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朝野间出了一件大事,一时间似乎无论多大的官职、多大岁数的老头子,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像一群碎嘴的老妈子一样,嗑着瓜子聊着八卦,与身份不相匹配。
八卦的焦点自然是杜府。
现任内史省尚书令的杜元水自认为国家贡献了整个人生,离鞠躬尽瘁只差死而后已了。
他甚至还严谨教育后代,让后代也成为国家栋梁,在他老后接他的班。
大儿子才华横溢、文韬武略,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考取状元,目前在刑部任职,为刑部侍郎。
小儿子略差半筹,更喜游山玩水,对功名利禄不甚上心,但依旧算是人中豪杰,令旁人羡慕。
杜元水并未强迫小儿子考取功名,但一直把他往政界培养,鼓励他进入官场。
……但从没想过让他进到皇帝的床上去啊!
这是什么诡异的发展!
杜元水坐在礼部尚书家里,对面坐着愁眉苦脸的礼部尚书于志成。
丫鬟端上来两杯新鲜的热茶,茶杯里飘荡着几根茶叶。杜元水恼怒地质问于志成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就看上自家儿子了。
作为礼部尚书,所有人都认为于志成理所当然的有最新的内情。于志成很愁苦,这几天向他打听八卦的人快把门槛踩塌了。
两天前,当朝圣上在退朝时,突然指着他说了一句。
“去,准备一下,朕要娶杜文乾。”
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连皇帝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还是公公喊了句“退朝”,众人才反应过来。
杜元水虽然心里有准备,但还是傻了眼。
这几天于志成把所有来探听八卦的人都拦在府外,但杜大尚书他是拦不住,人家仗着官职高,硬闯进来的。
“这……爱情这种事,谁说的清呢!”于志成谨慎地选择词汇,“您看,是不是这么个理?”
杜元水气得想抽他,一甩袖子道:“拒了皇帝。”
皇帝选后,立下人选后需要礼部同意。一般没有太大问题,礼部都不会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拒绝。
于志成整张脸揪成一团,道:“陛下决定的事,我们也不能无理由否决啊!”
杜元水吹须瞪眼:“我大宁从没有男后的传统!”
于志成小声嘀咕:“但也没立法不让娶男后啊。”
“历任皇帝的男妾可为妃为嫔,如何能当得皇后!”杜元水义正言辞。
于志成双手一摊:“那杜大人是宁愿让儿子去当嫔妃,也不愿让他做皇后了?”
杜元水:“这更不行了!”
于志成翻了个白眼,干脆端起茶杯,饮着温热的茶水,不理这位胡搅蛮缠的尚书大人了。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让陛下打消了这个想法吗?”杜元水怒道。
于志成慢悠悠地说:“只要杜大人找出个合理的借口,我就上书陛下,劝谏他收回成命。”
杜元水:“小儿顽劣,不服管教,实在无法担当一国之母的重任!”
于志成:“那我明日就安排人去教导令郎。”
杜元水:“男子不能生育,为后却无法给皇帝带来子嗣,实属不妥。”
于志成:“青帝的贞铃皇后终生未育,然则其母仪天下、仁善贤德,依旧是受代代夸赞的贤后。”
“……”杜元水气愤,“你就非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不是,”于志成放下茶杯,笑眯眯地说,“是杜大人在跟皇上对着干啊。”
“你——!”杜元水拍了下茶桌,茶杯蹦了一下,溅出点点茶水,“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于志成高深莫测地说:“有啊!”
“是什么?”杜元水眼中亮起希望之光。
于志成耸耸肩:“认命地把儿子嫁过去呗!”
希望之光熄灭,杜元水端起茶杯,在泼到于志成脸上和砸到地下之间犹豫了一下,气愤地一口喝干了茶,连茶叶都一起吞了进去,咯吱咯吱地嚼着,仿佛在品尝于志成的脊梁骨。
开阳城,杜府,偏房内。
房间内家具被清空了一半,腾出大片的空地供杜文乾使用。
杜文乾倚墙而立,深觉自己不止是那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可能连出生前都忘记看了。
如果不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跑到他家里来?
“公子,请问您学会了吗?”面前嬷嬷抖着一个手绢,两条腿快拧成麻花了,“你也模仿老奴刚才的步伐,走一次。”
杜文乾眼角青筋蹦起,竭力克制自己抽人的冲动。
这位嬷嬷是宫里派出来,专门教导他后宫礼仪的。
她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粉嫩的宫裙勾勒出她风韵犹存的身材,一支雕花木簪插在高高束起的发髻上。她介绍自己是皇帝派来□□他后宫中和婚礼时的礼仪的张嬷嬷。
宫里规矩多,合该有人来教他这些,杜文乾没有多想,客气地谢谢张嬷嬷特意跑过来指导他。
结果转身这嬷嬷就掐了个兰花指,从房间这头走到了另一头,腰都快扭天上去了,两只脚一前一后纠缠,也不知怎么保持的平衡。
杜文乾正对着这奇葩走路姿势啧啧称叹,就惊恐地听到嬷嬷命令他学一个。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比划道,“让、让我学这个?”
“噗——”站在一边旁观的卫德转过身子,双肩一耸一耸地憋笑。
“这是后宫嫔妃标准动作,新入宫的妃子都要学习的。”张嬷嬷恭敬地回答。
杜文乾:“可这不是女人走路吗?”还是最夸张最做作的那种。
“没错。”张嬷嬷微微弯腰,“是这样的,以前没有过男后,所以并没有针对男后的规矩。根据皇上的吩咐,我都要按照现有的章程来教导您。”
“没有男后,不是还有男妃吗?”杜文乾垂死挣扎。
张嬷嬷:“男妃也极为稀少,所以教导他们,也一直按照普通嫔妃的规矩来的。”
你们是认真的吗!!
杜文乾惊恐万分,有一种想逃婚的冲动。
让他走这种步子,还不如杀了他!
前几天有点信了永帝的话的自己果然是个傻子,皇帝都不是什么好人!
“鉴于您是男性,也不用像女子一样标准,大概有个意思就行了。”张嬷嬷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试一试吧,想想以后您就将成为后宫之主,统领众嫔妃。”
并不想当!
杜文乾脑中迅速规划好了逃跑路线。
趁着还没有行纳彩之礼,眼下他还能住在家里,并没有人来看管他,半夜偷偷逃跑的成功率很高。
翻墙跳出去,然后直接离开京城,去找个偏远村子隐居,再不行还可以像徐侠珂一样出海寻找仙山去。
可行!
杜文乾过过脑瘾,然后一把抢过嬷嬷手中的手绢,凶狠地抓在手里。
“卫德,滚出去。”杜文乾狠狠瞪了他的贴身侍从一眼。
卫德表情夸张地鞠了一躬,明显已经快憋不住大笑了,撒腿逃了出去。
在侍从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杜文乾和张嬷嬷两个人。杜文乾从里面锁上了偏房的门,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暗暗鼓劲。
他怎么可能跑啊!
他身后有兄长、有父亲、有整个杜氏,摆在他面前的,唯有一个选项。
杜文乾咬牙切齿,模仿张嬷嬷的样子往前走了几步,姿势僵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错。”张嬷嬷微笑地点点头,“腰软一点,别那么硬。”
张嬷嬷上前一步,想向指导其他女子一般直接上手指导杜文乾,又猛然想起杜文乾是个男性,男女授受不亲,收回了手。
“从分解动作开始练习吧。”张嬷嬷建议道。
杜文乾:“……”想哭。
一天下来,姿势仪态还没学会,杜文乾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都不会正常走路了。
张嬷嬷直接住在了杜府,临走前让杜文乾今晚好好体会,明日继续。
杜文乾“唰”地撕裂了手里那可怜的手绢。
不行,必须跑。
逃婚是逃不了的,逃个课还是可以做到的。
第二天天还未亮,杜文乾就早早起了床,从杜府后门溜了出去。
他并没有被限制出行,因此杜府门卫也没有拦他,甚至还敬了个礼,问他需不需要护卫。
“不要不要。”杜文乾拒绝道。
他飞快地冲了出去,融入夜色。
凌晨空气清新,淡淡的雾气被吸进肺腑,杜文乾倍感舒爽,洗刷了前一天的不快。
这附近都是些深宅大院,又还未到起床的时间,街面上没什么人,他沿着熟悉的街道穿行,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巷子里。
蹬蹬、蹬蹬……
杜文乾突然产生一种异样感,就好像有人在身后追着他似的。
他猛地回头望去,整条巷子空荡荡的,薄雾弥散在空中,除了他,没有任何活物。
是错觉吧!
杜文乾觉得有点冷,揪紧了衣领,转身继续前行。
身后被他抛下的巷子里,清晨的雾气变得异常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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