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供销社还没有缝纫机和收音机, 得去县城买。而且吧, 关键是没票。现下文工团的领导也换人了, 徐念念也没办法找熟人了, 于是一时之气来了县城之后, 两个人就抓瞎了。
没办法, 二堂兄只好带着徐念念先去找李裁缝。
毕竟做了一年多的师徒,现下二堂兄既然是回来了,自然也该是来看看的。买了点心,买了水果, 买了些布料,兄妹两个就上门去了。
李裁缝正在家里做针线活儿, 自打陈主任下台, 葛伟会没了, 她就自由了,县城裁缝铺出面重新将她给请回去了,现下她只要绣几针就能赚一笔钱了, 生活轻松自在了,人就显得年轻了。
看着也比二堂兄还在这边的时候要胖点儿了。
见了这兄妹俩, 就笑眯眯的将人迎进来:“还说你们得冬天才回来了呢,没想到现在就回来了,这会儿不是没放假的吗?”
徐念念不好意思:“家里大堂兄要结婚,所以请假回来几天,等后天就走了,二堂兄说是感激您当初的教导之恩, 所以我们特意来看看您。”
“那有什么,那会儿没事儿做,教一教学生也是自己练习一下本事。你们坐,喝点儿薄荷茶吧?”李裁缝笑着问道,他们县城这边是比较流行薄荷茶的,一到天热的时候,家家户户门前都是一从薄荷,这东西好活,都不用怎么管理,每年一茬,冒的也欢实。而且,天热的时候喝一口凉沁沁,特别舒坦。
徐念念本来心里一团火呢,现在喝了薄荷茶,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算了,机会她是给了,道理她也说清楚了,这些个女孩子要是自己不争气,她也没办法是不是?
这每个人的命运,终归还是抓在自己手里的,别人说再多也是枉然。
虽然徐小娟这个事儿,让人挺痛心的,但是她要是想清楚了,不得不说,这也是个机会。她要是天天上班有工资,那徐念念就是说再多,徐小娟也不会辞职去上大学的。可现在,她命运被别人捏住了,那陈家的婆婆妯娌看她不顺眼,徐念念就不信过了几年自由日子的徐小娟是当真能忍下去的。
女人还是要有钱壮胆才行。
心里不那么惦记了,徐念念也就更愿意和李裁缝说些京市的事情了。说着说着,她就想到个主意:“我二堂兄做衣服的手艺还行,就是这刺绣,三脚猫水平,拿不出来。”
二堂兄的天赋是点在了做衣服上面,学了一年多,主要也是学怎么做衣服。徐念念给的设计图吧,有时候画的不是很标准,但二堂兄一看就能看明白,他甚至还能提出建议,给个意见,修改的更好看,穿着更舒服。
天生的设计师材料。但是在刺绣上,他没怎么接触过,就有点儿不太擅长了。一个小花朵什么的,他能成,可再复杂点儿,两个小花朵,他就不行了。
近两年京市那边有推崇国学的风向,这刺绣,也是老祖宗的东西,严格算起来,也包括在国学里面。李裁缝这样的大师,若是能有几件作品流出来,那肯定是能换大钱的。
“我想订几个绣图。”就算是现在不卖,保存着,将来也是能当宝贝换钱的。而且吧,越是有文化的人,说不定越是欣赏这个刺绣,她将来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就几个图案,马踏飞燕,双龙戏珠,龙凤呈祥,牡丹花开,百鸟朝凤……”她摆着手指数:“我也不知道这些图案有多复杂,这样,李师傅您和我说说,最简单的是哪个?”
徐念念问道,李裁缝挑眉看了她一眼:“最简单的是双龙戏珠。”
“那就以双龙戏珠为例子,这一个,我给您……”她有些不知道价钱,仰着脸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五千?剩下的,一个加一千,您觉得如何?”
就是李裁缝,也忍不住心中一动,县城的房子,特别好的院子,也才一万多一点儿。这一个就五千的话,几个下来,可就能买两三套房子了。
前面十来年,李裁缝甚至不敢让人知道自己还能刺绣,也没人出钱让她刺绣。所以现在,她对这个行情,也是真不了解。就算今年出山了,但她也知道,外面并没有人订做绣图的。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点头了:“做是能做,但是这个价钱……”
徐念念已经在心里算完了,一个加一千,总共四万五,她伸手:“五万,李师傅觉得怎么样?”
五万啊,天哪,李师傅已经不是心里一动了,她觉得这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她有三个孙子,将来总是要分家的,有了这五万,家里再凑一凑,就能买四套房子了,再加上家里这一套,五套房子,那肯定是够孙子娶媳妇儿用了啊,还能给重孙留着呢。
五万可不是小数目,她二十年了,都没见过比一万多的钱呢。
“好,我绣。”李师傅忙点头了,徐念念又说要签合同,她是怕时间长了有变化,李师傅也是赞同签合同的,因为怕以后又要闹这个革命,不允许刺绣什么的,老人家胆子小,有点儿被吓怕了。
两个人约定了时间,三年,徐念念这边呢,等寒假的时候来拿第一个双龙戏珠的,顺便给定金总共两万块。
李裁缝的大孙子,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
谈完了生意,李裁缝心情就更好了,又拿了水果和糖让这兄妹两个吃。然后三个人就闲聊,聊着聊着就说道了裁缝机票的事情,李裁缝一拍大腿:“那你们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我这里,还真有两张裁缝机票。”
她一边起身去内室拿,一边说道:“之前裁缝铺请我去帮忙,我那会儿又怕出事儿,一开始就没应,说是家里裁缝机坏了,然后他们就送来了这个。”
出来之后又说道:“你们估计不知道,我们县城的裁缝铺,要改成服装厂了。”
徐念念有些吃惊:“真要改成服装厂了?”
“对啊,以前大家都是买布料自己做,或者拿到裁缝铺请人做,现下,没多少人买布料了,供销社那边多是买衣服的人。”李裁缝笑着说道,裁缝铺眼看经营不下去,这就打算改行了。
但对于改行的事儿,李裁缝其实是不太看好的。别看这两边买衣服的人多了,但小县城,能有多少人买衣服?你开个服装厂,一年不得生产几千几万件衣服?光在县城,能卖得出去吗?
省城那边还有大服装厂呢,她前几天在火车站还看见有人将海城那些大地方的衣服带回来卖呢。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对徐念念他们说了。
眼看时候不早,徐念念兄妹俩就说要告辞了。李裁缝也没留,她这边着急找布料准备刺绣的事儿呢——说起来她也是着急,裁缝铺要是改成服装厂了,她不就又要失业了吗?所以趁着现在还能看得见,先将徐念念这边能抓得住的五万块给抓到手再说。
以后要真是下岗失业了,她年纪大了,房子买好了,也不用这么辛苦去上班了。
“县城可就是要发展起来了。”徐念念感叹了一句,伸手摸摸缝纫机票:“那咱们去买缝纫机?现在还差个收音机票呢。”
二堂兄劝道:“也不是非得将三大件全买齐了,咱们买两个就行了,自行车和缝纫机。”
徐念念一脸深沉:“那可不行,说了三大件就是三大件,弄两件算是怎么回事儿?”
她眨眨眼:“咱们不如去黑市看看?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黑市了。”
二堂兄拗不过徐念念,想着现在也没什么葛伟会了,看看就看看呗。两个人都没想到,这黑市,居然还真的在,一条街两边,全都是摆摊的,但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东西上面都盖着布,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徐念念进去走了两三步就看见了熟人——陈卫红。
陈卫红也看见她了,招招手,徐念念就过去了:“你卖的什么?”
陈卫红掀开布让徐念念看了一眼,徐念念这眼睛立马就亮了——有个收音机。
“这个多少钱?”她眼明手快,拿出来直接问道,陈卫红瞄一眼:“你要的话给你便宜点儿,三十块钱拿走。”
那可真是太便宜了,供销大厦那边,有票还得要一百八。
这个虽然是二手货,但徐念念打开检查了一下,还是能用的。
“你爸爸留下的东西?”她一边掏钱一边问道,陈卫红点点头:“我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妈妈了,那两个狐狸精各自带着孩子走了,我爸爸也没了。”
她看一眼徐念念:“你的目的达到了。”
徐念念悄声说道:“可不是我的目的达到了,而是善有善报,你爸爸坏事儿做多了,总是要有报应的,你自己想想,没了我,就真的没人会想对付你爸爸了吗?就算是没我那一出,数字帮下台,你爸爸的仇人们,会不会直接杀了他?”
陈卫红也读过书,自然也知道徐念念说的没错。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咱们以后就两清了,对了,你之前说能帮我找个工作……”
徐念念嘴角抽了抽,这什么人啊,刚还是说两清了呢。
“我说是让你选,工作,或者钱,你选了钱了。”徐念念提醒道,陈卫红叹口气:“我现在没工作,我爸爸的缘故,他们都不想让我进厂子,本来县城人也多,没必要非得要我个罪人的女儿是不是?”
徐念念点头,真是这样,选谁不是选?为什么非得要你陈卫红?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你爸爸一样是个祸害呢?
更何况,陈卫红还真帮着陈主任做过不少事情呢。县城有名有姓的几个厂子的厂长,哪个不知道这事儿?
徐念念也没办法,要是她欠着陈卫红的人情,那说什么她都要想办法给陈卫红一个工作的,可她既然不欠着,那也就不用多费心思了:“你先忍忍,过了这两年,情况好些了,你自己做点儿小生意也可以啊,就像是现在摆摊。我听说,县城的裁缝铺就要改成服装厂了,说不定到时候也要招人?”
陈卫红真不知道这事儿:“你哪儿来的消息?”
“你只管听就是了,管我哪儿来的。”徐念念摆手:“就算是服装厂不要你,你到时候也可以批发一些衣服去摆摊嘛,反正总有一条路能走的。现下的困境也都是暂时的,你还是多忍忍好了。”
说完起身:“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也没说再见的话,徐念念是觉得没必要再见了。
她和二堂兄直奔供销大厦,将兜里掏的干干净净,只剩下路费。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车上绑着缝纫机,就这么一路艰难的从县城走到村子里去了。
和徐念念预料的差不多,他们这边进村,那边就有人开始问了。
“你们买的自行车和缝纫机吗?哟,前面还有个收音机呢。”
“对啊,我们今儿刚买的,明天正好用得上。”徐念念笑眯眯的:“我和二哥在外面工作,没办法照顾家里长辈,正好大嫂进门,以后还要多辛苦她,所以这点儿东西,就是我和二哥的一番心意。”
“多少钱呐这是?念念丫头不是还在念书吗?还有老二,你在哪儿工作呢?”
“我虽然还在念书,但是因为我学习好,所以老师也会推荐我一些兼职做,我暑假没回来就是在赚钱呢,拍电视。”徐念念笑眯眯的,读书好,读书秒,读书能赚大钱。
大伯母在一片沸腾中赶过来:“你们两个败家子哟,这彩礼都是说好了的事情,你们又买这些个,缝纫机也就算了,自行车也能用得上,就这个收音机,你们买了做什么?咱们村子里有大喇叭呢。”
三叔公天天在大喇叭里面放收音机的节目。
大伯父倒是挺高兴,那大喇叭天天唱戏,他不喜欢听好吗?他就喜欢听点儿别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东西都是推到了徐家院子里。然后,大堂哥就从堂屋出来了,徐念念也很惊喜:“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们在县城怎么没遇见你呢?”
“刚到的,我在县城下车之后直接走回来的,比你们早了一个小时。”大堂兄笑着说道,看了一眼自行车什么的,转身去屋子里拿东西了,然后回来塞给二堂兄和徐念念:“我结婚倒是让你们破费了,这个是红包,你们拿着。”
徐念念悄摸摸的拆开看,然后就吓一跳,里面是一叠的大团结,根据她多年的经验和手感,大约是有一百?
“不太多,以后我再给你们补。”大堂兄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伯母就要上来夺:“你给他们红包做什么?只听说给小辈儿的,哪儿有给同辈的?拿回来。”
徐念念飞快的窜回自己的房间,就是拿回去也该是给大堂兄自己,而不是给大伯母,真的,大伯母就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那种。
气的大伯母在外面拍打大堂兄,反正她自己的儿子,徐念念是用不着心疼的。
等外面闹腾消停了,她才悄悄的开门:“大堂兄,大堂兄。”
大堂兄看一眼这边,再看一眼大伯母,然后光明正大的来敲门:“念念?”
徐念念开了门,没一会儿二堂兄也摸过来了。
“大哥怎么有这么多钱?”徐念念先将红包给塞回去,大堂哥摆手:“不用不用,我借了战友的,每个月还就成了,你们不要担心,部队的惯例,谁要结婚了,大家就凑一凑,借他钱办事儿,之后再慢慢还,也是省得有些人钱不凑手到时候娶不上媳妇儿。”
大堂兄到了部队之后省吃俭用,一年多下来,本身也攒有两百块,不过现下他还要给新媳妇儿买衣服,还要给新媳妇儿零花钱什么的,所以就有些不太够用了。
他还给二堂兄带了一身军装,八成新的,徐念念也有,这个是十成新,毕竟姑娘家,不好穿别的男人穿过的衣服。
兄妹三个两年多未见,这会儿就各自说起自己的情况来。徐甜甜溜进来的时候,谁也没赶她走,于是徐甜甜就靠在徐念念身边,听着兄长姐姐们说着外面的事情,越说她脸上的期盼就于是浓重。
徐念念看一眼,笑眯眯的摸摸她脑袋,对外面向往期盼了,也才会更努力的往外面走。像是农村的孩子,往外走的路,大部分都只能是通过学习。
夜色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还要迎亲,所以兄妹三个也都早早睡觉了。
迎亲这事儿是用着徐念念的,她只要在家里端茶倒水招呼好了上门的客人们就行。到快中午的时候,外面才传来百鸟朝凤的唢呐声。
唢呐这乐器,从生到死,农村不管啥事儿,都是少不了这东西的。
徐念念赶紧跟着人去看新娘子,新娘子长的略有些胖,但这时候这个身材才是最好的,说明生活条件不错,身体好,能生养。
白白净净,笑起来略有几分羞涩。
坐在牛车上看着大堂兄的眼神也有几分欢喜。
“下车吧。”到了门口,大堂兄弯腰背对着牛车站好,新娘子脸红红的趴在大堂兄的背上,被他背到新房里,然后坐在床上。床上靠墙的地方,摆着六条新被子,这是新娘家准备的嫁妆。
趁着大堂兄去外面招呼客人,徐念念端着鸡蛋茶进门:“大嫂先吃,外面得好一会儿呢。”
新娘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碗筷:“谢谢你,你是念念吧?我叫张大妮,你叫我大妮姐也行。”
“那可不行,该叫大嫂的。”徐念念笑眯眯的,在对面椅子上坐下了:“大嫂平时在家里做些什么啊?”
“也没什么,就和大家一样,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张大妮有些脸红:“听说念念是大学生?大学生真好,念念可要好好念书,将来我给和大哥供你上学。”
“多谢大嫂了,不过我有奖学金。”徐念念笑眯眯的,有这个心思就好啊,说明是个善良柔软的人,没想到大伯母的眼光还挺不错的。
徐念念要是想聊天,那一般人真不是她对手。
她东问问西问问的,连张大妮娘家几口人,每个人都是什么性子都给摸清楚了。然后瞅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往外面。
都下午两三点了,客人们走的差不多了,大堂兄有点儿喝多了,被二堂兄扶着进的新房。然后,先躺下午睡,洞房什么的,得等晚上了。
新娘子则是换了衣服出来跟着大伯母一起收拾,大伯母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你歇着你歇着,这点儿活儿用不着你。”
有留下帮忙的亲戚也跟着玩笑:“对啊,你别来这边了,你去伺候老大去,给他洗洗脸洗洗脚什么的,这样睡着也舒服。这边有我们呢。”
打趣的张大妮红着脸又回了新房。
徐念念去找徐奶奶:“奶,你想好了没有?我们明天一早可就要走了,你要是不跟着我去,我和二堂兄就只吃食堂了,食堂的饭菜可不好吃了。”
徐奶奶有些犹豫:“这到了城里,吃啥喝啥啊?我听说,城里就是一根草都要钱的?你还没工作呢,我去不是给你添加负担了吗?我不去了吧?”
“奶,我有钱呢,我不和你说了吗?我做兼职,有钱,二堂兄也工作,有钱,我们两个人还能养活不了你一个?再说了,你是去治病了,你又不是去享福了对不对?”
徐念念笑嘻嘻的:“奶我有个事儿还没和你说呢,我那亲妈,又找我来着,她后来嫁那男人不是个小官儿吗?那小官儿想巴结上司,就将他亲闺女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他那亲闺女不愿意嫁,就伙同我那亲妈,找上了我,让我代替来着,您要是不去京市,我指不定要被她们母女给卖了。”
徐奶奶嚯的一下子坐起来了:“还有这事儿?”
徐念念点头,千真万确,虽然过去很久了。
徐奶奶起身收拾衣服:“走,我跟你去京市看看,你一开始说起来,我还当她知道廉耻,找一回就不上门了呢,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不要脸的,你别担心,奶给你撑腰,咱们徐家的女孩子,婚事哪儿能让个外人来做主?我就不信了,那贱人苗红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看我不去揭开她老底儿!就这不守妇道,不疼孩子的没有心的人,还能过好日子?那是老天都不长眼!看我不去扒了她那一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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