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馆位于法租界内，前边是一座石库门的楼房, 后边是幢三层的小洋楼, 看着十分气派。
伍一还没走到大门跟前，就有人上前来盘问。
“我想见秦六爷。”
“秦六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快走。”那人挥了挥手就要赶她走。
“我真的有事要见秦六爷, 麻烦您帮忙给通报一声。”伍一说着, 掏了几块大洋，塞到那人的手里。
那人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元, 不声不响的揣进了兜里。
“你是什么人？找秦六爷有什么事？”
“我姓伍, 是在爱文义路那边开饭馆的, 饭馆的名字叫‘一家餐厅’。有人打着青帮的名号来我们饭馆里砸场子，今天来见秦六爷, 是想请他老人家给主持公道的。”
“你没病吧？”那人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不要命了？”
“麻烦您就帮忙给通报一声，到时候就算真有什么, 那也是我命该如此, 怨不着别人。”
秦六爷正在书房里练着字, 就听到有人通报说, 有个开饭馆的女人在外面要见他，说是要请他给主持公道。
“六爷，要不我还是打发她走吧。”手底下的人偷偷觑着他的脸色小声说。
秦六爷放下了手上的笔，看了看刚写的几个大字，心情颇好。平日里打打杀杀的事情做多了, 有空的时候就喜欢写写字陶冶一下性情。
最近这几年，他在上海滩的生意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他名下的公司已经垄断了法租界的烟土提运。其实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着实是不容易。
他从小跟着寡母长大，十多岁时就在上海滩混饭吃，没少在街头受人白眼，早些年间吃了不少的苦头。后来他拜在了青帮老头子的门下，这才发迹了起来，渐渐的，成了帮派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人是不容易满足的，尤其是他这样的人，虽然如今在帮派里有了名号，可见不得光的生意做多了，就想有个体面的身份，做些体面的生意。说起来也是运气到了，前不久，他刚在法租界任了公董局的职务，如今筹备中的银行也进展顺利，今天难得有闲情逸致写写字，心情还不错。
“哦？是个开饭馆的女人？”他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胆子大，有点意思。我还真有些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把她带进来吧。”
伍一进了秦公馆，被人带到了后面的那幢小洋楼。
大冷的天，她却觉得后背有些湿涔涔的。与小洋楼的外表不同，屋子里面摆放的都是传统的陈设，红木的桌台上，摆着两只大瓷瓶，一旁还摆着张烟榻。烟榻上坐着个人，手里拿着只茶碗。
在场的人没有人敢出大气，屋子里静得吓人。
伍一站在屋里，大着胆子问了声，“秦六爷好。”
“听说你想见我，什么事啊？”
伍一的手攥得紧紧的，指节有些发白，手心里已经是湿漉漉的。
“今天有几个人来我的饭馆砸场子，说是六爷手底下的人。我听人说，秦六爷在上海滩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最是侠义心肠，怎么会容得手底下的人这样乱来。我寻思着，一定是有人打着您的名号，为非作歹，这不是损坏您的名声吗？”
“哦？侠义心肠？我倒是头一回听人这样说。”他把手里的茶碗搁在了一旁的桌上。
伍一心里惊了一下，紧接着就听他说，“换做你是我，会信吗？”
伍一脸上看着还算镇定，但暗地里却捏了一把汗，说不害怕是假的。
“不敢。只是，我觉得像六爷您这样厉害的人物，不会跟我们这样的妇孺计较。我带着个孩子，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挑着挑子在街上叫卖，好不容易攒了些小钱，开了个铺子。哪成想，刚装修完开张，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往后该怎么办？在我们看来天塌下来的事，在您这里也就是一句话的小事，您看……”
“好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是在爱文义路那边开饭馆的？我倒是听人说起过，你那馆子里面的菜味道不错，一直想过去尝尝，只是没有时间。”
“您要想吃，哪用得着亲自过去，只要您吩咐一声，我做了让人给您送过来。”
“倒是巧了，今天我正好有贵客要招待。这样吧，你今天要是没有别的事，就留下来替我做几道菜，怎么样？”
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伍一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留下来做菜。
“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口味？是本帮菜还是其他地方的菜系？”
“挑你拿手的菜就行。”
做菜的全程，有两个彪形大汉盯着，她心想，果然越是对别人的命视若草芥的人，就越惜自己的命，这是防着她在饭菜里做手脚呢。
她想着，像秦六爷这样的人，常见的那些大鱼大肉，应该是吃腻了的，得做出些新意来，才能让他满意。于是，她想来想去，决定荤菜做可乐鸡翅，薄荷柠檬拌鸡丝，三文鱼菠菜卷，素菜就做桂花糖藕，腐乳通心菜，灯笼茄子，饭后小食再来个炸薯片，糯米糍，双皮奶，饮品就做蜂蜜柚子茶，喝着开胃解腻。
这么多菜，伍一忙活了半天的工夫，才一一上齐。这会儿，她也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喘口气了。
结果刚坐下喝了杯水，就有人过来说，秦六爷请来的贵客，对她做的菜赞不绝口，指名要见见她这个厨子。
伍一没有办法，只好放下手里的水杯，跟着又去了秦六爷跟前。秦六爷口中的贵客，是位上了年纪的先生，穿着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大概有五六十岁了，但是看着很有精神，待人也温和，很有些绅士的风度。
“听说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伍一点了点头，“是，不知道还合不合您二位的口味。”
“坐下说话，别站着了。”
伍一听他这么说，就坐了下来。
“你做的这些菜，味道都不错，也有新意，能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尤其是这道桂花糖藕，软糯香甜，吃着很是可口。我听说，你是开馆子的？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一个外乡人，来上海滩打拼可不容易啊。”
“是啊，不瞒您说，我刚来上海的时候，身上就只剩下十几块大洋，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后来，我想着自己有做饭的手艺，就挑着挑子在弄堂口卖生煎，慢慢的，就攒了些钱，盘下了一间小铺子。如今馆子里的生意还做得不错。”
“哦？你那馆子叫什么名字，开在什么地方？以后有空，想吃这口了，就去你那馆子里吃。”
这时候，秦六爷问，“听说令郎最近留洋回来了？下回我做东，咱们一起去馆子里吃，就当是替令郎接风洗尘，怎么样？”
“唉，那个逆子不提也罢。”
“听说盛公子一表人才，又留过洋，虎父无犬子，想必将来在这上海滩一定也会有一番作为。”
“有什么作为？我看啊，他是白生了一副好相貌，也白读了这么些年书。”
伍一从秦公馆出来，觉得就像做了场梦一样，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怕。
“什么？你竟然跑去秦公馆了？”许美卿听她说了之后，吓了一跳，“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有什么法子？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饭馆要是就这样开不下去了，往后靠什么生活啊。”
“秦六爷竟然没叫人把你丢进江里喂鱼，算你走运。快说说，秦公馆里面什么样的？”
“看着挺气派的。对了，今天在秦公馆遇到一位秦六爷请来的贵客，姓盛，他说过段日子要来咱们店里吃饭。”
“他真是这么说的？这样厉害的人竟然也要来我们馆子里吃饭？看来咱们这个馆子的名气就要传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上海滩上姓盛的，又能被秦六爷请去做贵客的，还能有谁？”
据许美卿说，这位盛老先生早年开办过纱厂、药厂，后来办了银行，还是证券所的大股东，在上海的金融界影响甚大。可惜的是，盛老先生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个独子，还因为父子不和，前几年去了国外留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听舞厅里的人说的啊，那里鱼龙混杂，可是能听到各种上海滩的八卦。当年盛家的事在上海滩传得沸沸扬扬，谁不晓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挖了待填的新坑，小可爱们如果感兴趣，可以戳作者专栏，进去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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