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深涧05

    尊敬的欧尼斯公主殿下

    见信好。

    圣维亚的夏季几近结束, 猎鹰会列馆外三色堇花圃的已经完全盛开了,有时会有茶褐色的鼠兔在跑来。植物药剂课的教授让我们制作植物标本,我采摘了一些三色堇制做了几枚花卉书签, 记得您说过喜欢白色,冒昧让菲奥娜寄于您一份。

    药剂能保留瞬间的美丽, 但终究不及亲眼所见的动人。希望您在皇宫里也能见到这份生机盎然的美丽。

    希恩米勒

    宁静的午后,欧尼斯公主趴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已经将这封不长的信件来来回回在心里读了十几遍了。可即使如此, 每一次重新她都控制不住内心的狂跳和脸上的笑容。

    欧尼斯翻过身,望着自己指缝间垂下的小白花,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公主殿下, 您这是怎么了”侍女琼望着床上傻笑的少女, “自从上午菲奥娜小姐来过后,您就一直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希恩给我写信了, 还送了一枚他亲手做的书签给我。”欧尼斯坐了起来, 炫耀地晃了晃手里那朵小花,“怎么样好看吧。”

    “希恩是您经常嘴里念叨的那位王子”琼的眼睛亮了亮, “难道他和您表白了”

    “不,不是的,他应该只是单纯地作为朋友送我的礼物, 而且他好像做了很多也不是我独一份有的。”欧尼斯不好意思地将信件递到了琼的手中,自己走到了梳妆台前,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铁盒,往里面喷了些香水, 又垫了层红色的绒布, 最后才将那枚小白花标本小心放了进去。

    “三色堇有白色、黄色和紫色三种颜色, 他还专门选了公主最喜欢的颜色,说明他还是很上心的。”琼笑了笑,望向欧尼斯的目光里夹杂了些许暧昧。

    “琼,你再开我的玩笑,我会害羞的。”欧尼斯低下头,脸上微微发热,她和琼虽然是主仆关系,但从小一起长大,再加上她向来待人友善,两人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

    琼愣了愣,她见欧尼斯的模样,连忙走过去轻声问“公主殿下,你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吗”

    欧尼斯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发誓不告诉其他人。”

    “我发誓。”琼立刻举起手。

    欧尼斯撇了下嘴,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已经”琼的神情有些微妙。

    “当然不是,希恩是玛尔斯哥哥的侍从,他之前有帮助过我,只是这样而已。”欧尼斯坐下,情绪有点低落,“他对我可能没有什么感觉。”

    “公主殿下,您听过三色堇的传说吗”琼牵住欧尼斯的手,安慰说,“原本三色堇只有白色,后来被爱神的箭射中后流下了血与泪,才有了另外两种颜色。所以白色的三色堇花也象征着纯洁的初心。”

    “真的吗”欧尼斯眨了眨眼睛。

    “无论真假,等您亲自见到他不就知道了。”琼将欧尼斯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你、你是要我去找他吗这、会不会太奇怪了”

    “您如果不好意思,就当作去找玛尔斯殿下好了。”琼晃了晃手里的信封,露出狡黠的笑,“而且信里也说了终究不及亲眼所见的动人。,这也算是对您的一种邀请了吧。”

    “今天就去吗会不会太急切了一点。”

    “大家都说趁热打铁。”

    欧尼斯心里是矛盾的,在矜持与欲望的纠结中,琼已经为她换好了新做的裙子,梳理好了头发,备好了出行的马车。

    心里的天平在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下摆动了,或许就想相遇时命运的指引,欧尼斯最后还是屈服于内心想见一见那个人的想法,在琼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学院里静悄悄的。

    现在还是大部分学生的上课时间,等下了马车,欧尼斯才发现自己来得太早一点,整间列馆除了她和琼以外,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怀里还抱着一条腿上扎着蝴蝶结布条的小狗,神情极为认真。

    艾瑞克斯做事向来全神贯注,他正在给nono重新包扎伤口,顺便看看nono的恢复情况。

    这种时候艾瑞克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他现在还是第一学年,贵族学院的精英教学早就给他安排满了课程,如果按照课表,他现在应该和同学们在教室里捧着光明旧约探讨人性论与神性论的来源以及最终归宿。

    艾瑞克斯对这个论题实在提不起兴趣,他决定逃课,没有告诉任何的人。因为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违反规则,所以当他发现身后站着两个人影的时候,险些将nono摔在了地上。

    “欧尼斯公主殿下”艾瑞克斯将nono放在身后,双腿站立好,向少女行礼,“很抱歉,我,nono,小心,别乱跑。”见nono要向公主跑去,艾瑞克斯立刻弯下腰,将nono捞回了怀里。

    “殿下,就是这个人吗倒是长得很英俊,还有点可爱。”琼凑到欧尼斯身边耳语,“就是感觉有些傻傻的。”

    “不是他啦。”欧尼斯小声说,“他是卡贝德家的那位。”

    琼皱了皱眉“那他岂不是虐待死去儿子遗孀”

    “琼,别说了。”欧尼斯当然知道琼说的这件事,她认识莉莉安,自然也讨厌玛丽夫人的所作所为,可她觉得在青年面前提这件事是失礼的。

    “十分抱歉,欧尼斯公主殿下。”艾瑞克斯将nono放到了列馆外,赶了回来,“您没有受惊吧。”

    “我很好,艾瑞克斯。”欧尼斯抬了抬手。

    “谢天谢地。”艾瑞克斯松了口气,“您来这里”

    “嗯我是来找玛尔斯哥哥的。”欧尼斯抢先说。

    “玛尔斯殿下您和玛尔斯殿下约好了吗最近玛尔斯殿下好像都没有来猎鹰会。”艾瑞克斯说。

    “玛尔斯哥哥最近都没有来这里吗这怎么可能”欧尼斯很惊讶。

    “殿下,最近确实没有来过列馆,不仅如此,也没有来过学院。”有人淡淡说。

    门被推开,金发青年沿着太阳的光束走了进来,他抱着像刚采摘下来的艳丽花束,被神明眷顾的面容与娇嫩的花朵出现在同一画面里,染上了艺术里常提及的“忧郁”气质。

    其实那束花的颜色混杂得很,说难听点毫无层次可言,但欧尼斯转过身,直勾勾望着青年,神情紧张。

    “欧尼斯公主殿下。”青年手握花束,弯腰行礼。

    欧尼斯公主愣愣地站在那,她的耳边好像响起了教堂的钟声。王子,公主,信鸽飞舞,再加上一束捧花,这样的场面让她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我愿意”了。

    然而花束没有像想象地递到了她面前,而是被随意地拍进了男人的怀里。

    艾瑞克斯愣住了,下意识将那一大捧花抱住,“这、这是什么”

    欧尼斯公主眼睛睁大,神情险些控制不住。

    “你今天逃课了,是吗”希恩直起身,目光似剑冷冷扫向艾瑞克斯。

    “额我”艾瑞克斯的脸上一红,支支吾吾起来,然而他实在没法在青年的目光下撒谎,最后老实的“嗯”了一声。

    “我在来的路上碰见了你们学院一个女生,她说你今天没有来上课,让我把这束花转交给你。”希恩说。

    “啊,抱歉,麻烦你了。希恩。”艾瑞克斯挠了挠头,“这是谁送的”

    “不知道。”希恩平静说,“对了,她还说你逃课被教授记下了。”

    这下在场的两个人都傻了。艾瑞克斯很感慨,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逃课的料,第一次就被抓了个现行,而欧尼斯公主还没有从自己幻想的大起大落里缓过神来。

    “欧尼斯公主。”温热的水流从骨瓷茶壶里倾倒出来,希恩唤了一声还在出神的少女。

    “嗯”欧尼斯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希恩来到了玛尔斯哥哥的书房,她心里莫名有些慌,扭头发现琼还在自己的身边,整个人才镇定了下来。

    “您是来找玛尔斯殿下的吗”希恩将红茶交到琼的手里,自己退后一步站定。

    “嗯,是的。”欧尼斯抿了口茶,点点头,“但是玛尔斯哥哥好像不在这里。刚才你们说玛尔斯哥哥一直没来学院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希恩。”

    希恩的眼帘微微垂下,单膝跪在了少女的面前。

    “希恩,你怎么了”欧尼斯连忙放下茶盏,走过去想将青年扶起来。

    “欧尼斯殿下。”希恩轻声说,“玛尔斯殿下恐怕被囚禁在皇宫里了。”

    “什么怎么会”欧尼斯十分吃惊,她抬头望向琼,琼也不知情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已经很多天过去了,我们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不知道殿下现在的情况是好是坏。”希恩微微阖上眼睛,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不难感觉他言语的担忧。

    欧尼斯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看到自己喜欢的人露出这样的神色,她仿佛也感同身受着对方的痛苦。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欧尼斯想了想说,“或许我可以带你进宫,这样你就看到玛尔斯哥哥了。”

    希恩微微愣了下,望着少女的眼睛,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自己提出这个方法。

    “欧尼斯殿下。”琼走了过来,抓住了欧尼斯公主的手摇了摇头,“不行的,您怎么能带一个男人回皇宫。”

    “可是”见琼不同意,欧尼斯有点着急。

    “这个方法确实不妥。”希恩说,“如果公主殿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我进皇宫,第二天都城定然流言蜚语,这样做会伤害到殿下的名誉。”

    琼点头附和。

    其实希恩还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他身上已经背负了一段有关宫廷的风流韵事了,如果再加上欧尼斯公主殿下这段,那可能神圣的卡瑞娜女王会很有兴趣见一见他。

    “我其实不在意名声的。”欧尼斯耷拉下脑袋,“我知道有很多人都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会对我指指点点的,所以就算我做一些出格的事,也”

    “公主殿下,请不要这样说。”希恩打断了对方的话,认真说,“这世上会有人千方百计地为您染上污名,也会有人浴血奋战为您献上荣耀。”

    真的吗那你会是为我献上荣耀的人吗

    欧尼斯张了张嘴,她不敢说出这些话,害怕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的可能。她抽抽鼻子,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谢谢你,希恩。”

    这时,站在旁边的琼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拍了下手,打破了两人间沉寂“欧尼斯殿下,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艾瑞克斯坐在桌案边,身边放着希恩转带给他的花束,他的手里捧着一本红色的羊皮书,书皮卷着细小绒毛的表面烫着“光明旧约”的金字。

    如今,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神学课的教授已经对他印象深刻,下节课的问题抽查他注定会被“特别招待”,所以他今天逃课欠的债,硬着头皮也必须还上,不然明年他很有可能会继续相伴在这位教授左右。

    艾瑞克斯的身背挺直,像骑士手里的大剑,此时他的精神正进入于一种极为专注的状态,用心背诵着书上拗口晦涩的字段。

    忽然,有什么像女人衣物般轻柔的布料滑过他的手臂,弄得他有些发痒。将手上的句子读完后,艾瑞克斯随即抬起头,只见两个身穿裙装的女人前脚离开了列馆。

    “欧尼斯公主是要走了”艾瑞克斯愣了下,出于礼仪准备出去相送。

    侍女琼从后面走来,在他的身边停下。

    “再见,艾瑞克斯少爷,谢谢您的招待。”琼微微行礼,随后也离开了列馆。

    “难道我刚刚看错了”艾瑞克斯自言自语,他阖上书,去找希恩。

    书房的门敞开着,他走了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深夜,圣维亚皇宫,第二庭院,皇子寝宫。

    银发男人赤着脚横躺在被海獭皮包裹的沙发上,麻木地喝着手里的冰镇红酒。他自顾自地喝着,鲜红色的酒水沿着嘴角流淌过他脖子上细长的青筋,留下一道淡红色的水痕。

    随便来一个经常品酒的人,都会痛骂男人的饮酒方式实在是暴殄天物。男人喝的是“托卡伊”,是一种贵腐酒,它还有个美名叫“液体黄金”更能反映它非凡的价值。“托卡伊”是特供的,每年产量紧俏,在贵族圈子里更是大受膜拜。如果小贵族里有谁能得到一瓶,那肯定是要拿出来炫耀一番,然后再在众多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好好收藏,留着以后独自细品。

    玛尔斯不是小贵族,他不会在乎。他是猎鹰会的会长“帝国未来的核心”,这是多么难得的成就,就连他的父亲萨尔菲德三世在他这个年纪也只是猎鹰会里的会员。

    这样的他心里曾经装着整个帝国,自然精贵如“托卡伊”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消遣用的普通酒水,不值得他为之迟疑片刻。

    鹰,象征着力量。展开双翼的鹰,象征着胜利。

    第一任校长创办猎鹰会的寓意就是将帝国最具“力量”的年轻人聚集起来,而根据他的标准,猎鹰会的会长必定是一名能“猎鹰”的人“能够驾驭力量,能够征服胜利。”

    玛尔斯坐了起来,血液里的酒精让他内心燥热。他随手解开胸前束缚的纽扣,从冰桶里拿出玻璃酒瓶。他像意识不到一样,任凭冰冷的酒水从圆形瓶口源源不断地注入玻璃酒杯,直至装满,溢出,再沿着细长的高脚流着到处就是。

    有人从他的手里夺走了酒瓶。

    似乎被这个强硬的举动触怒,玛尔斯微挑眉眼。

    昏暗的灯光下视野晃动模糊,长裙金发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脖子上系着一条玫瑰色的丝绸巾。

    “我没有喊任何人进来。”玛尔斯望着眼前的女人,冷声说,“滚出去。”

    女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或者说,根本没有将他说得话放在心上,俯身靠近,沉默地望着他。那双眼睛让他有些熟悉,就像阳光下无风的海面,宁静神秘。女人离他越来越近,温凉的肌肤缠绕上他的滚烫的手臂,这样对比明显的触碰让玛尔斯燥热的心猛烈跳动了起来。

    沉溺情欲比长期酗酒更容易腐蚀人的心志。在这一方面,玛尔斯对自己有着严苛的要求,在他看来怀里经常抱着女人的男人,在天性上已经软弱了一半。他周围不缺这样纨绔腐败的贵族血统继承者,这些人无所事事,整天游离于男男女女间,早就什么花样都玩腻味了。

    这些对于玛尔斯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曾经为了得到他庇护,匍匐在他脚边的女人或者男人也有很多。他根本看不上这些青春美丽,充满诱惑的躯体,因为当时的他很清楚,值得他这双手拥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未来圣维亚的皇后。

    不过现在,玛尔斯没有必要这样的坚持。

    他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禁果的滋味,那种能让神明堕落的美妙,想来一定能缓解他这颗快要被痛苦捏碎的心脏。

    “你是来找我的。”玛尔斯轻笑了一声,手猛然环绕上女人腰身,将整个人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女人身上淡淡的花香笼罩着他,玛尔斯摸了摸那柔顺的长发,他喜欢这样的金色,耀眼的像太阳,让人忍不住为之迷恋,就像一个人。

    玛尔斯躺在沙发上,他搂着的这个女人压在他的身上,毫无动静“你是又后悔了吗这是不行的,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要自己争取。”

    女人似乎开始拒绝他的触碰,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这样的故作姿态让玛尔斯彻底恼怒了。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败,从各种意义上毫无道理的失败。

    他所有的努力不值一提,他的命运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随意搓揉捏打。

    比起输给他那个平庸的兄长,他更不甘心于母亲拒绝他的理由。

    为什么都在拒绝他

    这次他不想再接受任何荒诞离奇的理由。

    “你无法离开这里,在你安慰我之前。”玛尔斯的手臂青筋暴起,他扯掉了女人脖子上的丝巾,控制住那白皙的脖颈,直接咬上了对方的嘴唇。

    腥甜的酒精味在唇间滋生,比想象的还要和他的口味。

    玛尔斯的情欲彻底被挑起了,当他的手解开自己第一颗纽扣的时候,刺骨的寒冷像断头台的斩刀沿着他的头顶劈开。

    冰桶里的冰水裹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将两个人完全打湿,激烈的刺激让玛尔斯短暂的昏厥,重新躺回到沙发上。他皱着眉头,太阳穴一下一下清醒的跳动着,指尖狠狠捏了下自己鼻梁。

    强行醒酒后,玛尔斯终于缓过神来,喉咙里闷哼了几声,似乎在懊恼自己的失态。他用力睁开眼睛。

    女人的金发,身形,还有平淡的神情,给他一种极为强烈的熟悉感就像他们朝夕相处了很久一样。

    “对不起,你能先出去吗我之后会补偿你。”玛尔斯冷静了片刻,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可能喝得太多,酒还没有完全清醒。

    “我想您应该足够清醒了,玛尔斯殿下。”女人摘掉了自己长发,露出金子般耀眼的短发,声音没有起伏,“我来见您,不是来看您发酒疯的。”

    “不,我知道我醉的很厉害,已经出现严重的幻觉了。”玛尔斯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不愿面对惊悚的现实,“我或许应该睡一会儿再睁眼。”

    “无论您过多久睁眼,看到也只会是我。”那人走了过去,将玛尔斯的手腕拽开,逼迫着玛尔斯与自己对视,“您最忠心的侍从。”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