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乾怀疑自己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
宁朝太平盛世、国富民强、民风开放,街边情侣可以光明正大的手牵手腻歪在一起。
但并没有开放到可以随便跟大街上遇到的人求婚的地步。
所以当那人朝自己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表示要娶他为妻的时候,杜文乾第一反应是这人认错人了。
他往四周瞥了瞥,街面不算拥挤,零星几个路人经过,抓错人的可能性不大。
“……你谁啊?”他无奈地问。
“我喜欢你!”
“哈?”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杜文乾怀疑这人脑子不太正常。
对方穿着华丽的锦袍,领口袖口皆绣着金边,腰间系有一条虎纹鞶带,打扮的如同一只花枝招展的凤凰。
现在疯子都这么有钱了?杜文乾扫过男人笑靥如花的脸,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双手。
“抱歉,我不认识你。”
杜文乾微微侧身,跃过男人宽阔的胸膛,四下寻找这人是否带有随从或者跟班之类的,让他们赶紧把这疯子领走。
“嗯,我也不认识你!”男人兴奋地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不过以后就认识了!”
杜文乾果断后退几步,远离这位病人。
这人病的有点重,可能已经没救了,附近有没有大夫可以来帮忙处理一下啊?
杜文乾拼尽全力维持自己多年来的涵养,作揖道:“这位公子,初次见面,请不要说些让旁人误会的言语。”
“没误会没误会,”男人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条红线,就要往杜文乾手上系,“我喜欢你,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就娶了你,八抬大轿,啊不够,十六抬大轿!”
杜文乾避开男人触碰,手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此处地处宁朝首府开阳城。
开阳城占地辽阔,以皇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发展,直至开阳城外城墙。
一条护城河从城外蜿蜒流进城内,把整座城市划分为三个部分,其一为官宦朝臣所居之区,边临繁茂的集市和商业街道。
杜文乾之所以今日出行,是因为听说文人坊来了幅漂亮的山水画作,乃是前朝著名画师徐侠珂所绘。
据说这幅画是徐侠珂在一次出海时所做,他乘大船去探寻传说中的仙山,却并未找见仙山,而是偶遇一只硕大的金色仙鸟在雾中若隐若现。
杜文乾听说文人坊搞到了这幅画后,立刻赶了过来,连侍从小厮都没来得及带,只想赶紧一睹这幅画的真容。
谁能想到刚走到文人坊门口,门槛还没迈进去呢,就被一个精神病给缠上了。
眼下宁朝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林子大了,杂七杂八的鸟就容易多。
杜文乾只想赶紧摆脱掉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然后进文人坊安安静静地赏画。
“来来,先系上这个。”男人蛊惑般地挥挥手中红线,再次试图往杜文乾手指上系。
那根红线看起来普普通通,说不定上面淬了毒!杜文乾赶紧把双手藏在身后,谨慎地盯着男人。
他退缩地后退一步,男人立刻向前一步,笑容满面地望着他,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杜文乾这辈子见识过不少事情,还曾经被绑架过,差点死在绑匪手中,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但他还从来没有面对过当街一本正经调戏他的人,这道题超纲了。
杜文乾手足无措,眼角突然瞥见一个穿着侍从服饰人,从远处街道向男人狂奔而来,身后扬起一片尘土,如同一匹飞驰的骏马。
终、终于有人来认领这个精神病了!
他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朝侍从挥了挥手,高声呼喊:“你家主子他犯病……”
话音未落,那侍从打扮的人冲到男人侧边,猛地单膝跪地:“陛下,老奴可算追上您了。”
……
……
……等等,他刚才叫这精神病啥???
杜文乾一惊之下咬到舌头,把后面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陛下,回宫的时辰到了。”侍从低头说道。
“嘘嘘——”男人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他不必多礼,“你先起来,别把我的身份暴露了。”
“是。”侍从起身,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直视男人。
男人双手在胸前摩擦了几下,激动地说:“你来得正好,我……哦不,朕看上了这个小东西,快帮朕把他带回去。”
“是。”侍从抬起头,寻找主子所说的小东西,却并没有发现货摊一类的地方,追问道,“陛下说的是什么东西?”
男人指了指杜文乾:“他。”
杜文乾听了两人的对话,彻底陷入石化状态,脑子里那根弦“啪”地断掉了。此刻被有可能是皇帝的男人指着,他惊恐地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该撒腿就跑还是该跪下行礼。
侍从也呆住,正在掏钱包的手定住,一时不知这钱包该不该掏出来。
杜文乾身材瘦弱,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鱼纹长衫、宽袍大袖。怎么看也是大户人家的弟子,和主子嘴里的“小东西”全然联系不上。
“陛下,您的意思是……?”侍从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把他带回家,”男人昂首挺胸,直截了当地宣布,“朕要娶他为后!”
侍从看看满脸惊恐的杜文乾,又看看自家不知道抽什么神经的主子,淡定地放下手里的钱包:“陛下,订立皇后需要礼部审议,并执六礼,再择吉日完婚,切不可如此草率。”
“啧。”男人砸砸嘴,“这么麻烦?不能直接带回宫里吗?”
“如果您只打算纳其为妾室,则无需这些凡俗之礼,要容易许多。”侍从提议道。
“不要。”男人果断拒绝,“直接抢回去不行吗?”
杜文乾:“……”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可以是可以”侍从犹豫地说,“但这样他就更没有身份了。”
“嘁,早知道不瞎当什么皇帝,做个丞相国师什么的就好了!娶个媳妇还要这么多事,人类真麻烦。”男人低声自言自语,罢了摆摆手,说道,“那就照着流程走吧。”
侍从:“是。”
男人倍感失落,握起杜文乾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背:“等着我,我把流程走完,就来迎娶你!”
杜文乾完全被吓傻了,一动都不敢动。
“别急,很快我就上门去提亲。”男人恋恋不舍地摸着杜文乾,很想把他直接打包扛回家。
侍从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又闭了回去。他决定先不告诉主子,按照规矩,皇帝不能亲自上门提亲。
“走了,赶紧去拟旨。”
男人招招手,带着侍从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回身对杜文乾来了一个飞吻。
直到俩人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杜文乾仍然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跟望夫石似的,直愣愣地盯着男人消失的方向。
过往行人奇怪地看着这个“傻子”,直到从文人坊里走出来一人,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地问他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杜文乾这才惊醒,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把那人吓了一跳。
没在做梦,是真的。
他转身疾跑,震惊之下连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都忘的一干二净。
“喂,喂——”那人在身后叫他,“文乾,你不进去赏画啦?”
杜文乾充耳未闻,在街面上朝家的方向狂奔。
文人坊离他家距离不近,平时都是坐马车。如果步行以杜文乾的脚力得走个两刻。
眼下他受了惊吓,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在门卫惊讶地目光中冲过杜府大门,闷头奔进父亲的书房。
“父亲!”杜文乾越过门槛,高声叫道。
杜元水正在书房里撰写奏章,听到叫声,眉头紧蹙,批评道:“注意礼仪,不可大声喧哗。”
杜文乾来不及道歉,冲到书桌面前,一掌拍上了桌子。砚台震了两下,墨汁荡起波纹。
“父亲,皇帝长什么样?”
“放肆!”杜元水怒道,“天子的容貌岂是你我可以随意谈及的!”
杜文乾无视父亲的责骂,继续道:“是不是昂藏七尺,眉毛很深,眼眸深邃,头发乌黑,但其中夹杂一缕金发?”
“!!”杜元水震惊,压低声音紧张地问,“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了?”
“真的是啊!”杜文乾绝望地说,“父亲,我今天好像在文人坊见到皇帝了。”
“什么?”
杜元水手一抖,毛笔在奏章上划过,写了一半的奏章即刻废掉。
杜文乾正准备说明自己的遭遇,眼角突然瞥到桌角摆着一本黄历,白纸黑字印着:四月初一,忌出行。
他确认自己今天出门是真的没看黄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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