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台的歌

    主题曲再评级前一天。

    《青春有你第二季》已经开播两期，导演组把她们都聚集在大演播厅，一起录节目的reaction。

    闻可颂惯例和金子涵坐在一起，前两期放出来的PK组，如匠星娱乐、丝芭7SENSES，以及觉醒东方和几位VOCAL的舞台都非常吸引眼球。

    中国女孩陈珏，PD与导师们之间相互玩梗也赚足了笑点。

    不得不说桃的剪辑水平还是在线的，无论作为搞笑综艺和选秀综艺，青春有你2都相当具有吸引力，训练生们有说有笑地看完了两期正片。

    等到第二期结尾排名突然公开的时候，训练生们都紧张而安静的摒住了呼吸，大家都在期待着自己的排名。

    去除退赛的李熙凝，从一百零八位TPG王心茗开始公开，依次从后往前放出排名顺序。

    闻可颂紧张地不敢眨眼睛，直到最后看见自己的名字坠再在第二页的末尾，好像马上就要被挤出去。

    第十七名。

    一个不尴不尬的成绩，距离出道位九人还离得很远。

    闻可颂及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的舞台前两期并没有放出来，两期正片近四个小时，她只有一个长条桌迎新会的进场镜头和初评级时喝花果轻乳的仰拍镜头。

    连那个为左卓擦泪的绝美侧脸也只收录在了vip版本里。

    闻可颂总共出镜时间两期不超过5s。

    不露脸，没镜头，还怎么吸粉？

    放在第三期出场，就意味着比别人少了一周的投票时间，经过这前一周的发酵，观众或是秀粉肯定会搜索这些人之前的视频照片等各种物料，补课考古迅速入坑，并且在这第一周里的投票都会给这些有镜头有印象的训练生。

    而只有两个镜头的闻可颂连与之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闻可颂嘴甜又圆滑，跟选管姐姐关系处的很好，这几天也知道初评级时跟她同组PK的虞书欣演的剧大爆，吸引了很多剧粉、路人粉来看婧，她们的初评级放到第三期吸引路人也情有可原。

    然而虞书欣不care这一轮票数累计，可她在意。

    闻可颂往左前方看了一眼瞟到正和赵小棠、孔雪儿、林小宅她们吵吵闹闹，笑的没心没肺的虞书欣，叹了一口气。

    真是气死我了。

    看完两期正片之后，选管姐姐带着她们一组一组进了小黑屋，进行下一个录制项目拍摄——给家人打电话。

    闻可颂其实并不想打这通电话，尤其是刚刚得知自己的排名之后。十七名，听着就有点可怜。

    闻可颂单亲家庭长大，自小跟随母亲生活，母亲勉力经营公司、早出晚归，她们相伴时间很短，其实母女关系并不算得上融洽。

    2014年底，她背着母亲去参加SM举办的中国场选秀。还是初二的年纪，十三岁的小女孩想要独自去异国他乡追梦，少女的梦想听起来堂皇而不可思议。

    就像她赋予给闻可颂的名字一样，其实并不是因为喜欢小面包才叫可颂。

    可颂可颂，可以赞颂。

    她的母亲一直希望希望她安安稳稳的读书、考学、出国镀金、毕业名校，最后继承公司，成为像她一样优秀的商界上层精英女强人。

    但闻可颂就是从小期望着舞台、渴望成为明星在台上发光发亮的人，和被期望成为的那个样子背道而驰，为了这个机会，和母亲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

    当然，最后她的母亲还是妥协了，但母女关系也因此更加破碎疏离，除了逢年过节的必要问候，平时竟然并没有什么来往和交谈。

    母亲现在也并不觉得闻可颂放弃掉学业，能在这条“歪门邪道”的明星路上闯出什么成绩来，就像闻可颂坚定而果断地在这条路走了五年，还仍然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绽放光彩。

    追梦的过程不重要，成果才重要，闻可颂觉得等到自己成功的那一天，她的母亲总会明白她的追求、她的执着、她的钻牛角尖，都是值得的。

    闻可颂坐在转椅上，在摄像机前，犹豫着拨通了电话。

    电话滴声过了很久才嘟的一声被接起来，对面的语气像以前一样淡淡地，“小颂？”

    闻可颂垂了眼眉，“嗯。”

    “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了，你不是在录节目？”

    闻可颂扁了扁嘴，“节目组告诉我们可以打五分钟电话。”

    电话对面的声音很嘈杂，好像一直在有人说话的样子，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报表”“这季度的业绩”什么之类的。

    闻可颂又续了一句“你在干嘛呢？”

    过了十几秒，一阵高跟鞋响起，不久就安静了下来，好像是走到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话音又重新响起“没事，你最近怎么样？”

    “还挺好的……”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天，只是说了一句，“好就行。”

    闻可颂本来以为她会再问问她在节目里的表现，比如是不是拿到了A等级，节目里表现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之类的，结果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让她平白产生了些烦闷和怨气。

    “你觉得我前两期表现怎么样？”

    对面顿了一下，随后答得从善如流“挺好的，表演也不错，也挺活泼开——”

    闻可颂毫不犹豫的摁断了电话，声音戛然而止。

    所以她根本没有看节目。

    前两期只有两个镜头，没有闻可颂的表演，甚至她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母亲还是不肯接受她当爱豆这件事，也仍然不支持她走这条路。

    闻可颂咬住下嘴唇，颜色都有些发白，但过了几秒就恢复了平时的神情，把手机关了机重新交还给选管，停止拍摄后，跟节目组好说歹说地商量拜托，在正片cut掉这段镜头。

    今天是等级再评定前一晚，大多数人都留在教室里熬通宵，甚至A班的也在抓紧最后的时间练习。

    等级落后的人想要往上爬，等级靠前的人则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己已有的位置。

    但是闻可颂没有留下练习，毕竟她前期准备足够充分，舞蹈不是最后熬夜这几个小时就能练会的，歌也不是这样一段短暂时间就能唱好的。

    在她看来，熬夜练习这种事，只是事倍功半、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养好精气神，明天再评级出镜时显得气色更好更貌美些。

    可惜天不遂人意，闻可颂在凌晨时分被灯光和人声吵醒，她睡意朦胧地翻了个身，抬起手臂遮掉刺目的灯光。

    开灯的王欣宇穿着粉色A班卫衣，闻声驻足朝她睡的上铺看一眼，语气未带多少歉意的道，“原来你在宿舍啊，不好意思，我刚刚都没有看到。“

    被骤然吵醒地心情着实不太美丽，闻可颂语调懒懒地嗯一声，软绵绵地声调粘稠在嗓间“没事。“

    有事的很，闻可颂又翻身朝向墙的一侧，企图隔绝掉刺眼的灯光和嘈杂的声响。

    被子外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小，因为熬夜练习的训练生们逐渐回到宿舍，嘈杂声反而在人声与杂音的交织起伏下愈演愈烈。

    闻可颂索性掀开被子坐起来，眯眼望向墙上的挂钟，时针与分针一长一短岔开一个角度，指在数字三上。

    凌晨三点，练完舞的室友才刚开始准备排队洗澡。

    开衣柜的咯吱声，拖椅子的刺啦声，进浴室的关门声，还有宿舍门外训练生们的谈笑声，犹如劣质唱片发出的几重唱般不绝于耳。

    本来起床气就大，死命压抑住想要发作的脾气，几乎要令人头痛欲裂。

    闻可颂爬下床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裹在睡衣外，穿上运动鞋绕过几个室友朝外走。

    拉开门的瞬间，一股凉风灌入衣领内。

    广州的初春虽然温暖，但夜里的过堂风仍然将仅穿着单薄睡衣的她吹的一个瑟缩。

    走廊上的声控灯因为嘈杂不断地声响一直亮着，闻可颂裹紧衣服朝尽头的楼梯间走去，轻车熟路的上了顶楼。

    闻可颂拉开天台门，小心地绕过几个烟头。

    这里的天台是训练生们心照不宣的秘地，赛间压力大，各人总有各人纾解压力的办法，都是成年人，节目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可颂准备去角落吹吹风，压下今天那些令人糟心的事，结果刚把门关上，一转眼就看见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了。

    喻言听见声音转过头，一头海藻般浓密而卷曲的红发吹的飞扬着，在漆黑如墨的夜里有着凌乱而张扬的美丽。

    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好像露出了一个浅淡的，了然于心的微笑。

    闻可颂退也不是，就点了点头表示打过招呼朝她走了过去。

    她们两个一公一个在VOCAL组一个在DANCE组，再评级一个在A班一个在C班，连宿舍都不在一个楼，一直没什么交集，关系也并不熟，此时突然遇见，气氛就有些尴尬。

    喻言率先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静，“来这里，是也有烦心事吧？”

    闻可颂先是怔住了一下，随后条件反射似地反驳，保护住自己差点就露出来的脆弱样貌和惶恐不安。

    “没有呀，就是宿舍有点吵，睡不着就出来吹吹风。”

    喻言轻声笑了笑，转过头看着不远处乱糟糟横着一大堆建材的施工工地，声音温柔地跟她说话，“明天就要再评级了，你不担心吗？”

    在闻可颂认知里，喻言一直是一个话少的甚至称得上冷淡的人，就像初评级之后大家对她的笑称“特种兵”一样，一直以来都内敛沉静，从容默默。

    突然的温柔搭话，让闻可颂有些措不及手。

    现在夜色很深，天台的风吹的旁边的花盆猎猎作响，温柔的声音，陌生的人，这里的气氛好像很适合吐露真实心声。

    闻可颂像她一样站在天台栏杆前的水泥砖块上，手臂搭上铁质栏杆，“担心……有用吗？”

    “回国之后，一切我自以为的，好像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想要的得不到，规划的没完成，抛弃下原来的一切背水一战，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丢掉了。”

    闻可颂很累了，累到有些撑不住，十七名的成绩、突然掉落的C班、唯一亲人的不理解交杂在一起，又担心着明天的再评级成绩，闻可颂的偏头痛发作，额前青筋有些突突作响。

    “听起来，我好像真的很可怜。”

    她俩一起站在夜色四笼的顶楼天台，闻可颂刚从被窝里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素着一张脸，唇膏都没涂，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凌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远处的大厦还亮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黑夜里反射出整片变幻的璀璨光河，也隐约斑驳了少女精致的脸颊。

    喻言转过身注视着眉眼间是藏不住的青涩的闻可颂，目光沉沉，伸手抱住她。

    闻可颂有些傻眼，生理性抗拒skinship地僵住了身子，她们好像还没到能亲热抱抱的朋友关系。但一抬头近距离看到喻言的脸，却停住了要说的话。

    一道泪痕，在黑夜里显得有些亮晶晶，她哭过。

    喻言只抱了一瞬就松开了，好像只是给她一个鼓励性的礼物，她话还是很少。

    “时间还很长呢。”

    远处的大厦亮着诡谲的光，喻言又转过身看着远处，手扶住栏杆，慢慢的哼起歌，安静孑然。好像在给闻可颂唱歌，也好像是在唱给自己听。

    嗓音冷凝而感性，声音像云，飘散在空中、揉碎进风里。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不过是孤影照惊鸿

    不过是白驹之过一场梦  梦里有一些相逢

    ……

    让所有流下的眼泪  都藏进晚风迷人眼的借口

    过了很多年以后，闻可颂也能想起那个夜晚，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女在晚风猎猎的天台，一起分享一支曲调平淡的歌，却刺鸩蚀骨般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