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
歌川谣喃喃着用手帕抹了抹手上不存在的污迹,快步在寂静的走廊上走动,发尾在背后一摆一摆,划出一种冰冷俐落的感觉。
广津柳浪在外面恭候着,看到她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问道,“歌川大人,此行有收获吗?”
“还好吧。”她有些走神的回答道,“没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但搞不清楚的东西也没有减少……啊,待会要跟中也先生说一声,怒岚会已经被欧尔麦特弄垮了,省了我们一笔麻烦。”
“是。”广津先生应道。
“还有就是……”她喃喃着,似乎在安静地分析着什么。
广津先生看着她的侧脸——拥有强力的异能力,同时又作为一个能冷静思考、充满效率地寻求线索的首领直属成员,这样的孩子大概整个横滨都找不出几个。
这也难怪。
森首领也许是幼女控,但他肯亲自带着的孩子只有她跟太宰治两个,想必是天赋足够优秀、备受喜爱才会被这样重视与培育吧。
“广津先生。”
“?”
“不是这样的。”她停下来说道。
广津柳浪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说出了心声,对常人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生活在黑暗中他等来说,这是一件可以致命的事情,他一直都很謹慎。
然而,他在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面前稍微大意了。
“我不太清楚boss把太宰先生带在身边的理由。”歌川谣没有发现他的纠结,只是看着前方稍微眯起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我只能肯定地说,boss不是出于喜欢或者是欣赏带着我的——他似乎在透过我看着谁。”
“……歌川大人。”广津先生低唤了一声,就像一个隐晦提醒——对她、与他自己也是。
歌川谣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刚刚才对别人说过“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容易保下性命”,她冷静地移开自己的视线,说道,“抱歉,把这个忘掉吧,我们回到工作上。”
“……是。”
宛如为了掩饰刚才的失言似的,她开口诉说着这趟行程的收获。
这次她亲身到现场,是想看看那里有没有坑洞。
欧尔迈特是力量型英雄,他的肌肉密度极高、重量大,移动时主要是依靠超强的脚力,从一个地方起跳到另一个,这种移动方式往往会造成地面的凹陷——无论是起跳还是到达。
但是,在一部分现场却找不到这种特殊的凹洞,那个意外遇到的不良青年更是确认了,没有听到任何重物坠下的声音。
也就是说,他不是每一次都用这种方法到达的。
他有别的方法避过街上的监视镜头,直到他想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在前方边走边说,“我跟芥川君聊天的时候,正好看到欧尔麦特打败怒岚会后的实地采访报导——毫无疑问,在媒体面前,他是穿着平常的红白蓝英雄服的。”
理所当然的,每一个英雄出动的时候,都会穿着自己的英雄装。
——为了美观、个人标志性、还有实际辅助用途。
那就像执勤制服一样,不能随意脱下。
“从情报部送来的资料看到,以前的欧尔麦特无论执行什么任务、抓捕什么犯人,都会以他特色的造型全程出场,然后用绝对的力量压制敌对者。”她述说着下午得到的情报,结合最近得到的资讯,包括不良青年的说辞,“然而,他在横滨执行英雄活动的时候,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穿上自己的英雄装。”
如果那个不良青年说的是真的话,也就是说欧尔麦特穿着便服打垮了怒岚会,只是在媒体赶到的时候才匆匆换上英雄装。
“……”
“广津先生,这有让你想到什么吗?”她稍微停下来回头问,即使她的表情明显早就有答案。
“也许,那位英雄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吧。”广津先生的手指颤了一下,看上去几乎像是想抽一根镇静用的雪茄,“尤其是最近……尤其是在横滨的时候。”
“对。”歌川谣的语气轻得几乎像在自言自语。“而这……是为了什么呢。”
“……”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无论是怎样的猜测,都无法让人安心下来。
下星期就是港黑的“货物”靠岸的时候了,到时候除了五大干部,必定要大量出动武斗派守备,在这种时候失去了欧尔麦特的行踪、对他到横滨的目的一无所知,简直就像是蒙上眼睛、然后把一个□□放在床边一样危险。
——幸好,怒岚会虽然在旧区,但那边的监控设备恰好有那么一两个。
她拐进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然后掏出手机,在长长的一串联络人名单中找到了一个名为“田口六藏”号码,拨了出去,听着等待接听的忙音。
“……谁?”
过了一会,一道明显没睡醒的声音从手机传出。
“是我。”她应道,相信对方能听出她的身分。
“我说……歌川大小姐,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田口六藏的语气带着浓重的鼻音与抱怨,像是被什么强行从沈眠中挖出来,“别人不是你,也不是你那群社畜一样的组织成员,大家都需要正常睡眠的好吗……”
“六藏。”她打断了他的碎碎念,说道,“我要怒岚会所在的街道的监视器纪录,昨天的。”
田口六藏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道,“……又让我黑进巿政府的监视中心吗,横滨的大人物们会讨厌你跟我喔。”
“他们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她说。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目前相安无事而已。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他随口问道,似乎是边问边在被窝里翻了一下身,当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睡意矇眬地“嘘”了一声,“等一下,先不要说,让我猜猜……是为了欧尔麦特吧?”
“……”
虽然是没错,但她没有打算在公共电波说出来。
她想起了不良青年的惊恐表情,随便扯了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如果我说,是因为有谁在我们的鼻子下,偷偷摸摸做些不讨人喜欢的交易呢。”
“啊,是吗。”
闻言,田口六藏轻嗤了一声。
——少来,这点小事根本犯不着委托他。
他是刚睡醒没错,但脑子没有糊掉,通常这位大客户委托他这种自由黑客的时候,未必是手下没有能用的人,只是不想暴露自己人而已。
“好吧……不想说就算了。”他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秘密居所耸了一下肩,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老练的精明,“看在是你的份上,这工作我接了——其实我不介意你委托全部的视频的,反正对我来说,都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然后你就能得到更多报酬,对吧。”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别开玩笑了,一个半个镜头就算了,一口气拿走全横滨的监控视频,是生怕没人知道我在调查什么棘手事件吗。”
“随便你,只是一个建议而已。”田口六藏又翻了一下身,“明天前,你就会收到想要的东西——因为你的委托向来都是急件,所以是老价钱,一分钱都不能少。”
“当然,一分都不会少。”歌川谣保证道。
“……还有。”
当她打算挂断交易通话、稍微放下手机的时候,另一头传来了田口六藏的叫唤,即使觉得对方可能只是打算说什么无谓的东西,她还是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怎么了?”
“我们认识快要三年了吧。”他慢吞吞地说道,虽然语气有够漫不经心的,但确实是毫无疑问的邀请,“好像很久没有见面了,有空出来吃个饭怎样?”
“有空再说。”她说。
果然是无谓的事情。
她的手指果断地按下了切断通话键,手机立刻回到比较顺眼的待机状态。
——嘟……嘟……
田口六藏听着手机传来冷酷的忙音,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离开被窝,不由得咕哝一声“真是不可爱”,不过她的委托向来要紧,他还是认命地坐起来工作。
——谁让她是救命恩人呢。
……
另一边的歌川谣看了一眼窗外濛亮的天色。
实际上,她带着属下忙了一个晚上后,已经是清晨六点了,正好是正常人起床出门的时候,作为一只整晚没睡觉的走狗,对于田口六藏那个凌晨睡觉下午起床的自由业者的抱怨,实在是无法感同身受。
今天看来已经来不及补眠了,只来得及回家洗一个热水澡。
但是,总比没有的好。
她换下工作用的黑色裙子,穿回浅色系的休闲衣服离开港黑大楼,沿着海岸线回家。
这一带都是地价昂贵的商业区。
原则上没有规划出住宅用地,最接近的商住两用大楼也得经过二十分钟的步程,其实随便坐些什么巴士或者是JR线才是正常选择,可惜现在是上班潮最高峰时段,现在挤过去只能变成被压在罐头里的臭鱼。
海边径的堤坡就不同了,这里美丽得足以成为景点,天空湛蓝得像宝石,空气清新,早晨有风和日丽的天气,还有出门散步的老人小孩,与在进行社团晨练的少年少女们。
“——还有两圈,我们的目标可是全国三连霸,大家不要松懈!”
“喔!”
一群穿着土黄色运动服的高大少年跑过,也许是因为这些同龄人的表情实在太具朝气了,她稍微出神地多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刻,有谁几乎撞上她。
“Oh ……!”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眼眶深陷的金发男人,他似乎在一边散步、一边看着海岸线发呆,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要撞上一个小女孩,但身体的反应让他自动避开她。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站在堤坡上。
当他踩空了步伐、几乎滚下斜坡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了腰侧的位置,可是,那只手却中途被谁强行扯住了,连带着身体都停止了摔下堤坡的去势。
——是那个小女孩。
歌川谣伸手拉住了他,就像拉着一只纸风筝一样轻易,男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细瘦得彷佛一折就断的小臂,它绝对比大部分人的手都更有力。
……得、得救了。
“不好意思,先生。”
她对着放松地跌坐在草地上的金发男人说。
后者抬起头,看到那双浅茶色的眼睛倒影着早晨的光彩,如同一块水晶一样,她的声音就像水滴落石一样清澈干净。
她弯下了腰,伸出手说道——
“……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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