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爷的修罗场

    对着烛光,林星一打开了那只被烧得焦黑的香囊。

    他将内里的容物悉数倒在桌上,从中挑拣出那片残缺不全的溟蝶翅膀。

    “我很好奇翅膀燃烧后的致死率。”林星一说:“系统,麻烦你把这翅膀复制百八十个。”

    系统惊恐:“这么多?你疯啦,你不会要找一群人来做实验吧!”

    林星一把玩了一会儿,将翅膀靠近了跃动的烛火,却在即将被火舌燎到之际停住,围绕在火舌四周流连。幽幽烛光照亮了他俊美无俦的脸,勾勒出完美的下颌线,他嘴角挂着一抹笑:“用不着一群人,一个人便够了。这事交给你,每天送给顾皓雪一片,防止她抑郁。”

    “如果像秦小姐那样运气不好,点燃一片就能丢了命吧。”系统嘴上在拒绝,实际上却在默默地复制着翅膀:“虽说顾皓雪罪有应得,但我可不想杀人。”

    “非也,你只要每天放在她床头一片就好,我要她哪天精神上受不住了,自己点燃求死。”

    我给过你机会,你却害了人命,如今便由不得我。

    鼻尖嗅到熟悉的香气,顾皓雪睁开眼,发现床头有一片类似于枯叶的物事。虽被烧焦了,但顾皓雪还是通过它的气味辨认出这是溟蝶的一片翅膀。

    她先是疑惑:是谁将它放在此处的?在她睡着后有人进来过吗?

    她一向睡眠浅,不可能没感觉到来人的气息。

    拿起这片焦黑的翅膀,顾皓雪陷入了沉思。

    溟蝶的数量极其稀少,其翅膀作为极品香料自是十分贵重,即便在它的产地梁国,也只有皇族才能用得起。当年胞兄征战卫国,攻下数十座城池,父皇大悦,赏予胞兄诸多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诸多赏赐中,溟蝶也不过才有五只而已。顾皓雪有幸分到一只,她对这金贵美丽的蝴蝶没有兴趣,将它塞进琉璃罐中,赏腻了便捏死,扯下两只依然流光溢彩的翅膀,按照配方做成香料,一片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包里,而另一片包在香囊中,赠予了那个叫秦若云的女人。

    若这片香囊是秦若云点燃过的那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皓雪从不信鬼怪之说,秦若云死都死了,还能变成冤魂回来索命不成?

    她本无害人之心,香囊确实是赠予秦若云的见面礼,可是,这个女人却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人的承诺又能信得几分,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但亲自动手杀她又会脏了自己的手,更何况,顾皓雪并不想被宋鹤宁发现。

    宋鹤宁,鹤宁.......顾皓雪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挑起。

    那个女人要嫁给鹤宁,一个妾室而已,却能得拜天地之礼,凭什么?

    她必须得死。

    如何杀她才能不露痕迹?顾皓雪想到了香囊。

    香囊中的溟蝶翅膀本无毒,点燃后会生出第一层毒,让人出现幻觉,幻觉结束后产生第二层毒,谓之心毒,心毒的浓烈程度视人在幻觉中的执念而定,执念越大心毒越深,甚至有人会在迷茫中求死自尽。

    即便很少有人会绝望自戕,顾皓雪还是想一试,万一那个女人真的没能承受住呢?

    她只告诉了秦若云点燃香囊可得到生而求不得之物,秦若云信了,死了也是她命不好,又能怪谁?

    顾皓雪将那片溟蝶翅膀收好,心道:夜里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一夜未眠。

    顾皓雪不习惯丫鬟伺候,在梁国皇宫时便如是。一如往常起床梳洗,再转身时,却见榻上又出现了一片溟蝶翅膀。

    她不敢相信,拿起来与昨日那只做了对比,惊讶地发现两只翅膀连纹路甚至烧焦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第三夜、第四夜……

    这几夜,她都恨不得不眨眼,但总会有翅膀在她一时不注意时出现。

    翅膀已被她收了整整一个木盒。多日休息不好,她只能用厚重的脂粉遮挡住憔悴的面容,总是下意识看向床榻,精神已变得十分脆弱。难得外出走走,见到花园中翩跹飞过的蝴蝶,她竟被吓得惊声尖叫,踉跄几步,撞到了一人的怀抱中。

    清幽的檀香将她包裹,顾皓雪一晃神:是他。

    他总喜欢点着檀香入眠,身上也沾染了些许檀香气息。

    “夫人怎么了,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顾皓雪摇头答没什么,身体却细微地发着抖。她一向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不知为何,在宋鹤宁面前的她藏不住情绪,或者说,她不想藏。

    在林星一的一再追问下,顾皓雪才说自己最近总是做噩梦,故而有些疲累。

    夜里,林星一敲开了顾皓雪的房门。

    顾皓雪有些无措,他竟主动提起与自己同宿?

    躺到同一张榻上时,顾皓雪仍是觉得眼前的一切过于不真实。

    “咳咳,放心,我不会对你做僭越之事,只是想:有个男人与你同榻而眠,总能多些阳气压制住那些妖魔鬼怪。”

    顾皓雪笑了,眼底漾开波纹。

    烛光熄灭,归于黑暗。不久后,平稳的呼吸声响起,林星一沉沉睡去,而一直假寐的顾皓雪睁开了眼。

    系统“嘶”了一声,因为此时的顾皓雪恐怖极了。

    方才还温柔似水的她此刻变得阴沉冷酷,一双因休息不好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直直地盯着林星一,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口将他生吞下去。

    系统想,还好答应了宿主今晚加个班帮他值夜,真怕这个恐怖的女人会杀人,那它和宿主就都凉了。

    它没看出,那双紧盯着林星一的阴冷的眼中,还藏有深深的眷恋。

    顾皓雪伸出手,没有触碰到、只是隔了几寸远,虚虚地描摹过林星一的如画般的眉眼,只是这样,便让顾皓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如着了火。

    多年来未宣之于口的秘密此时从心中逃出,一路冲撞到了顾皓雪的嘴边,多想说出来......

    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强迫自己转过身去,顾皓雪蜷缩起来。

    她,不,应该是“他”,从来都不是女人。

    母妃生下他时对外宣称生了个公主,是想让他远离宫廷的尔虞我诈,也多亏了这个做法,才能让他苟活下来。他的胞兄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胞兄从小到大,只饭菜中被母妃用银针试出毒的次数都不下五次,后来,父皇暴卒,长兄登基,胞兄被长兄暗算,终是死在了战场之上。

    之后,长兄遣顾皓雪去大周和亲,他不愿,也不能,一旦被大周发现他是个男子,只有死路一条。

    但反抗如今已成为一国之君的长兄,也只是个死。

    至少不要死在梁国的皇宫,他想。

    他认命地披上女子的嫁衣,却被长兄命人捆起来塞进花轿中。大周皇室礼数森严,长兄宁愿得罪大周皇室也要羞辱他、让他死。

    在花轿中一路颠簸,母妃的话也一直在他耳边回响:“你要时刻记得你是男儿郎,我只愿你活下去。”

    再后来,他遇上了宋鹤宁,虽不知宋鹤宁居心为何,但他身在浩瀚江海中浮沉,目之所及只有这一根浮木,只能死死抓住,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圣和门外,宋鹤宁故意与自己做戏,让他知道了宋鹤宁为何要抢亲:原来,宋鹤宁与他原本要嫁的三皇子间曾有过一段情。

    他开始留意着宋鹤宁的举动,知他要与三皇子斗,要扶持如今尚在相府中的九皇子。

    真是有趣极了。

    观察宋鹤宁久了,他无意识的了解了他,知道他喜欢檀香气息;不爱吃甜觉得腻;虽然表面温和稳重实际却有些小脾气,但有火从不在人前发出来,只生生忍着,俊美的脸上波澜不兴,实际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掐出了血痕。

    当顾皓雪有了将那只手护在手中让它安分些的念头时,他便知道自己对宋鹤宁好像产生了特别的感情。

    愈想压抑,愈发汹涌。

    宋鹤宁的每一个动作与表情都成了撩拨的火星,只一星落在他身上,便能将他燃烧殆尽。

    多想告诉他自己是个男人,多想光明正大地对他表达自己的爱与欲......

    翌日清晨。

    顾皓雪难得安睡了一夜,睁眼看到宋鹤宁的睡脸,勾起了唇角。

    正在打瞌睡的系统又被这个笑容吓到了,连忙丢出一片溟蝶翅膀压压惊。

    闻到熟悉的气味,顾皓雪脸色一变,果然,枕边又出现了一片溟蝶翅膀,他翻身下榻,从床底拿出那只装满溟蝶翅膀的木盒,数了数:这是第六只了。

    温热的呼吸缭绕到他脖颈处,是身后的宋鹤宁贴了上来,他道:“夫人,你拿着这只空木盒做什么?”

    空木盒?!

    可这里面明明足有六只烧焦了的溟蝶翅膀!

    林星一离开后的一整天里,顾皓雪像疯了一样,他拿着这只木盒,逢人便问:“你看到里面的东西了吗?”

    系统暗箱操作过,这些翅膀确实存在,但只有顾皓雪能看得见。

    被他询问了的人固然看不到,顾皓雪不死心地拉住人继续问,发疯似的。

    萧奕提了只鸟笼,逗弄着里面的画眉鸟,与精神恍惚的顾皓雪撞了个满怀,扶稳顾皓雪后,他还不忘将鸟笼藏在身后,低下头,道:“舅母,对不住!奕儿没看见路,嘶——”

    手臂处传来一阵剧痛,他被顾皓雪狠狠地攥着,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舅母......”

    “你看得见吗?”顾皓雪托起手中的木盒。

    “嗯?空盒子?”萧奕眨眨眼。

    顾皓雪推开萧奕,将木盒盖好,颤颤巍巍地要离开,却是眼前一黑,身体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快!来人!”萧奕一惊。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将顾皓雪扶进房里,都慌了神,一面张罗着叫太医,一面派人去通知进了宫仍未归来的林星一,一时间整个相府人仰马翻。

    萧奕帮不上忙,在顾皓雪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天色渐暗,他笨拙地将房中的烛火点燃。

    鸟笼被他放在圆桌之上,笼中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地上下跃动。

    终于,榻上的顾皓雪睁开了眼,喃喃道:“水......”

    丫鬟们这会儿不在,萧奕也顾不上什么避嫌不避嫌了,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顾皓雪饮完水后,却是取来烛台,将燃动的火苗贴近木盒中的溟蝶翅膀。

    萧奕挠挠头:“舅母,您烧这木盒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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