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昔赶忙换了一只手, 再摸了一下。仍然觉得滚烫。
素昔转身想去洗手间给沈霁瑜洗一个湿毛巾来降温, 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要不要带他去医院。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 炽热的感觉从腕间传来,是沈霁瑜拽住了素昔。
“你怎么回来了?”声音低沉嘶哑,倒不至于软绵绵, 但确实有无力感。整个人病恹恹的,脸色显得愈发惨白, 眼窝都比往常显得更深了, 眼神中写满了憔悴。
因为虚弱, 也因为过分激动, 沈霁瑜在问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猛烈地咳了起来。素昔坐在床边,小心地帮他拍着背。半晌,才恢复过来。
刚咳完的沈霁瑜眼角还噙着泪花, 衬在他的瓷白肤色上,竟让人有了我见犹怜的感觉。
素昔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只是说道:“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吧。”
沈霁瑜摇摇头, 倒是少有的执拗:“你怎么出院了?不应该在医院多休息一阵么?医生让你走么?”
两个人平日里表现得性情大不相同, 但骨子里却是一样的倔强。谁也不肯让步, 都揪着对方让对方去医院。
相持不下,最终各退一步, 决定都先在家观察一会,实在不行再去医院。
沈霁瑜刚回国不久,房子也是新的。家里根本没有医药箱, 王阿姨匆匆忙忙去买了点退烧药回来,素昔赶紧倒了杯温水,来到沈霁瑜床前。
就在等药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沈霁瑜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想必是挺难受的,不然以他的性情,断不会这般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的照顾。
素昔凑到床前,没敢,也没力气大声说话,只轻柔唤了一句:“哥,起来吃药了。”
不知道是声音太小了,还是睡得沉,沈霁瑜没有任何反应。
素昔只得虚弱地俯下身,凑到沈霁瑜耳旁,仍轻声细语地说:“哥,起来吃药了。”
沈霁瑜反应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本能的,沈霁瑜将脸侧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这动作来得太过突然,让全神贯注的姜素昔没时间去反应。两个人的鼻尖就在这么一瞬间,轻轻触碰在了一起。
冰凉的,遇上滚烫的。
或许是两个人都到了身心俱疲的临界点,反应的灵敏度都大大降低了。沈霁瑜和姜素昔都在怔楞了须臾之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素昔感觉沈霁瑜身上的燥热随着滚烫的鼻息都传过来了一般,灼得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那一刻,姜素昔觉得自己被传染了。
像触了电,姜素昔慌乱向后撤离,差一点把手中的水弄撒了。可回过头时,沈霁瑜却偏着脑袋,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素昔毛毛躁躁的样子。
半晌,嘶哑着嗓子问道:“我好看么?”
姜素昔:“......”
明明是他突然转头,是他!!怎么搞得好像她蹲在那里等着偷亲他一样!!
姜素昔内心里已经变成了一只炸了毛的小狮子,正玩了命地晃着脑袋满地打滚,不撕碎点什么东西都不解恨似的。
这次回国之后,尤其是两个人领了结婚证之后,沈霁瑜就开始变得奇奇怪怪,显得姜素昔特别没有脑袋。
姜素昔气鼓鼓地瞪着床上无辜卖萌的沈霁瑜,心里跟敲木鱼念经似的劝慰自己:“他生病了,他生病了,让着他,让着他......”
就在这时,沈霁瑜又一次清咳把素昔的思绪拉了回来。再看去,又是病恹恹的模样了。
霎时间,姜素昔就心软了。
她放下水和药,扶沈霁瑜坐了起来。找了个枕头靠住,又帮他拍了拍后背。
一系列动作做得再自然不过,待沈霁瑜安稳了下来,一双桃花眼正对上素昔的眸子,又一次扯开了虚弱的笑意。
眼角眉梢却都带着狡黠,虽未着一言,但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贱兮兮地招摇着,仿佛在说她“偷看我被抓着了吧”!
姜素昔心头刚浇灭的小火苗又窜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沈霁瑜一眼,没好气地端起水和药,递过去:“喏,吃药!”
沈霁瑜看着小丫头炸毛的样子就想笑,他越想笑对方就越炸毛。
半晌,沈霁瑜在姜素昔即将爆发的临界点清了清嗓子,问道:“我看你这样子,药里不会有毒吧?”
姜素昔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没好气回了一句:“有毒。来吧大郎,起来吃药吧。”
姜素昔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扯断了。沈霁瑜笑得更放肆了,即便烧得都有点脱水,嘴唇也有些干裂,仍扯开了嘴大喇喇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真的挺开心的。
可笑着笑着,素昔感觉沈霁瑜的眼神又有些涣散了,整个人又蔫了下来。素昔赶紧让他把药吃了,偶然间碰了他的手指,发觉比刚才更热了。
明明是病情加重了,还在这硬撑。素昔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图什么,为了她安心?为了显得自己不娇气?
无论是哪样,素昔都觉得有点窝心。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沈霁瑜用双手肘撑着一点点滑回被子里,素昔赶紧扶他躺下。
“不用,我先睡会,实在不行再去。”
说这话的时候沈霁瑜就有点撑不住了,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也没力气和素昔调笑了。不多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性儿归小性儿,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素昔看着他沉睡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还是有点不落忍的。
沈霁瑜都没换上睡衣,还穿着T恤就躺下睡了,很显然,不是劳累过度,就是实在太难受了。素昔又想起了小米的话,这次遇险,沈霁瑜几乎是豁出命来救她的。此刻右手臂上还打着绷带,烧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伤口发炎了。
心疼和愧疚勾勾缠缠的,说也说不清。
王阿姨蹑手捏脚地进来了,递给素昔一盒退热贴。素昔撕开一袋,贴在自己手肘窝上,冰凉的感觉激得她一激灵。
素昔赶紧摇摇头:“不行。霁瑜刚睡下,这么凉的东西贸然贴上,容易激到他。”
王阿姨也是空着急,没啥辙,素昔一边自己上火,还要安慰她:“没事儿,放心吧,我来照顾他就行。”
素昔大病未愈,王阿姨肯定不能让她再来照顾病号。奈何根本拗不过这犟丫头,只得低声说:“那我去买菜做饭,你也别太累了。”
素昔点头应允,去洗手间接了一盆热水回来,热乎乎的湿毛巾拧干,轻轻放在了沈霁瑜的额头。
微皱的眉头略有舒展,也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毛巾让他舒服了些。素昔这时才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弦松下来之后,乏力感才蔓延周身。
毛巾凉得快,素昔隔一段时间就得帮他把毛巾用热水再投一遍。尽管身心的疲累同时催促着素昔去休息一下,可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太累了,目光本能地扫到沈霁瑜的床,可只稍动了一下念头,素昔就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害,想什么呢?”
沈霁瑜的房间够宽敞,他睡在一侧,床的另一边空出很大的位置。如今二人都在病中,即便真有点什么邪念也不可能干柴烈火。
可素昔还是迈不过这个坎的。
毕竟,那是沈霁瑜啊。
素昔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柔软细密的羊毛地毯温柔地舔舐素昔的小腿,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索性身体靠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把脑袋靠在床边。
就在沈霁瑜伸手就能触碰到地方。
换了两次毛巾,素昔地眼皮就开始无力了。她想着就这么小憩一会吧,结果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窗帘慷当以慷地挡住了阳光灼目的侵袭,房间里昏暗又静谧。两个人的呼吸都轻轻的,近乎没有痕迹。两个梦都柔柔的,交织在一起,勾勾缠缠,说不清道不明。
沈霁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梦里的他推开家门,母亲正在张罗晚饭。十几岁的哥哥一边帮阿姨端菜,一边偷偷把刚做好的牛肉塞进嘴里。
沈霁瑜高喊了一声:“妈,我哥又偷吃!”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相沈霁瑜地方向,爸爸也放下了手中地咖啡,仔细打量着沈霁瑜:“小瑜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带素昔一起来吃饭啊?”
这么多年……沈霁瑜地脑子很乱,一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俨然是三十岁的模样。可眼前的哥哥还是个孩子,父母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
梦里的沈霁瑜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么多,他太想爸爸妈妈了。他笑着对他们说:“这不把素昔带来了么?”
可他一伸手,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开始努力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素昔呢?我明明带她回来了呀?”
他开始拼命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他有点失落,兀自呢喃:“我把素昔弄丢了。”
回过头来,母亲一脸温柔的笑意:“那就下次吧,下次再带素昔来见我们吧。”
“嗯,下次。”
梦里的一切没有逻辑,沈霁瑜也仿佛回到了童年。可想念的滋味仍然酸涩地萦绕心头,他问了起来:“爸爸妈妈,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吧?”
爸爸走过来,和沈霁瑜比了比个头,笑着对他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羽翼了。爸爸妈妈可以收起我们的翅膀让你自己飞了。你只要记得你每走一步路,爸爸妈妈的爱就跟你走一步,就够了。我们不必天天见面的。我们早晚会永远在一起的。”
爸爸的声音仍旧浑厚,让沈霁瑜心里格外踏实。他想抱抱爸爸,可就在伸展开双臂的时候,爸爸却突然推开了他。
他感觉自己突然在坠落,拼命地想要爬起来。可一用力,周身的肌肉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眼皮艰难地睁开。
四下昏暗极了,沈霁瑜放空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身处何方。略动一下,感觉后身湿濡,显然刚发了不少汗。扯下毛巾摸了摸额头,应该是不烧了。
沈霁瑜刚想支撑着坐起身,手一伸,恰碰到一团柔软。低头看去,是素昔趴在床边上安安静静的睡着。
姿势有点扭曲,看起来不甚舒服。但睡得挺安稳,应该是还很虚弱。
沈霁瑜看着床头的水盆,大概知道了这丫头想干什么。他轻叹一口气,小心翼翼爬起身,刚出了一身汗,尽管已入夏日,可刚一出被窝仍觉得一阵冰凉。
他从另一侧下了床,绕到素昔身边。双臂轻轻抬起素昔的颈子和膝窝,把她囫囵个儿地抱了起来。沈霁瑜手臂上有伤,可好在素昔不重,他刻意避开了伤口的位置,还不算过于拉扯。
沈霁瑜脚步很轻,动作幅度很柔,慢慢走向床地另一侧。可饶是如此轻柔地举动,仍将睡眠历来浅的素昔唤醒了。
昏暗的光线下,素昔的视觉受限,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身上潮湿的温热感笼罩着素昔的周身。她恍惚了一会,双眼才对得上焦。愣愣地看着沈霁瑜,半晌才想起他是个病号。
“你怎······”素昔一张嘴才发觉自己声音都哑了。
沈霁瑜轻柔一“嘘”,没给她再说下去地机会。稳稳地把素昔放在了床上,趁她反射弧还长的时候,为她盖上了被子。
低声耳语:“别吵。休息,我们都需要休息。”说罢,在素昔身侧躺了下来。
近距离,素昔窝在被子里,看见了沈霁瑜眼角的泪痕,颇为好奇:“你怎么哭了?”
沈霁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梦里流了泪,他侧过头,快速地擦去了泪水,再回头时,正看见素昔纤细地的指滞在了那里。
她想帮他擦去眼泪,他却因为一转头,无意识的躲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地躺在床上,素昔的手仍旧僵在那,尴尬到忘了收回去。沈霁瑜想了想,凑上前去:“帮我摸摸,还烧么?”
尴尬被打破,素昔轻触了他额头,不烫了。因为一直敷着毛巾,还有些湿润,给人以冰凉舒服的触感。
“不烧了。”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其实素昔穿得整整齐齐,与其他时候没有半分差别。可特定的环境下素昔总是觉得紧张异常,不由自主地用另外一只手抻着被子,捂在了胸口处。
敏感如沈霁瑜,一眼就看出了素昔的不适。
他憔悴又温和一笑:“我刚退烧,你好歹把被子匀我一点啊。”
素昔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被子都抢了去,可又觉得和沈霁瑜同盖着一床被子,怪尴尬的。
素昔想要起身再给他找床被子,就在她上身刚要抬起的瞬间,沈霁瑜眼疾手快,长臂突然环绕住了素昔的臂膀,硬是将素昔拉了回来。
甚至比刚才更近了。
“别那么护独食,分我点被子都不愿意,小气鬼。”
素昔刚要解释,侧脸去二人已经完全被包裹在同一床被子下了。她不偏不倚地枕在了沈霁瑜伸出的胳膊上。
这姿势......像极了他在搂着她。可却礼貌地保持了该有地距离。
素昔地脑子里像被轰炸过一样,乱糟糟的。如果思绪能化为实质,一定能见到她七窍都能喷出火来。
可目光再聚焦到沈霁瑜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对方已经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如果没看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姜素昔心乱如麻,但还是有理智的。
可仔细想想,他不是善男自己也不是信女啊……这可是沈霁瑜的床啊,这不是她十几年来最经不起一丁点肖想和撩拨的地方么?她曾经最梦寐以求的地方!
“嗯,我不吃亏。不吃亏。吃亏的是他,吃亏的是他......”
心底的小木鱼再次敲了起来,又念了几遍经,困意再次袭来。
终于,她还是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欲望,眷恋,不甘......由爱生出的无法言说的忧与怖,都化在了柔软的床榻里,融进了昏暗的光线中。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牛顿也管不着的地方吧。总有一些人,他们的万有引力常量G是远远大于6.6710-11N·kg的。就比如在地球的某个小角落,一个女孩安安稳稳地睡着睡着,“不知不觉”间就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了。
嗯,她枕着的那条胳膊一点都没故意用力呢。
沈霁瑜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哎,物理学,真是个世界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牛顿:你再说一遍,谁不归我管?
卡文迪许:你小子放学别走!
蠢作者:你发烧了得去医院啊喂,万一传染呢!(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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