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嫂的话，伍一突然心里一动，对啊，自己的厨艺不差，有这手艺还怕没有饭吃吗？她怎么没有想到呢！这两天她从弄堂口经过的时候，看到外面有很多摆摊卖早点的。有卖包子的，卖馄饨的，还有卖豆浆油条的。这个时候也有很多人一大清早出门，就会在经过弄堂口的时候，顺手买两个包子，或是一碗小馄饨吃。她看到那些卖早点的摊子上面的生意还都不错。
那么她可以卖些什么呢？她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卖白粥，还有生煎包。一来这两样做起来比较容易，白粥可以提前煮好，生煎也可以先包好，然后卖的时候现煎。二来现在是冬天，这两样都是热乎乎的，这样的季节应该卖得好。她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既然决定了，就在心里把摆摊要用到的东西，从炉子到锅碗瓢盆都过了一遍，粗略的算了下本钱。到了饭点的时候，她煮了些白粥，还特意做了些生煎包试试手。
她用提前发好的面团，擀好了包子皮。又把五花肉剁成肉馅，往里面加了葱姜末，另外，还加了些事先熬好放凉了的皮冻，做生煎包讲究的是‘七分肉馅，三分皮冻’，这样才能做出汤汁鲜美的生煎。接着把调好的肉馅舀了一勺放在包子皮上，再用手捏了几个褶子收口。等包子包好后，往锅里倒了些菜籽油，再把包好的包子放进锅里用小火煎。伴随着‘滋滋’的热油声，一阵阵香气已经扑鼻而来。这时候，再倒少许的水进去，盖好锅盖闷个几分钟，热腾腾的生煎包就出炉了。出锅前，伍一又往上面洒了些黑芝麻和葱花。
她叫了张嫂一起过来吃晚饭。几个人围着桌子，一人盛了一碗白粥，配着热腾腾的生煎包吃。生煎因为洒了芝麻和香葱，闻起来格外诱人。伍一咬了一口，面皮松软，肉馅鲜嫩，里面的汤汁也很鲜美，表皮微微还带着些焦香。
“这个趁热才好吃。”伍一说着又夹了一个给长安，“不过要小心烫嘴。”
“嫂子，你觉得这生煎味道怎么样？”伍一笑着问张嫂。
“好吃，味道没得说。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那你觉得我摆摊卖早点怎么样？就卖这个，白粥和生煎。”伍一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可以啊，怎么不行？我跟你说，我看弄堂口摆摊卖早点的买卖都不错，我觉着行。做这个的话，本钱也不用太多，就是起早贪黑的累了点。”
“累我倒是不怕，最主要能赚钱，有口饭吃就行。”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张嫂说，“对了，明天就过年了，到时候我闺女也回来，咱们两家人凑在一起过，人多也热闹点，怎么样？”
伍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几天前他和长安从周家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小年了。在路上花了三天的时间，到上海这两天，又是租房搬家，又是急着找工作，忙起来都忘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好啊，就这么办。”
伍一和张嫂都是北方人，年夜饭倒能吃到一块，两人商量着到时候包饺子吃，再多做两样菜。这时候的普通人家，多做点荤腥，吃顿好的解馋，就已经算是过了年。
大年三十这天，伍一见到张嫂女儿小满的时候，有些惊讶。她之前听张嫂说是女儿在赚钱养家，一直以为她女儿至少也有十六七岁了，可没想到看着瘦瘦小小的，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
伍一和张嫂两个人在灶台间忙活，小满就在院子里带着长安玩。
今天的年夜饭已经算是很丰盛了，她们包了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做了个白斩鸡，又拌了个凉菜，还清炒了一盘黄豆芽。
小满吃得狼吞虎咽，差点被饺子噎到。“你慢点吃，别噎着了，还有呢。”张嫂自己舍不得吃，却又夹了个饺子到小满的碗里。
“你平时在纱厂里面伙食怎么样啊？”伍一问。
小满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含混不清地说：“纱厂里的饭，根本填不饱肚子。早上吃的白粥，清得都能照出人影来。中午吃水煮白菜，晚上水煮豆腐。天天吃这个，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吃不饱就没有力气，可每天还得站着做十二三个钟头的工，手底下稍微慢了点，就要挨拿摩温骂。”
“拿摩温是谁啊？外国人？”伍一忍不住问。
“就是工头啊。”小满说。
“我去拿点醋回来蘸饺子。”张嫂说着，站起来背过身往外走去。
伍一见张嫂在背着身偷偷抹眼泪，忙说：“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个了。对了，小满你今年多大了呀？”
“过完年我就十五了。”
小满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从门外传来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是什么声音？不会是闹鬼吧？”小满往伍一身旁缩了缩。
“大过年的别胡说。”张嫂站在门口，往外望了望，回头小声说：“好像是住在隔壁的。”
伍一起身走到门边，看到楼梯口坐着个人，黑漆漆的看不清模样。
“是谁在那边啊？”她大声问。
抽泣声一下子停了，那人影站了起来，“是我。”
等靠近了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是那天打过照面的住在隔壁的年轻女人。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旗袍，抱着肩膀瑟瑟发抖，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半边脸肿得老高，大半夜的看着有点渗人。
“进屋吧，外面冷。”伍一说着拉她进了屋。
说起来她自从前天搬过来都没怎么见过这个人，听张嫂说她都是白天待在屋子里不出来，晚上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门，也从不见她自己做饭吃。
“大过年的，这是怎么了？”
“嗐，不说了。”她拿手背抹了抹眼泪，“这么多好吃的？我肚子饿了，今晚干脆就在你们家蹭顿年夜饭吃。”
伍一只得又给她添了双筷子。
外面响起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旧历的一九二七年在鞭炮声中过去了。伍一和长安，也正式告别了过去，要在上海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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