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谢思安侧首一笑,嫣然婉转,又紧了紧披着的外衣。

    她赤脚走在地毯上,弯下腰一件件捡起地上零落散乱的衣服,直到榻前勾着他的外衫对他说:“皇上该起来了。”

    “你不生气了朕再起来。”

    他精疲力竭后脸色苍白,微红的面颊下泛着隐隐青光,可他俊美的脸庞并未因此削弱半分,剑眉下睫毛轻轻颤抖,眼神迷离虚弱,更生慵懒。

    他一手支着榻,一手摊在谢思安面前,谢思安勾着他外衫的手抬高,一翻腕,把外衫扔在了他手上。

    外衫掉落的瞬间,道武帝却拦腰把谢思安拉到了怀里。

    “别生气了,朕向你保证再不见她。她若不是像你,朕哪里会多看她一眼。”

    道武帝很会骗人,会到此刻他看着谢思安的眼睛时,谢思安又想信他一回。

    诚挚又深情,深情又宠溺,你不敢相信这是最后会毒妻害子的男人。若不是十年做冤魂都盯着他,谢思安真的觉得,她冤枉这男人了。

    “她已经是采女,臣妾不想变成善妒的皇后。”

    谢思安抚过他的额头,手指插在他散乱的长发中一点点理顺,“过些日子还有选秀,您现在说说,臣妾也就听听,谁知道呢。”

    有点醋意,有点疏离,但手上动作亲昵依赖,道武帝的眼眸又暗了暗,抬首亲了下她的鼻尖。

    谢思安抵住了他,“别闹,今日闹够了,明日还要去清心庵呢。”

    道武帝眯着的眼睛刹那间睁开,他小小地“啊”了一声,然后犹疑地说:“怎么就明日了。”

    “臣妾刚刚让人去准备了,不过……”

    谢思安在道武帝眼神飘散时,硬掰了他回神,翘着嘴唇盯着他瞧,食指和中指掐上他高挺的鼻梁。

    “不过,母亲的仪仗怎么办?这可得您来定,臣妾不懂得。”

    道武帝已然没有了失神和无措,他嗪着笑说:“别费心了,母亲不会来,父王去世时,她都不曾出庵。”

    老清河王去世时?那是老清河王根本不想见吧,若是那时候老王妃回府,怕是老清河王得戴着绿帽从棺材里跳出来。

    “可万一要来呢……”

    道武帝凑在她耳边说:“要是真来,朕却辇请母亲先行,皇后陪朕就是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安心和淡定,“朕还不了解母亲吗?不然朕和你打赌?”

    他换上调笑的神色,一点点扯开谢思安裹在肩头的外衫,“输了,朕在下。”

    谢思安红了脸,心里却想,她可不会输。

    …

    椒房殿四周有数处厢房,按大肃之制,椒房殿皇后位下可立采女、御女、宝林数位,即是皇后的侍女也可伺候皇帝,这些人有孕后才能封才人,才能搬到后宫独门独户的某处寝宫。

    这些低位嫔妃亦主亦仆,大约相当于宫外夫人房里的通房丫头,在没有子嗣前,生死存亡都悬于皇后之命。

    所有宫女要做嫔妃,都要走这条路。在外人看来,陵寄奴也是如此。

    不过许多人想,陵寄奴到底还是幸运,皇后专宠至今,虽然和皇帝为她闹了不快,可这不是位份也给了,连住处也都给了离椒房殿最近也是最宽敞那间嘛。

    这是二月末,明月藏身天色漆黑,只有一盏灯笼在陵寄奴的屋前闪烁诡异的光。

    袅袅香烟里的陵寄奴抱着肩膀、蓬头垢面地窝在床铺的最里面,灯笼从屋外走进屋内,掀开床帘在她面前直晃。

    “起来,皇后娘娘要你去清心庵。”

    清心庵!陵寄奴抱着头缩得更紧,她拼命摇头拼命拒绝。

    陵寄奴这些日子疲惫困倦,可她又不敢睡,一闭眼,年幼时在清心庵受过的折磨会重现眼前。

    来人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满是金光灿灿的钗环臂钏,琳琅满目、精美绝伦。

    首饰上的珠宝被灯火一照光影流动,闪过陵寄奴惊恐的眼睛,当这些珠宝入她眼时,她突然怔住,双手伸出问:“这是给我的?”

    期待、等待和企盼。

    在来人点头后,她一把把这盒子抱进了怀中。

    倚华在屋外嘲讽一笑,没想到小姐料得如此准,陵寄奴竟然真的贪慕这些金银。

    在陵寄奴抱着盒子,面露欢喜时,倚华跨过门槛走到她身前,一把把这盒子夺了回来。

    沉浸在喜悦里的陵寄奴大惊失色,她扑上去喊:“这是我的!”

    “这是娘娘所赐,让你戴着去清心庵。”

    陵寄奴往床里退了回去,她头摇如拨浪鼓,“我不去,我死也不去,我会死的。”

    倚华把盒子打开对她说:“寄奴放心,娘娘说了,你就戴着这些去,你已经是皇后娘娘的人了,莫怕外人。”

    “我不去!不去!”

    倚华关上了盒子,“那你就只能去掖庭狱了,娘娘说,她念着和你往日的情分,想要帮帮你,可你不争气,那就没法子了。”

    说罢,两个宦官架起陵寄奴就走,陵寄奴惊恐地喊了起来,死命地踹着那两人。

    挣扎着被拖到门口的那刻,倚华说:“站住,寄奴,你再想想?我也心软,毕竟我们一起伺候娘娘这么多年了。”

    “我不敢,求您了,放过我……”

    “唉。”倚华打开盒子拿出一只珍珠臂钏戴在了陵寄奴的手上,“瞧瞧,多合适。我也心疼你一回,你只要站在清心庵外就好,娘娘也只是想给老王妃送些东西,你送去就是,老王妃若是传你进庵你可以不进,一切有娘娘做主。”

    “真的?”

    倚华居高临下地点点头,“真的,有娘娘在,老王妃如今还是老王妃,对吧?”

    陵寄奴当然知道,清心庵那位如今无名无权,皇后才是根深蒂固之人。

    倚华抓着她戴着珍珠臂钏的手说:“好好去,有娘娘在,你怕什么?”

    “她会怎么处置我?”

    倚华抱住了惊慌失措的陵寄奴,“娘娘说,她会保你无虞,只要寄奴听话,她会赏你更多,什么都给你。”

    陵寄奴拼命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那股萦绕多日的香味再次填满她的鼻腔,她的心跳的飞快,只想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

    第二日一早,礼部和宫正司早早在紫微宫东司马门备下轿撵,帝后相携而来,登撵前往清心庵。

    此事备下突然,朝臣们也是在早朝时刻才知道这日免朝,皇帝已去拜见生母。

    有些执着于帝位宗庙正统的老臣凑到了丞相谢方冲身边嘀嘀咕咕,谢方冲并不想听,把他们全都打发走后,找出南朝袭击三州七县的军报让兵部先议个章程。

    不少明白事理的朝臣也懂了谢方冲此举意思,南方战事若有失,那就是国将不国,还闹什么宗庙尊封?都滚一边去吧!

    谢方冲有些老寒腿,洛京雨雪不断让他也病痛不断,他吩咐完兵部的事后,躲到一个小隔间里揉自己的膝盖。

    揉了几下,隔间的门被撞开,寒风窜进,让他不满地皱起眉头。

    看见来人,他的眉头皱的更深,“棠之啊,你这些日子都跑哪儿去了?羽林卫都告到我这儿来了,说你小王大人屡屡空班,让我好好管教你。”

    王棠之掩上门,拿出一对烤好的盐包递给谢方冲:“谢叔叔,试试?”

    谢方冲敷在膝盖上,立时觉得好了一些。

    “别把心思花在这些事上,想想你爹,想想你王氏的那些叔伯,我还能保你多久?”

    王棠之点点头,挤到谢方冲身边说:“这军报,要不是送到快马御前去?”

    谢方冲按着盐包问:“为何?”

    “国将不国,还闹什么宗庙尊封?”

    谢方冲呵斥了他一句:“胡闹!这是你该说的吗!”

    “反正我姑母也不愿意出来,您就把这军报送过去,让皇上找个借口回宫,免得在那儿杵着尴尬。”

    王棠之伸伸懒腰说:“谢叔叔还不知道我家姑母吗?咱们给皇上和皇后一个台阶下吧,今日这么风雨交加,在那种地方淋着不值当。”

    谢方冲瞧了眼外间,北国的寒风凄冷刺骨,的确如王棠之说的一般。

    “你就这么不喜你姑母?”

    王棠之“嘁”了一声,对谢方冲说:“谢叔叔,我爹遗言,别放她出来也少搭理她,您可别忘了。”

    谢方冲拍了拍他说:“我知道,我就怕啊,是你爹嘴硬而已。”

    他说罢把军报的抄本放在王棠之手里,“羽林卫,你也该做点正事了,你去送吧。”

    王棠之接过,倒也不拒绝,抬脚就走。

    走前谢方冲又叫住了他,语重心长地说:“棠之,好好在皇上面前表现,我想替你要回王氏主支的地位,也得你先有个好的一官半职吧?”

    谢方冲眼里分明写着“我求求你了”,王棠之讪笑一下问:“谢叔叔,我就这么不是东西?”

    谢方冲“哼”了一声说:“行如风今年开嗓,千两黄金的开嗓钱是你出的吧?”

    王棠之听见这句,变了脸色揣着军报拔腿就跑,连个话都不敢回。

    谢方冲把手里的盐包翻了个面,无奈地低叹:“老王啊,你这儿子……太不省心喽。”

    …

    谢思安到清心庵的时候,眼瞧着道武帝的神色一点点冷下来。

    前方是陵寄奴珠翠缠头立在寒风里,后方是王棠之骑快马喊着“前方急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