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万寿节大朝会因老王妃回宫而匆忙结束,道武帝离开宝座后也未直接去东司马门迎接,只派了贴身宦官黄翼去接老王妃。
消息传来前,谢思安正押着陵寄奴给华鹊把脉,她自那日从清心庵回宫后噩梦连连、胡言乱语,最严重的时候不住拿自己的脑袋往柱子上敲。
谢思安于是找了华鹊来,让他瞧瞧是不是他的迷魂药出了问题。
被发去掖庭给宫人太监看病的华鹊入椒房殿看见失魂落魄的陵寄奴时,脸上颇有些不屑,他略略为陵寄奴诊断后,开了一副安神药,吩咐人带她先去睡一觉。
陵寄奴喝了药,很快就昏昏沉沉睡去,倚华带人抬走她后,华鹊瞪着谢思安问:“娘娘,您也不用这么吓人吧?循循善诱,步步上瘾,她迟早什么都听您的。”
华鹊的迷魂药是西南巫医的秘方,这药里能让人致yin和致huan,用的久了便再也脱不开。
华鹊精于此道,给药谨慎,他算着自己给过的用法和剂量,猜测谢思安至少加了五倍才会变成这样。
谢思安揉着太阳穴听着华鹊疑心自己气不打一处来,陵寄奴昨晚发疯,道武帝又赖在她房中不走,她提心吊胆一夜没睡好,早起眼下都多了几条细纹。
“你小人之心度本宫宰相心肠! 她是去清心庵回来才变这样的。”
华鹊歪着脑袋,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清心庵里是有牛魔鬼怪?她这可是惊吓过度的状态。”
这时,倚华快步进屋在谢思安耳边低声说:“老王妃要入宫,皇上在大朝上听闻捏断了佛珠。”
谢思安听后嗤笑一声,对华鹊说:“华太医瞧瞧,被清心庵惊吓过度的可不止那一个。”
华鹊已然褪去迷惑,满脸是翘首期待的情状,他搓着手对谢思安说:“皇后娘娘,微臣请求跟着您去瞧一瞧。微臣在掖庭可真是太苦了,您提拔提拔微臣吧。”
说罢他还举起袖子抹了摸眼泪,而谢思安刚刚站起,由着倚华替自己整理裙摆。
听华鹊此话后,露出玩味又好笑的神态。
“华太医,你当紫微宫是什么地方?掖庭怎么又委屈你了?”
“微臣即是郎中也是官吏,对于微臣这样真心热爱行医又忠心效忠娘娘的人,就想日日跟着娘娘多见见疑难杂症。”
华鹊说这话时表情严肃,语调却是油腔滑调、半真半假。
可对这样的华鹊,谢思安却讨厌不起来。
“想看热闹就直说。”
和华鹊处久了,谢思安三句里不怼他一句都觉得难受。
华鹊被怼,但坦然受之,还义正言辞回道:“微臣想看,求娘娘成全。”
谢思安暗笑,华鹊这个一手毒一手药的鬼东西,真是一点好戏都不愿意错过。
不过,老王妃万寿节回宫,道武帝不迎,还真是出大热闹。
思及那日清心庵听到的咳嗽声,谢思安装得忧心忡忡地说:“华太医去倒是正好,老王妃前两日就风寒在身,得靠您的医术来妙手回春呢。”
华鹊嘴角向下、眉头向上,再度抹着眼泪说:“多谢娘娘提拔。”
在一旁的倚华只觉得,皇后和华太医今日都有点戏太多。
…
谢思安本为今晚万寿节备了金银新衣更换,但老王妃突然到来,她决定把戏演足。
道武帝不是不去亲迎吗?那她去,而且要弄出急匆匆去,急得满头是汗地出现。
她一上软轿就吩咐抬轿太监快走,接近东司马门时看见大政殿宦官黄翼的身影,就立即让人停轿,下轿提着裙摆就喊:“黄公公?且等等本宫。”
黄翼本是健步如飞,听见皇后召唤只能停下脚步转过身跪下问安。
谢思安穿着厚重的长裙小步快走,到黄翼跟前时捂着心口喘着气道:“还好,本宫还算来的及时。”
黄翼低着头,谢思安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是道武帝做清河王世子时就用惯的老太监,可谓得他信任至极。
“黄公公快起来,随本宫一起去迎吧,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谢思安待黄翼一惯和蔼有礼,虚扶一下后黄翼起身说:“回禀皇后娘娘,皇上说慈安宫等处尚未洒扫,就先请老王妃去御花园太液池畔的凌波阁歇息,那处望水凭栏清净优雅,最适合老王妃。”
“可老王妃尚有风寒,怎好去那晚来风急的地方?”
谢思安边说边走向东司马门,老王妃的轿撵就停在那处,她三步并作两步下拜:“给母亲大人请安。”
清心庵住持就陪在轿边,她掀开帘子,身穿尼姑服的老王妃从轿内走出,几声隐约的铃铛脆响中,她上前扶住了谢思安。
“皇后多礼了,那日就说过不必多礼,也不该多礼。”
谢思安本疑惑耳边的怪声,但在抬头看见人那刻真真愣住——老王妃清冷美艳,但却是光头。
洛京有不少贵妇人去庵堂清修,可都是带发修行,她还是第一次见真的剃发的。
她见谢思安愣住,垂首轻笑:“过去只听哥哥来庵堂时说过,谢家有个小女儿叫思安很是伶俐可爱,可惜你出生时我已经出家,后来你嫁给皇上我也不曾见过,今日还真是第一回,思安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生母也是卫氏,唉,只可惜卫氏已经没什么人在了。”
谢思安的母亲出身临川卫氏,临川出美女,卫氏数第一,当年洛京多少豪门都求娶过卫氏女。只可惜,卫氏三十年前主支犯下大过被逐出洛京,旁支又再无权臣入阁,已日渐凋零。
她说话的声音依然沙哑,明明在笑,但周身的气息慵懒清冷疏离,唯有双手殷切地握住谢思安的手腕,显出她的热络。
谢思安望向她,看着她褐色的眼眸,终究一笑说:“过去不知道,现在看着您的眼睛,儿媳就明白了。”
卫氏的人天生遗传了一双淡褐色的眼眸,谢思安和老王妃皆在这点像了母亲。
“岁月真匆匆啊,当年我待字闺中,还与你父母一起畅谈过风月,如今……”
老王妃摇摇头,伤感说:“老了……”
谢思安忙搀着她说:“母亲年华正好,怎会有此感叹?一听说您来,儿媳喜不自胜,您风寒可好了?要不先去椒房殿里坐坐,椒房殿最是暖和,又有好茶点请您享用。”
她扶着老王妃缓步走入东司马门内,看见自己的软轿突然“呀”了声,红着脸说:“儿媳来的匆忙,竟然未准备您的轿撵。”
她半跪在地说:“请母亲上轿,儿媳紧随。”
黄翼急忙说:“皇后娘娘,不如就请老王妃还坐那轿子吧……”
谢思安说:“皇上说过,母亲若愿意回宫,他可却辇随行,黄公公若是不信,大可去问皇上。”
她忙使眼色让倚华祁阳和自己一起,架着老王妃就上软轿,又嘱咐黄翼:“本宫陪母亲去椒房殿,黄公公还不快快去请皇上?”
黄翼不敢不从,只能先去大政殿“报信”。老王妃依然笑得疏离又清冷,但也不推拒那座软轿。
谢思安吩咐软轿先行,自己带人落了些距离,她瞧见华鹊脸上有一种奇特的笑意,和他平日里的不正经又不一样。
谢思安嘴角动了动,问:“怎么了?”
“这位……厉害……”
谢思安不懂,侧首盯着他瞧。
华鹊倒抽了口气,挣扎着说:“微臣想说实话,您先恕我罪。”
“说。”
华鹊再次强调:“您一定得恕我罪。”
“行。”
谢思安有些不耐,她催促道:“快说。”
“您刚才听没听见几声铃铛响?”
谢思安想了想,点头,“似乎有。”
“那是西南的缅子铃,稍动就会响,刚才听声音,她戴在了脚踝上,可除了下轿那几声,再也没响过。”
谢思安没玩过那yin物,但做冤魂时看见过嫔妃勾引道武帝时用。
“你没听错?”
华鹊皮笑肉不笑说:“微臣以一身本事发誓。”
“她带这做什么?”
华鹊摇头,喃喃道:“恕微臣说实话,这可是个……”
他没有发声,只动了动嘴唇,可谢思安却看得懂。
他说:骚浪蹄子。
若真是缅子铃,谢思安表示同意。
她这位给老清河王戴绿帽的“婆母”,真是个外纯内浪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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