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天, 宋迩都待在家里。
裴霁一早就起来, 去了趟研究院,昨晚的会还没开完, 在她拒绝院长的提议后,他们不得不另外斟酌人选。
会开到将近中午才结束,下午依然有许多事,但可以带回家去做。
裴霁收拾了东西出来,突然想起, 好久没有给小猫买过食堂的酱排骨了。她去打包了一份回家。
到了家, 宋迩还没有起床。
裴霁嘀咕了一句, 好贪睡。却也没有非要她起来, 而是脱了外套,钻进被窝里, 睡到宋迩的身边。
这在从前,是无法想象的。她竟然在白天,在这么好的时光里, 将光阴浪费在床上。
但现在,裴霁觉得,和宋迩在一起的时候,只要陪着她,就好了。
宋迩转过身, 枕着裴霁的手臂,让她把自己整个都揽进怀里。于是裴霁就知道小猫醒了。
“饿不饿?”裴霁问。
宋迩摇了摇头。
裴霁一瞬间有许多关于不吃早饭的害处、睡懒觉的坏处想要说,但潜意识告诉她, 现在不应该说这些。
于是她忍了下来。
“我早上做梦了。”宋迩说道,她的嗓音沙哑着,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裴霁“嗯”了一下,表示在听。
“梦见你说我坏猫。”宋迩又说,她伸手把裴霁抱得更紧了一些。
裴霁很心虚,因为她确实常在心里编排宋迩是坏猫。她只好沉默着,低下头把下巴抵在宋迩的肩上。
宋迩瘦瘦的,肩也不宽,被她抱着,小小的一个,却不会瘦得硌人,反而软软的,有很温暖的香味。
裴霁觉得宋迩的每一个地方,都让她很喜欢,宋迩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觉得动听。
“我只是偶尔说一下,没有经常。”裴霁还是坦诚了,并解释,“也不是真的认为你坏。”
她像小狗一样,在宋迩的身上蹭。
她已经越来越会做一些小动作,表达她的喜欢和迷恋了。
宋迩被她蹭得心软,她想起几个月前,她妈妈对她说的那句,等到教授开窍了,她所懂得的所有与爱相关的事,都是她教给她的。
她确实教会了教授,让她在这段关系里,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会倾诉,会表达,会忐忑,会欢喜。
可是她,却让情况越来越糟。
“我确实很坏。”宋迩低声说,“我一整晚都在想你昨天说的话。”
关于取舍的话。
裴霁下意识地就要否定宋迩的话,她并没有真的觉得宋迩坏,但她又觉得宋迩也许并不是想听她的否定,只好沉默地听着。
“你不觉得很委屈吗?”宋迩又说,“你在我和研究机会之间,选了我,而我却总为工作冷落你,忽略你。”
裴霁对感情的理解,还没有到计较谁付出得更多的程度,她只是判断怎样选择对她们更好,就做怎样的选择,从没有想过,做了这样的选择,她失去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更不曾去计较为什么宋迩就不能对她更好一点。
事实上,在她心里,宋迩对她已经很好了。这么多年,没有另一个人对她像宋迩那么好。即便是曾经和她最亲近的陆曼,她们之间,也是隔着距离的。
裴霁回答:“不觉得。”她怕宋迩问出更多让她费解,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就问:“我给你带了酱排骨,你要起床吗?”
说完,像是觉得酱排骨没什么吸引力,就强调了:“是食堂买的,你很喜欢的那个。”
食堂的酱排骨很受欢迎,经常得排好长的队,也不一定抢得到,宋迩失明的时候,非常喜欢,她常常去排队给她买。
有几次排了队都买不到,她就动了歪心思,悄悄找了食堂的管理,让他在有排骨的时候,给她留一份。
裴霁喜欢的东西,她会一直都喜欢,她觉得其他人也是和她一样的。
她明显地有意岔开话题,宋迩没有再问了。
她从裴霁的拥抱里出来,坐起了身。
裴霁也跟她一起坐起来。
宋迩掀开被子下了床,她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裴霁用手帮她梳理了一下,自然得像已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
宋迩突然产生了一个错觉,仿佛她们已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
酱排骨还是原来的味道,酱香十足,炖得又软又烂,咬一口,满嘴的肉汁。宋迩特别多吃了几块。
裴霁见她有食欲,像个进入循环播放系统的机器人,不断地碎碎念:“再吃一块,你太瘦了。”
宋迩也不想辜负她的好意,最后把肚子填得满满的,摊在沙发上,一点也不想动。
午饭后,她们哪里都没去,裴霁到书房去工作,宋迩待在书房的角落捡了本书看,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到她要离开的时间,裴霁送她去机场。
宋迩见她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想说她自己去也可以。
裴霁认真地说:“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工作只要明天开会前完成就可以,我晚上也能做。”
可是她晚上都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入睡时间,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打乱了教授的时间表,教授都很不高兴。而现在,她已经主动地把自己的习惯放到后面,来将就她的时间。
她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可以要求她推掉工作,多留一天,多陪她一会儿。她只是默默地改变自己。
宋迩再度感觉到昨晚听到教授说“机会以后还会有,但你只有一个”时的酸楚。她在教授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她很开心,可她不愿意教授为了她,这样委屈自己。
去机场的路上,她们都没怎么说话。
裴霁只要能和宋迩待在一个空间里,就十分满足,可是她又觉得宋迩好像心事重重。
到了机场外,距离登机还有一会儿。
裴霁想和宋迩多说些话,就叮嘱她多穿衣服,她要去的那个城市,要比这边温度低五六度。然后反复地强调,下次回来,一定要提前告诉她,她会来接她。
还说了,如果哪个周末方便,她也可以去见她。
她说了很多,多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烦了,宋迩都答应了下来,可是兴致依旧不高。
裴霁进入到一种惶惶不安中。
言语不管用,她便靠近了宋迩,向她索取亲近,索取在乎,她亲吻她的嘴唇,她们在车里接吻。
宋迩配合着她,主动地吻她。
她的气息还是这样熟悉,裴霁想到这个人属于她,就感觉有了归属。
她们又开始分隔两地。
宋迩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又跑完一个城市的宣传,沈知舟过来了,拿了几个剧本。
宋迩的工作都是她在接洽,但大的通告,都得宋迩自己点头。
“《长夜》点映了这么多场,已经有全网好评的苗头了,可以预见又是一部超高票房的巨制,你的商业价值再次得到了证明。”沈知舟非常兴奋,年末的几场电影节,宋迩得到了好几个提名,大荧幕首秀就得到这样的成绩,她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宽。
“这几部片约你可以看看,剧本和制作都很精良。”沈知舟把剧本拿出来。
宋迩没有碰,连翻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说:“我不接,以后也不考虑。”
沈知舟惊愕。
“这段时间的行程忙完后,你给我安排一段时间的休假。还有以后,也尽量多空点时间出来。”宋迩又说。
她这么说以后,沈知舟的惊愕反而消了下去,若有所思地问:“因为裴教授?”
宋迩没瞒她,说:“是。”
“你正处于上升期,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沈知舟很不赞同她的决定。
她们在酒店的套房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宋迩看着窗外,神思不属,听到沈知舟的话,她说:“考虑过了。”
沈知舟其实有很多话想劝,首先为了感情放弃工作非常不理智,其次,在发展势头正好的当下,宋迩选择和一个女人恋爱,相当于把一颗□□随时绑在自己身边,更不理智。
她怎么都想不到宋迩会做这样的选择。
但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是不无奈,只是直觉还是不要劝她的好,劝不动。
裴霁总想着送宋迩去机场的时候,她像是有什么心事。
宋迩有心事,却又不告诉她的时候,裴霁就会觉得她很遥远。
可是,她又很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因为上次的教训,上网去问网友这样的无用功,她是不会再做了。
裴霁选择问助手。
但助手是个男人,比裴霁还大五岁。裴霁不得不考虑性别上的差异,以及有可能会存在的代沟问题。
不过她也没别人好问了。
在助手进来问教授今晚会不会加班,要不要替她订晚餐时,裴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叫住了他,说:“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助手站在门边,面上微微带了些疑惑,但依然礼貌地问:“您说。”
“我有个朋友。”裴霁慎重地给自己匿了名。
但她刚说完这个开头,就发现助手笑了一下,裴霁茫然:“你为什么笑?”
助手冷静地说:“没什么,您接着讲。”
裴霁一头雾水,把注意力回归到刚刚想讲的事情上来。
她在心里把她和宋迩的状况高度概括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交往之后,进到了一个瓶颈期,像是有了距离,也不太说心事了,这是为什么?”
助手想,您这几乎是什么都没说,往办公室里走了两步,给出猜测:“是不是,您那位朋友和她喜欢的人,进入了倦怠期?就是双方不那么喜欢了?”
裴霁立刻否定:“不是。”
助手又想了想,说:“那就是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
裴霁点头:“是的。”距离问题,很难解决。
听到这里,裴霁觉得他有点靠谱了,于是再问:“怎么解决?”
“解决的话,人和人的情感关系,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进一步,二是破裂。既然您的朋友仍然保持着对她的心意,或许可以考虑更进一步。”助手建议道。
更进一步……裴霁陷入沉思。
助手见裴教授没空理会他了,就退了出去,给她订了晚餐。
裴霁慎重地考虑更进一步这个建议。
再进一步的话,应该就是结婚了。裴霁想到结婚这件事,她既向往,又畏惧。因为结婚代表组建家庭,她和宋迩羁绊就更深了。
她想要永远都拥有她的小猫,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小猫会愿意这么急促地进入新的阶段里吗?
裴霁很忐忑。她光是自己想想都很紧张。
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怎么都压不住了。
告白是宋迩主动的,那求婚应该由她来。裴霁想。
她见过新人成婚的场景,在许多人的祝福下,交换承诺,交换信物,缔结一份一生一世的契约。
裴霁在想象里把她和宋迩代入到那个场景里去,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不需要无数宾客见证,也不必多么华丽,只要那个场景里,有她,有宋迩,就是完整的。就能让她激动到心都跟着颤抖。
家人,是裴霁看得很重一个词。
如果宋迩和她能成为家人、爱人这样多重的羁绊,裴霁想,那该多圆满。
她决定向宋迩求婚,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话,宋迩一定会和她更加亲密了。
裴霁这么想着,晚上和宋迩视频时 ,显得心情很好。
宋迩笑着说:“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裴霁不说,她想保密,就说:“不能告诉你,要以后告诉你。”
她这样卖着关子,宋迩也没不高兴,只是叹气:“教授有秘密了。”
裴霁笑着不说话。
她发现宋迩今天也很开心,她好久没有这样,笑容里只是纯粹的高兴,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你也有高兴的事吗?”裴霁问。
宋迩点头:“有啊,还是和教授有关的。”
裴霁露出认真的神色,示意宋迩讲下去。
她靠在床上,手里捧着手机,宋迩在手机屏幕里,她像是刚回到酒店,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我考虑了关于取舍的问题,发现我一直在做错误的事情。教授,这些日子我做什么心里都像压着事。我想到最开心的日子,是我眼睛看不到的时候,那段时间,我虽然看不见,做什么都不方便,只能待在家里,可是我每天都充满期待,期待你回家,期待和你说的每一句话。在开始的时候,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我就无比的雀跃,想教授回家了。后来我发现你回家的时间总很固定,我在那个时间到来前的几分钟就开始等待,每一秒都过得既缓慢,又欣喜,每一秒钟都是在期待度过的。”
裴霁跟随她的话,想到了那段时间,她有些内疚,说:“我表现得不好。”她那时候还不喜欢宋迩,只是把她当做必须照顾的责任,并没有对她很好。
“胡说,教授明明一直都很好。”宋迩的声音轻软,像羽毛一样,落在裴霁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宋迩跟裴霁说演戏的时候可能有亲密戏,不是想让裴霁接受她以后会演亲密戏,而是在她们认识之前就已经演了,她是在亡羊补牢地想要得到裴霁对过去已发生且无法更改的事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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