫人贵姓?”
听这话,宇文寂不由皱眉皱得更深,小摊主一瞧不妙,忙解释:“这是外地方传来的风俗,说是夫妇姓氏结合吊坠在手串下才有灵,听您口音是江都城那边,该是不知晓。”
“给我。”
“这……给您!”
宇文寂便从里面翻找一轮,找出了良,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宇文二字,顿时面色阴沉沉的,不甘心的又翻找一遍,还是没有。
那股子暴躁便沉不住了。
只哐当一声撂下盒子,不由分说的拿过那同心结,攥在掌心里,又动作极快的从兜里掏了银两丢下。
小摊主纳了个大闷,也不敢说什么,这位军爷身上的凛然霸道着实少见,不是寻常人身上该有的东西。
也不知那同心结要戴到哪个女子手上,会不会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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