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大修)

    道武元年的正月,由潜邸入宫的帝后一反往日的恩爱不离,皇后已避开皇帝多日不见。

    同时,宫中管理太监与刑法的宫正司和管理宫女与宫规的尚宫局腥风血雨。

    这是皇后入宫后,第一次对宫中侍奉的一司一局大幅裁撤,诸多宫人窃窃私语又胆战心惊,生怕裁撤的手笔下一刻就落在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谢思安不禁为中山谢氏喝彩,她即使从没有起过这般心思,也从没有安插过人手。可如今她一旦想动,谢氏就能伸出无数的手来帮她。

    树大根深的朝中世家就是让人如此害怕,怪不得道武帝上一世要害死她,即使他背靠琅琊王氏这样强大的母家,也会害怕谢氏的存在吧?

    此外,他的隐忍或许还有对陵寄奴的忌惮。

    尤其是那道封赏的旨意,道武帝现在应该在揣测,陵寄奴到底和谢思安说了什么,才会换来这样的位份。

    疑心,让他裹足不前,也给了谢思安往下的时间。

    谢思安窝在暖融融的寝殿内,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手中的史书。

    窗外,洛京再度飘下漫天大雪,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大肃和南朝年年开战,若是雪到了二月都不停,便会影响播种和秋收,这是事关国运的大事。

    她手中的书告诉她,大肃地处北方,寒冬是侵蚀北方战力的最好敌人。

    她哀伤一叹,不禁为伯父如今的处境所烦恼。

    两国以眉江为界,大肃好武善斗,南朝诡诈多计,两国就这么你来我往互有伤亡,多年不相上下。

    对大肃来说,大雪就意味着第二年粮草的紧缺,南朝可以种两季稻谷,大肃却因为寒冷只能种一季。如若二月没有化雪,到了秋收时,大肃的前线粮草便会告急。

    若大雪再不停,今年和南朝的议和,丞相谢方冲必须亲自去谈了。

    伯父老了,这些年和他一起开疆拓土,一起并肩前进的老兄弟们一一离开,最有力的支持兄弟谢圆冲和故骠骑大将军王禀都先他而去。有话说,独木难支,如今面对大肃的朝局,谢方冲未必没有这样的忧虑。

    谢思安记得,前世也是谢方冲亲自去了敖州前线和谈,在艰苦的三轮谈判后,终于换来两国休战议和通商。

    也是在这期间她查出有孕,而后种种,不堪回首。

    她寻出从华鹊手里拿来的田黄,小心地摩挲着,伯父很谨慎,这块玉佩很少示人,这块玉佩的来历也是背着外人只对她和堂兄说过。

    这是骨肉之盟留下的,可谢方冲当年一起的兄弟至交都已经亡故,连带他们的妻子都全数凋亡,骨肉之盟当年在大肃的朝廷有多呼风唤雨,现在的离散也就多凄凉。

    如今这块,是世间最后一块,谢方冲也是最后一人。

    骨肉之盟,见玉如见人,有难相助,有难同当。

    伯父是预见她会难吗?

    想到这里,谢思安把田黄拢在袖中,对倚华吩咐:“去找华鹊,我要见他。”

    过一会儿,华鹊跟着倚华走进内殿。

    华鹊进殿时,谢思安正一副衰败病恹恹的模样歪在床头,眼睛还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

    华鹊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酒,却没有要给谢思安,而是蘸在自己手指上,在圆几上写了四个字。

    “过犹不及”

    谢思安一笑,拿帕子把自己的眼泪抹干,然后朝华鹊展示了下自己的手指。

    手伤只要她不折腾,很快便能好,就像道武帝和陵寄奴,她不去撩拨,谁也不会先进行下一步。

    她很喜欢如今的滋味,她在前方如同牵引之人,默默拉着他们一点点往深渊里共沉沦。

    华鹊也报以一笑,转而拿出一瓶药膏:“玉润平肌膏,娘娘看着用便是,若是不用,也别怪罪微臣医术不精。”

    “华太医。”

    谢思安唤了他一声,再没有往下,华鹊跪在一边静待她的下一句。

    谢思安这几天一直在想华鹊这个人。

    上一世的事她早在脑中反复回忆过多次,所有人都历历在目,她闲来无事就在算如何对付他们。

    所以对待陵寄奴和道武帝,她得心应手不费吹灰之力,若是费,也就是费点眼泪和唾沫。

    比如这次,发现道武帝给陵寄奴送药,她能很快反应,再给他们挖个大坑。

    但华鹊不一样,他是变数,谢思安上一世连听都没听说过他。

    这样的人乍然出现还要帮她,让她不得不起防备之心。可华鹊很聪明,单看他那日应对陵寄奴就可知,这人头脑灵活,若是自己人便很好用。

    若不是,那她得遗憾地除掉他。

    久到华鹊的膝盖已经发疼,他都在心中算着回府后用何种伤药时,谢思安才说:“二月初二。”

    大概是报复华鹊给她的四个字,谢思安也只说四个字。

    华鹊讶异地窥了谢思安一眼,谢思安已经重又拿起书本,摆出请华鹊走的姿态。

    …

    华鹊是劫后余生之人,在那日椒房殿前的一出大戏后,若不是谢思安开恩,他怕是早就被宫正司拿下正法。

    可这些日子,皇后依然许他出入椒房殿,太医院众人都对此人有了别样看法。

    尤其是院判,他想起华鹊入太医院的方式和原因,看向华鹊的眼神里全是探究。

    可华鹊秉持着自己的独来独往和冷漠态度,从椒房殿回来后,匆忙写好医档便交班出宫。

    太医院地处紫微宫西北,华鹊则住在洛京东南一间戏院的隔壁。他的宅子三进带一个小院,配了一个老仆和两个婢女。

    华鹊从不与这三人说话,每日都自顾自去药庐研究草药至深夜,谁都不敢扰他。

    今日也是如此,他入药庐试了几种草药,点上火开始熬煮汤药。晚膳过后,药庐中传出一阵清新的药味,三个下人熄灯准备休息时只觉闻了昏昏欲睡。

    一个婢女盖上被子时说:“大人也不知道每天煮些什么灵丹妙药……”

    另一个婢女还没回她,两人就同时被周公召唤入梦。

    华鹊煮药的容器乃是一只刻漏,随着火候的增大,药水一点点漏入旁边的铜盘,汤药灌到铜盆三分之一处时,他身后的药柜露出了一条缝隙。

    他起身钻入了其中,穿过一条暗道来到一间烟雾缭绕的密室。

    烟雾中是熏艾和药膏的味道,中间竖着华贵的落地帷幔,其后是一位白发老人在为一位年轻公子上药。

    “今日怎么来了?”

    年轻公子咬着牙问候了华鹊,华鹊点点头,关切问:“公子今日可好?”

    “不好。”

    年轻公子没好气地回答他,上完最后一勺药后穿好了外衫,他靠在软垫上懒懒问:“皇后在宫中如何了?”

    “她今日见了小人,小人瞧见眼眶红肿。”

    年轻公子嘲讽地说:“她有必要这么伤心吗?司马轲又是男人又是皇帝,看上个宫女她就这样了,以后要有点别的,她得去跳眉江。”

    不知怎么,年轻公子对谢思安怨气颇深,开口闭口都是讽刺。

    华鹊暗笑,然后回道:“装的,小人送她过犹不及四字。”

    年轻公子哈哈大笑,对身边的老人说:“你的儿子比你好玩,胆子也大多了。那皇后还说什么?”

    “她说,二月初二。”华鹊老实交代,“小人不明就里,所以今日来了这里。”

    因背上有伤,年轻公子趴在软枕上若有所思,还追问:“旁的没了?”

    华鹊摇头。

    “华鹊啊,你药理精明,其他不行。”

    年轻公子拿扇子敲了敲华鹊的额头,“让你去伺候谢思安,你去之前,怎么不把她祖宗十八代弄清了再去?二月初二,是她父母忌日。”

    年轻公子起身穿衣就要走,给他上药的白发老人追去要他小心。

    公子指着华鹊说:“你回去继续当差,其他的事我来安排。”

    华鹊又说:“那块田黄,小人是否要讨回?”

    “不用。”年轻公子笑说,“那是本该在死了的东西,没人识得。”

    华鹊应了,又为谢思安说了句话:“公子,小人认为,这次的事,应该是皇后设局,看如今宫内情势大变,皆是有利于皇后的。”

    年轻公子的手都碰上了门栓,听到这句后回头一脸好笑。

    “这么说,谢思安还不是蠢女人了?”

    华鹊低头没回答这句大不敬之语,年轻公子走回来拍拍华鹊的肩膀说:“她是长得不错,但一已嫁人,二眼神不好使,三心眼不够,你可乱动春心。”

    华鹊也不杵,还会和这公子斗嘴:“公子,乱开人玩笑是要遭报应的,您小心伤口再裂开。”

    这公子气得差点想揍华鹊,可背上的伤疼到抬不起手,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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