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宋迩略带抱怨的声音传来。
裴霁低头看她。
宋迩倚靠在床头, 她停顿了几秒, 又问“还是你也觉得很难做选择”
裴霁没有把她的犹豫和为难告诉宋迩“我的答案对你,没有参考价值。”
她的声音是平静,但内容却很无情, 仿佛在说,不论她做什么选择,都和宋迩无关。
宋迩微微地抬起头, 想要看着裴霁,可惜她的眼睛里却是没有光的, 她目光所对的地方是裴霁的下巴“你的答案对我很有参考价值。”
她的神色有些固执, 像是非要裴霁说明白不可。
可神奇的是,这样带着些逼迫性的话语, 却没有让裴霁产生不适感。裴霁只是感觉很为难,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 都找不到适合的言语来回答宋迩。
最后是宋迩退让了。
“不回答就不回答吧, 反正, 你不想说的话,肯定不会说的。”宋迩尽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失落,可她分明已经生气了。
裴霁皱了下眉,叫了一声“宋迩。”
仿佛在责备她这么的情绪化。
宋迩抿了下唇,低下头,固执地不肯开口。
裴霁拿起放了鸡蛋的碟子, 转身走了。宋迩听着她的步伐远去, 心里觉得特别委屈, 她什么都愿意和教授说,可教授却连一个假设的问题,都不肯回答她。
“晚安。”裴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宋迩不想理她,她还在生气,这时开口,就会很没面子,可结果,几乎是裴霁的话音刚落下,她就开口回应了她“晚安教授。”
裴霁把门打开了,她走出去,又把门带上。
关门的声音不重,但在小小的卧室里却带起了回响。宋迩轻轻的吁了口气,她试图说服自己不要生裴霁的气。
她想,其实也没什么,她喜欢教授,当然会想事事都与她分享,教授不喜欢她,当然不会和她探讨太多。
她们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这样一想,她确实不生气了,但却更加伤心了。
裴霁离开宋迩的卧室,她把鸡蛋处理了,又将厨具清洗干净,才去了浴室。
洗过澡后,浴室里满是蒸气。
裴霁站在洗脸池前刷牙,她抬头看到镜子,镜面上蒙着一层模糊的雾气。她想擦干净雾气,然而指尖一碰到镜面,却迟缓了下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在镜面上写了一个宋。
宋迩的宋。
裴霁收回手指,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越来越不解。水蒸气重新给镜面铺上一层雾气,那个宋字渐渐地模糊起来。
裴霁再度抬手,指尖碰到镜面上时,却停住了。
她迅速地完成洗漱工作,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似乎哪里不对,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才二十二点零七分,距离她平时的睡觉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可她已经躺在床上了。
裴霁坐了起来,下床,走去书房,直到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前,她都像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机械地走,机械地给自己做了杯咖啡,机械地喝了一口,被烫到了舌头,机械地忘记了被烫到这件事,机械地又喝了一口,还是被烫到了舌头。
她只得放下杯子,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回过身,看到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时,更加不冷静了。
她想到她的影子和宋迩的影子头靠着头,想到宋迩的影子微微仰起脸,嘴唇碰到了她的。
这只是一种光学现象,只是光源的距离和角度都比较凑巧,才形成了影子触碰的情况。
这是一件很科学的事。
裴霁这么给自己解释了一番,才稍微好了一点。
第二天早上,裴霁成功地把宋迩从床上叫起来,监督她吃早饭。宋迩恹恹的,没和裴霁说什么话。
送裴霁出门的时候,宋迩也没有说什么话。
裴霁只以为她还在生气,于是主动地和她说“再见。”
宋迩才弯了下唇角“拜拜。”
她的笑容很短暂,几乎是说完话,就跟着消失了。
裴霁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她想再和宋迩说说话,让宋迩别生气了,可是道别的话已经说过了。
“教授”宋迩疑惑地问,“你不上班吗”
裴霁回答“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宋迩。
宋迩始终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只好又问“作息时间表改了吗上班时间推迟了”
“没有。”裴霁说。
说完,她凝重地看了宋迩一眼,这才离开了。
到了研究院后不久,裴霁接到了国外一所大学的电话,那所大学想要聘任她为客座教授,进行一期为期半年的学术交流。
知识垄断,知识壁垒一直存在。许多技术在各国之间,甚至同个国家的各所研究院间都是相互独立,不共享的。
那所大学有几种很难接触到的病毒,裴霁一直很感兴趣,她几乎想要立即答应,但她想到家里的小猫,问了一下具体日期。
对方说,半个月后即可开始这场盛大的学术交流。
半个月后如果宋迩选择手术,那么半个月后,她刚接受了手术,还需要一段休养时间。如果她不接受手术,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更换环境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裴霁迟疑了一下。
“如果您的时间没问题的话,我校会给您下正式的邀约与聘任书。”电话那头用英语说道。
裴霁拒绝了。
对方显得十分惊讶,但并未把话说死,建议她再考虑考虑。
裴霁突然想到宋迩昨夜说的,如果她的眼睛一直看不见,就会给她添麻烦,她迟早有一天会烦她。
拒绝那所大学的邀约,确实是因为宋迩的缘故。裴霁虽有遗憾,却并不认为宋迩给她添了麻烦。
因为机会还会有。
等到情况稳定一点,她们总能找到办法,既能让她好好地照顾宋迩,又能周全她的工作。
现在更让裴霁不安的是,宋迩不高兴,早上送她出门时,她就不太想和她说话的样子。
裴霁认为有必要让宋迩高兴起来。
到了中午下班,裴霁去食堂买饭,在去的路上,接到了宋迩的电话。
夏天的中午十分炎热,裴霁站在树荫下接听宋迩的电话。
宋迩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并不吵闹,反而有些刻意压低,似乎是担心打扰宋迩通电话。
裴霁说“你在哪儿”
“我父母回国了,我在机场接他们。”宋迩在电话那头说,她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像是一心二用,一边和裴霁通电话,一边在听别人说话。
裴霁几乎忘了宋迩还有父母的,此时听闻宋迩的父母回国,她思索了一下,问“要接待吗”
宋迩像是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她的语气也轻快了一些“不用。我陪他们就好。今晚不回家了。”
裴霁说“好。”
然后宋迩在电话里轻轻地对她说“再见教授。”
裴霁也说“再见。”
电话就挂断了。
裴霁站在树荫下,没有一丝风,热得令人窒息。裴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清冷的眉眼间有些迟疑。
因为宋迩的缘故,她中午都是要回家的。
但今天不用了。
裴霁的规律又被打破了,她感觉很不适,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陌生又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在树荫下站了一会儿,走向了食堂。
为了逃避规律被打破后的不适,她决定即便宋迩不在家,她也要从食堂打包饭菜回家吃。
宋迩在机场的贵宾停车区。她坐在车里,沈知舟在她边上。
刚刚是沈知舟在和司机说话。
车里的冷气打得太低了,有点冷。沈知舟提醒司机把温度升高一点,但还是有些冷。
宋迩就开了车窗。
她有些紧张,问“几点的航班怎么还没出来”
沈知舟看了眼表,说“按理应该出来了,可能晚点了。”
宋迩便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车外传来两个脚步声和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宋迩神经紧绷,她以为是父母到了,就稍稍坐起了一点。
“是宋迩吗”一个年轻的女声传来。
“是啊是啊”另一个女孩的声音紧接而来。
她们都有些兴奋。
宋迩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遇上粉丝了。
她有五个月没和粉丝接触了,这时听见粉丝激动的声音,竟然觉得这场景有些陌生。
沈知舟已经下了车去和粉丝交涉了。
“我们能不能请小迩签个名”女孩子怯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沈知舟应对这种情况已经很轻车熟路了,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宋迩打断了她“没关系。”
沈知舟微微一愣,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两个女孩激动地说“太好了谢谢小迩”
她们开始翻倒包,找出了纸笔,没有直接给宋迩,而是很有分寸地双手递给沈知舟。
宋迩戴着墨镜,不会让人发现她眼睛的异样,但她看不见,需要沈知舟协助她签名。
沈知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不用宋迩叫她,就绕回车里坐下,把纸展开,又把笔送到宋迩的手里,并且指引着宋迩到纸上能签名的那一块,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该怎么签。
两个签名很快就完成了,粉丝乖巧地等在车外,沈知舟下了车,把签名和笔交给她们,两个粉丝高兴得原地蹦了两下,兴奋得不得了“好开心,我们本来一直很担心小迩,现在看到小迩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沈知舟笑着说“小迩的行程需要保密,希望你们不要把今天遇到她的事发到社交网络上。”
粉丝用力点头“我们知道的,绝对不说。”
宋迩听着她们的声音,觉得亲切又美好。
“小迩要加油哦要赶紧回到我们中间来我们会一直一直等你回归的”一个女孩大着胆子对着车里说。
宋迩努力维持着面容的平静,她侧过身,冲着车窗的方向挥了挥手。
两个女孩更兴奋了,但并没有多留,很快就礼貌地和她们告别,离开了。
“你粉丝的素质真的很难得。这么多次应援,不管是秩序还是礼貌,都很好,连这种偶遇,都能控制住情绪。”沈知舟感慨,又笑着说,“你运气真好,有这么温暖贴心的粉丝。哪怕是为了她们,也要振作起来啊”
宋迩关上了车窗,说了句“嗯。”
沈知舟想了想,又笑着说“你不会怪我把你眼睛的事告诉叔叔阿姨吧。但你马上要手术了,总不能还瞒着他们,而且你手术后,也得有家人照顾你。”
墨镜架在鼻梁上,有些重,宋迩觉得很不舒服,她把墨镜摘了下来,平静地说“我不手术。”
沈知舟的笑意凝固了。
小区里的知了一阵一阵地发出鸣叫。裴霁拿着外卖盒下车上楼。
她开了家门,走进去,家里空空的,没有人迎接她。裴霁在玄关口停顿了一会儿,换了鞋去了餐厅,把外卖盒放下。
她买的依然是两个人的分量,连米饭都是两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宋迩今天不在,却还是多买了一份。
裴霁知道这样不对,很浪费,于是把其中一份放了起来,决定晚上加热了作为晚饭。
吃过了饭,她走去客厅,看到放在沙发上的吉他。
这几天宋迩有时会抱着吉他拨出曲调,有时还会哼几句旋律。但多半是裴霁不在家的时候,吉他声也好,轻声哼唱也罢,往往会在裴霁开门的那一刻停下,然后不再响起。
裴霁猜测是因为宋迩担心吵到她。
但她其实并不介意宋迩在她身边发出声音。因为裴霁在专注时,会自动屏蔽外界的无关声响。宋迩其实不用这么拘谨。
她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拨了几下弦,吉他发出几声简单的声响,并不好听。裴霁毫无音乐细胞。
她的眉眼柔和下来,收回了手,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柔和的眉眼逐渐忧虑起来。
宋迩今晚不回来了,那她以后还会来吗
裴艺把宋迩托付给她,是因为宋迩没有人照顾,但现在她的父母来了,宋迩还需要她照顾吗
裴霁想到这个问题,突然感到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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