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噗嗤一下笑出声，她意有所指道：“你家小朋友真有意思。”
温秀手背青筋跳了跳，在谢月下来说人在楼上忙时，平静的带着人上楼了。
阮灵像放开了嗓的鸟儿叽叽喳喳，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欢喜的味道：“温秀温秀，你真好。”
“阿秀你下次可以带我出去玩吗？”
兴奋到敷衍的温姐姐都不叫了。
温秀想给自己耳朵塞耳塞，但此时明显是不行的。
她推开陆大设计师的门，一眼见去，陆听扎着一朵小啾啾的辫子，正伏案仔细描东西，面前一台电脑已经关上，通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入了神，不好打扰。
于是温秀带着阮灵在边上等了等，没过两分钟，陆听画好了把图一收，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憔悴的笑容。
戴着眼镜也能从镜片里看出他眼底青黑，胡子拉碴的，很是邋遢的模样。
阮灵在见到他时，愣了一愣，她对陆听已经没多少印象了。
最深的印象是，多年前那个扎着小啾啾的青年意气风发，揽着小自己两岁的女朋友，正对着镜头开怀大笑，她们在一处小岛上，几个人躺在青葱的草坪上，一起仰头数着星星，望着月亮。
陆听跟他女朋友，在海潮拍岸、海鸥惊叫拍着翅膀飞起来时，跟她互许终身。
那么浪漫，唯美。
而阮灵跟温秀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分手后她回家还曾一度想过，肯定是在这个世界和和美美的。
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啊。
他女朋友，是最讨厌自己男人一副邋遢的模样的，陆听向来和将就她，平时见面都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清爽。
只是现在这副模样让阮灵吃了一惊，意识到场地和时间、人物不对，她只能收好自己露出的所有表情，乖乖的站在温秀背后当背后灵。
闹腾傲娇可以，太过分了就容易让人产生反感。
陆听取下眼镜揉眼睛，说：“你来啦？”
温秀带着阮灵走过去：“听说你前几天去参加比赛，被人压了？”
陆听眼睛一眯：“哪个小王八蛋说的？！”
温秀道：“出了名还怕人知道？”
她随手拉了根旁边的椅子让阮灵坐下：“你以前不是很有本事？”
阮灵眨了眨眼。
这温秀跟她记忆力那个努力创业谨小慎微的女孩子好像不大一样了？
陆听：“以前那是以前嘛。”
他笑呵呵的，自来熟的搭讪道：“小美女叫啥名啊，打算做衣服吗？喜欢啥样的设计啊~哥哥这边之前有设计好的图你看看喜不喜欢呢，三围有没有让楼下美女测量一下？”
阮灵心中翻了个白眼，想你现在如果没有顶着黑眼圈，或者还有点说服力，像个大帅哥的模样，但现在她乖乖道：“量了。”
陆听目测了下她的三围，然后给了温秀五张设计图，“挑吧，挑好了等过段时间带着你的朋友过来拿就成。”
温秀把图纸给阮灵看，最后阮灵选择了一件布灵布灵闪闪发光的公主裙，还有一件三件套，那设计感确实很棒。
阮灵十分满意。
陆听说：“我困了，你们回去吧。”
毫不客气的开始赶人。
阮灵：“……”还有点不习惯。
温秀淡淡道：“自己不起来，活该被人踩着上位，要真杨巧看到了，说不定能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揍你。”
陆听说：“哎人家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怎么到了你这，就感觉这么理直气壮呢？乖乖。”
他眉梢一扬：“要真能把她从坟墓里气出来，也算我有本事了哈。”
他脸皮极厚。
阮灵却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没掩得住自己目光瞬间朝着陆听看去。
陆听扬声道：“怎么，同情我啊？既然同情我，不如帮我这个月店里的水电费交了？”
温秀说：“好。”
陆听一听心里觉着不是滋味，“你现在是大老板了，不缺钱花，主办方邀请我去参加比赛，有钱拿，输了就输了，被人压又怎样呢？还当我是那个万金难求的大设计家啊？不是了。”
他落寞道：“没人管我，邋遢就邋遢了，收拾干净又没人看，拿了奖回来也不会有人恭喜我，一个抄袭起家的女人，说捧就捧了，还堵在出行的路口讽刺我江郎才尽。”
温秀道：“那你就这样？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天天守在这，以前还有慕名而来找你设计的人，现在门庭冷落，入不敷出，不是我在这里打击你，迟早你也守不住你跟你女朋友开的这个店。”
陆听沉默。
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身后，埋在他忧郁的面容下，有那么一刹那，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垮了，被什么东西给抽丝剥皮了。
隐隐是阮灵的错觉。
她仿佛从陆听身上，看见了许多厌世的情绪。
温秀走之前，阮灵回过头，又看了抱着脑袋的陆听，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显得异常孤独和寂寞，连风都不加多打扰他。
杨巧是他的命。
阮灵想起来了。
她以前确实跟陆听有些交集的。
陆听那时候还是穷困潦倒的大学生，每天早餐就着矿泉水吃馒头，午餐就去食堂打白米饭，从网上买的辣椒罐混着吃，还因为喜欢扎啾啾被同性看不起。
阮灵是大学时候认识她的。
她过来得早，认识得也挺早。
她看着杨巧是怎么打动他，走近他的心里的。
杨巧长得漂亮有人追，有人要手机号，有次一个男生把杨巧堵在墙角准备硬咚，被陆听看见了，揍得鼻青脸肿妈都不认得，还为此躺医院大半个月，说是打断了两根肋骨，又把刚参赛拿到的奖学金全赔了。
然后杨巧就把自己的生活费跟他一起共用。
陆听要吃馒头不听劝不花她的钱，杨巧就把钱省下来给他做下一次参赛的路费钱，自己也吃馒头，吃腌菜。
吃了好几个月，身体就不行了，出国养了好几个月，再回来瘦了一大圈，于是陆听那些不好的习惯通通改掉了，熬夜画画作图，还有邋遢抽烟酗酒，都改掉了。
他就守着她，每次参赛拿奖，杨巧就在台下望着他。
阮灵回家之前，以为这一对金童玉女，是能好好在一起的。
只是总有些事情打破她的认知，让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又一时摸不清楚。
出了成衣店，温秀带着她去吃饭。
阮灵穿着圆领白色针织衫，下身淡绿色半身裙，一双小白鞋，那些是温秀打早让人送过来的，尺码尺寸刚好合适，看起来清新干净。
比高中生还显得高中生。
温秀让她上车，去了西餐厅吃牛排。
西餐厅人流量不大，她俩坐在窗边，不久服务员到了拿着菜单过来。
温秀先让她上了点糕点，又点了两份牛排，一杯冷饮，一杯热奶茶。
先是上了小糕点，阮灵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很是矜持的笑：“我胖了你会不喜欢的！”
温秀：“你还在长身体，不能挑食。”
阮灵勉强又拿了一个，小口小口的吃。
或许是这杀马特的身体原本就不太好，吃得她肚子隐隐作痛，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姨妈的问题，或许更多的是昨天温秀拿着冷毛巾给她擦了擦。
导致她一路以来时不时的拿纸巾打喷嚏。
牛排七成熟，上来时，阮灵拿着刀叉切了小半截，放在嘴里很是艰难的咬了咬，实在咬不动，只能一口吞下。
余光瞥见温秀拿着刀叉，很优雅细嚼慢咽的模样，心中颇有不平，立马把刀叉放下，有些生气道：“太硬了，咬不动。”
温秀抬眸看了她一眼，“待会带你去吃中餐。”
阮灵吐出一口气，又乖乖道：“我要吃大闸蟹！”
温秀慢慢道：“你身体不舒服，不能吃，大闸蟹是寒凉的，对你不好，要吃等这段时间过了，再找个地方好好吃。”
阮灵咬咬牙：“那你陪着我吗？”
温秀拿着刀叉的动作一顿，随后放下，吃饱了拿着纸巾擦了擦嘴：“不陪。”
“那你……”阮灵声音有点大，“是不是这两天就是断头台，吃了就没有了？以后你也不跟我见面，也不和我说话。”
她慢慢低下来：“还是第一个人，对我这么好，带我买衣服，带我吃饭，将就我的小脾气。”
“如果不能见到你的话……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难道你是中央空调吗？对谁都这么好？刚刚那个设计师，都那样说你了，你还劝他。”
“是不是你是为了感谢我的帮忙……才对我这么好的？”
阮灵偏过头，坚强的咬着嘴唇。
刚好是一面能看见自己此时模样的镜子，她在心中给目前的自己情绪表达、以及说话艺术还有眼含泪水欲落不落的模样，点了个赞。
那么委屈又小心翼翼。
还怕她生气，阮灵眼也不看的就拿着旁边的纸巾胡乱的给自己擦了擦，假装难过的流下眼泪，擦干净了再转头，讨好的笑着：“没事，没关系的温姐姐。”
她一副坚强，自己很棒棒的样子：“能帮到你的忙也很好了，原本就没想到会跟你有交际的，能偷来的这两天，我已经很开心了，温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回家再做几天梦，就能梦见你的，你可以不用理我，我都可以的！”
只是红红的鼻子和眼眶，昭示着她刚刚难过得掉泪的情绪。
温秀定定的看着她，就当阮灵以为自己哪里露馅或者还演得不够好时，就听她淡淡的说：“见面减少，联系方式可以加上。”
阮灵欣喜道：“谢谢温姐姐！”
那么容易满足，仿佛因为她一句话而得到了全世界。
温秀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要是自己再狠一点，说不定对方回家就能哭鼻子哭个不停。
能有个联系方式，稍作慰藉，也比什么都没有，一场空好。
她带着嘴巴刁钻的小姑娘出了西餐厅，开了车门正让她上车时，不知从哪蹦出来的一句青年男声大叫：
“阮灵——”
温秀猝然仰头，目光直视二楼，那一刹那，竟有些狠戾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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