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隔壁的许美卿穿着件桃红色的绸子睡衣,看着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她半个身子倚在门框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问伍一,“我以后能不能在你家吃饭啊?”
“你说什么?”伍一愣了下,没想到她特意叫住自己,是为了蹭饭的事。“不好意思,我现在每天要出摊,还要带着个孩子,都是凑合着吃,实在没有工夫多管一个人的饭。你要吃的话,自己做吧,喏,菜场在东边,灶台间在楼下,放在灶台间的锅碗瓢盆可以借你用用。”
“不白吃,我给你钱。”
“你还是自己做吧。”伍一说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我每天给你五吊钱怎么样?”
五吊钱都够伍一卖几十个生煎的了。一天就算吃三顿饭,也用不了这些钱。伍一有点动心,于是问她,“这些钱都够你在外面下馆子的了,你为什么要来我家吃饭?”
“因为你做的饭比馆子里的好吃啊。”
伍一想了想说:“那好,不过咱们话先说在前头,来我家吃饭,可不许挑三拣四的。我做什么就得吃什么。”
因为有了贴补,中午的时候,伍一做了个蒜苗炒腊肉,还炒了盘青菜。肥瘦相间的腊肉片晶莹通透,配上鲜嫩的蒜苗,咸香诱人,叫人直咽口水。
“我饿了,快点开饭吧。”许美卿说着已经坐到了饭桌前,拿起了筷子。
“我搬来前,你是怎么吃饭的?”伍一不禁有些好奇,她以前听张嫂说过,从不见这个女人自己做饭吃。
“我啊,平时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吃点零嘴填填肚子也就打发了。晚上出门在馆子里吃点好的,再去讨生活。不过说实话,你做的菜,确实比我在外面下馆子吃的还要好吃。”
伍一听她说晚上出门讨生活,又不好意思问她是做什么的,只得闷着头吃饭。
许美卿瞥了她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做的虽然也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但也是卖艺不卖身。”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实话告诉你,我在舞厅里面跳舞。对了,我看你长得也有几分姿色,身材也不错,要脸蛋有脸蛋,要胸脯有胸脯的,你要不也来我们舞厅跳舞?报酬不低,一个晚上能赚五六元,可比你在弄堂口卖早饭要轻松多了。”
“你做这行多久了啊?”伍一问她。
“时间不长,也就一年多。你不知道,前两年舞厅里陪舞的还都是白俄来的舞女。也就是打从去年开始,做的人才多了起来。也有那堂子里的跑来做舞女,跳完舞勾着客人去做老本行,一个晚上能赚十来元。不过这样的事我可做不来,一晚上能赚个五六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晚上赚五六元,那一个月就有一百五十来块大洋。除去房租和生活费,一个月至少也能存下一百三十元,这样的话,一年就能存一千五百多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都够盘个铺子做买卖了。”伍一现在脑子里全是做买卖的事,听她这么说,不由的就开始算起账来。
“嗐,哪能存下那么多呢?脸上用的脂粉口红,身上喷的香水,穿的衣裳、丝袜,哪样不用钱?除过这些,赚来的钱还得给舞厅大班抽走一些。这些都是本钱,该花的少不了。你以为这是个无本买卖呢?要真素面朝天,一个晚上恐怕赚不到一个铜板。”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可以说话,许美卿一说起来就说个没完,“你真当钱是好赚的呢!做我这行少不得要看人脸色,有时候还得受气。最恶心的,还有些油腻的老男人动不动就毛手毛脚的吃你豆腐,呸,真是不要脸。”
“这么说,上次你哭就是因为被人欺负了?”
“那倒不是。他们顶多也就是毛手毛脚吃些豆腐,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舞厅里头打人闹事。要知道,我们舞厅背后的老板可是秦六爷。在这上海滩上,谁不晓得秦六爷的名号,那可是在青帮里头排得上老辈分的。谁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伍一见她不肯多说上回的事,也就没再问。她见长安也在,就打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我觉得你这也算是吃青春饭,还是得多存点钱,替以后做打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是摆你的摊子卖早点吧。不过可不是我泼你冷水,摆摊这一行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虽然被许美卿浇了一盆冷水,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伍一的热情。吃过饭她就去了菜场,买明天要用到的肉菜。
搬来这里后,她在这个猪肉摊子上买过几回肉了,卖猪肉的张屠户已经有些认得她,见她又来买肉,问她,“年都过完了,还买这么多肉啊?”
“是啊,我现在摆了个摊子卖生煎馒头。”
张屠户听她说不是买来自家吃的,就劝她用不着买太好的肉。说是下过崽的母猪肉能便宜不少,可以省些本钱。可她还是觉得虽说是卖的东西,也得自己能吃得下去的才敢卖给别人。再说了,做买卖最要紧的就是口碑,下过崽的母猪肉,吃起来口感差多了,为了省点本钱,就砸了自己的招牌,这样做也划不来。
伍一买了菜回去,按着三百个生煎的份量,把面团提前发上。忙完这些之后,就怀揣着赚钱的美梦,早早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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