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太医院院判背着两挂银针,捧着一盒火灸,带着三个医女,提着大小六个药箱,健步如飞迈进椒房殿。

    殿外,有宫女呜咽的声音伴着“啪啪啪”的板子声传来,殿内,皇帝正陪着皇后焦急地喝问:“太医呢?太医都死了?”

    院判一骨碌跪在地上磕头,疾声请安:“微臣来迟,微臣来迟。”

    “赶紧看看!”

    道武帝那口气,严重到让院判觉得皇后是受了重伤或是染了大病,又或者是昏迷不醒。

    他匍匐爬到榻前,伸出手想要为皇后搭脉,却听道武帝又大喝一声:“蠢材!”

    院判吓得直哆嗦,宦官在一旁小声提醒:“院判大人,娘娘伤的是手。”

    院判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抬头看伤势,可当这“伤”送到眼前的时候,院判很想跳起来问一问:皇上,您是不是在逗微臣?

    谢思安的一根食指上割开了一条半截手指长短的口子,口子割得并不深,院判瞧着都已经开始凝血结痂。

    院判满头黑线,满心怨怼却无处发泄。

    要在民间,富贵人家扯块绸子包一包防着碰水,贫穷人家拿嘴嘬一嘬继续下地干活。

    宫里倒好,兴师动众,门外都在动板子了。

    院判也是一代名医,结果被这群皇家人折腾至此,提着一堆救半口气人的珍贵药材来包这么一点小伤。

    在道武帝严厉的目光下,院判哆嗦着用药酒倒在布上,让医女为皇后上药。

    再配一瓶祛疤膏药,恭请皇后日日涂用。

    他临走前,椒房殿大宫女倚华赏给他足足十锭金子,并嘱咐道:“皇后娘娘说了,本来是小伤,不该劳烦院判,明日请一位值守太医就好。”

    院判觉得皇后还算善解人意,推拒了几下后,高兴地收起金子回太医院继续喝茶。

    本来嘛,新登基的皇帝皇后正值壮年,后宫没有嫔妃也没什么太妃,太医院早就准备好这几年每日过过清闲日子了。

    谁能想到,新朝开始都没过正月,皇后就传了两回太医?

    倚华瞧着院判的背影有些同情地笑了笑,这院判还不知道,麻烦事才刚刚到来。

    那些金子,不过是谢思安的赔礼。

    倚华又招了一个宦官来,让他去传令:“皇后娘娘说了,寄奴不能打出事,明白吗?”

    宦官唯唯诺诺应下,以为是皇后包庇陵寄奴。

    倚华内心冷笑,她虽讨厌陵寄奴到立即想打死她,但自家小姐的思路更准确。

    就让皇帝看看,陵寄奴有多不安分,多能折腾。

    又让陵寄奴看看,皇帝是多不为她花心思,情愿打她也不愿和皇后撕破脸。

    这样翻来覆去到最后,就算他们真成了,也早已互相积怨。

    这比生拆“苦命鸳鸯”有意思得多。

    …

    太医一走,道武帝总算从暴躁中安静下来,有时间盘问谢思安刚才的前因后果。

    谢思安哀叹了一声,又对倚华说:“快去看看寄奴,让他们别打了。”

    “打,今天不打足,看谁敢停手!”

    道武帝一如既往地维持自己对谢思安的重视,谢思安也一如既往维持着自己的“善良天真”。

    谢思安踢掉绣鞋,跪坐在榻上,伏在道武帝膝头瞧着他恳求说:“臣妾就是给寄奴上药,她觉得疼,这才不小心的。”

    “这个不小心,朕三日听了两回。”道武帝刮了刮她精巧鼻子,“能不能别被下人牵着走?”

    “臣妾知道了。”

    道武帝这才让人传令停手,他捧着谢思安的手吹了吹,问:“疼吗?”

    登基前,道武帝就有洛京潘安的美誉,他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含情脉脉看着谢思安时,总让谢思安会陷在其中。

    这男人的眼神里有钩子,被钩的谢思安心中烦躁,内心啐了口,赶紧撇过头不再去看他。

    见谢思安别过头不回话,道武帝以为她是在生闷气,赶紧把她抱到膝头,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软话。

    这夜,碍着谢思安伤了手,道武帝本想在榻上轻轻得逞过便好。

    哪想谢思安却伸出包着药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黑暗让眼睛迷茫,感官却会更敏感。药香透过软布萦绕在道武帝的鼻尖,他深嗅一口后叹道:“坏东西。”

    到底还伤着,便小打小闹点到为止。

    宫灯点上后,他在月光下为谢思安布菜倒茶,又一口口喂到了她嘴里。

    谢思安衔着捉摸不透的笑意,看着他上下张罗,里外殷勤。

    她转着手里的小小茶缸想,还真是不舍得她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好“轲郎”外流她人之手,虽然她如今装模作样有些心累,但眼睛及人却是享受。

    这点好,她还真舍不得外放啊……要不,就想个法子,让别人再也使不上算了。

    想到这,她趁道武帝不察,将小半杯茶洒在了食指的伤口上。

    …

    第二日,被院判派去椒房殿的太医,是一位到太医院不过三日的新人。

    院判派他去,全是因为椒房殿的皇后娘娘那伤口看一眼就能交差。院判年长心善,把这好差事给新人,一是拉拢二是替他铺路。

    都说谢皇后潜邸时就待人良善,赏金出手也丰厚,就让这小太医去受点恩惠。

    新太医入殿定睛一看,谢思安的伤口经过一夜,不但没顺利结痂还开始流血化脓。

    太医赶紧拿小针替她刮除腐肉,又找了止血清疮的药膏,吩咐倚华等宫女每日一次为谢思安换药。

    谢思安瞧着这太医虽然年轻,但刮除腐肉时力道正好,想来是颇有经验之人。

    她随口问:“这位太医我之前倒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擅长哪科,何时入的太医院。”

    太医刮下最后一小块腐肉,放下工具后,给谢思安磕头请安:“微臣华鹊,叩见皇后娘娘。”

    姓着华佗的姓,用着扁鹊的名。

    谢思安觉得这是老天在和她开玩笑,告诉她别想让人变庸医。

    …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华鹊回太医院后给院判描述了截然不同的伤情,导致第二日院判亲自去椒房殿查看。

    院判到后一看,心里把华鹊骂了十七八遍。

    皇后娘娘的伤明明好的八九不离十,小太医作什么怪,告诉他娘娘伤口不妙。

    说了一通安慰之语后,院判带着些火气离开,回去后训斥了华鹊,还让华鹊自己第二日去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华鹊第二日真的去了,他又看见了谢思安崩裂的伤口,又替她处理了一次。

    如此反复了三回,华鹊第四次看见谢思安肿胀的伤口时,关上了自己的药箱。

    此时殿中只有倚华,他环视一周后跪下,对谢思安说:“娘娘,微臣本来入宫是奉命来帮您,您这样,微臣只能出宫复命告诉主家,您非要逼死微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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