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这一顿饭吃的, 徐念念总觉得自己眼前有钞票在飞, 毕竟她可是绑定了她看好的大导演和编剧, 以后作为铁三角的一方, 那肯定是不用发愁没有戏拍的。只要有戏拍, 还能没钱赚？

    然而等回家了, 她就忽然想起来一件儿重要的事情——现在这年代，拍戏是工作，只有影视厂给发工资的，没有演员单独谈片酬的, 你真要是自己上场谈了，谈高了, 说不定总局就要找你谈话了, 谈完话之后, 那就该干啥干啥去了，比如说，吃牢饭。

    所以, 发财什么的，这年头想靠着演戏来实现, 那是不太可能的了。

    算了，还是洗洗睡吧。

    第二天一早，徐念念还没起床呢就听见有敲门声，她这几天总算是忙完了，能安生睡觉了，所以本来是打算睡到中午才起床的。这会儿将枕头底下的手表抓出来看了看, 才七点半。

    大冬天的七点半，现在才刚过完年没几天，徐念念略有些怨念的看看窗户外面，还灰蒙蒙的呢。

    但是她不起，外面的敲门声就不停下来，实在是没办法，徐念念就只好起床了，裹着厚厚的睡衣，披头散发，只将门缝拉开一点点儿：“谁啊？”

    是唐诗。

    徐念念之前给过唐诗自己的地址，唐诗捧着个肚子，笑眯眯的站在门外：“我之前休假在家呢，都没听说你被电视台采访的事儿，这不，刚听说消息我就过来了。”

    徐念念盯着她肚子看了一会儿：“几个月了？”

    唐诗伸手：“九个月，所以台里才给我放假了，就是看我肚子大行动不方便。”唐诗转去电视台之后就做的主持人，台前出现的人，总不能大着肚子，尤其是现下国家提倡计划生育。所以唐诗后期就转文书了，一直到请假回家待产。

    徐念念开门请人进来，然后去端热水，怀孕了是不好喝茶的，徐念念这里也没别的。

    “你大着肚子还来干啥啊，有事儿给我捎个口信什么的，我去找你不就行了吗？”徐念念笑眯眯的说道，唐诗捧着水杯：“这样的喜事儿，我要不亲自来恭喜你一声，不就显得很没诚意吗？就你一个人在家啊？你奶奶呢？”

    徐念念去端了小点心过来，是她之前买的一些水果和糖，还有徐奶奶让她带回来的一点儿油炸的东西，油炸的东西能放，只要天气不热，就能放十来天。

    唐诗摆摆手：“不吃，我现在，肚子顶着胃，要不是真饿，那是一点儿东西都吃不下的。你不要和我客气，咱俩这关系，用不着客气。”

    徐念念也就真不客气了：“我还没问你，结婚之后过的咋样呢。”

    “还行，他长的挺不错，对我也挺好的。”唐诗笑道，徐念念见他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就点头：“那就好，那你以后是打算一直在电视台了？”

    唐诗这次倒是想了想，然后有些不确定：“我也想一直留在电视台，工作稳定，工资也比演员高，光鲜亮丽的，但是我这次一怀孕，我主持人的位置大概是要让给别人了，我再回去，可能也不能要回来了。”

    毕竟人家接班的做的不错，她就不好意思要。

    而且吧，她又不是没工作，就算转文书了 ，那文书不也是正经工作吗？

    对此徐念念是帮不上忙的，她又不认识电视台的人，但她顿了一下就提议道：“你可以主持别的节目啊，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时间段，然后给台里提个建议，另外开一档新节目，重新打造属于你自己的节目行不行？”

    唐诗眼睛一亮，但顿了顿又摆手：“这个怕是不太容易，毕竟电视台每天的时间就那么点儿，现在台里又要引进广告，几乎是没别的空闲时间了。”

    不过她自己想了想又说道：“但我可以建议取代收视率不太好的节目，嗯，这样也不好，容易结仇，那建议台里将每天播放的时间延长一下？”

    她自己嘀咕了几句，徐念念也就不掺和了。

    说了半天的话，唐诗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还有一件事情的。”

    徐念念点头：“你说。”

    “我想问问你，你们村子里，有没有愿意帮人养孩子的？”唐诗问道，看徐念念脸上有些吃惊，她就有些尴尬了：“也不是白养活，我每年给生活费，得空了也会去探望……”

    徐念念眨眨眼，然后，低头看唐诗的肚子。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了然的问道：“是个女孩儿？”

    唐诗脸色更尴尬了，沉默了片刻才点头：“对，机关单位要求严格，我只能是先将孩子送到乡下，对外就说孩子没保住，以后等身体养好了再生，我也是没办法……忽然计划生育，台里刚通知了我们要遵守规定……我婆婆之前陪着我去医院检查了，用一个仪器在肚子上看，是个女孩儿……他们家三代单传，要是不能再生，他们家的根就要断了。”

    徐念念打断她：“他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唐诗有些呆滞：“啊？”

    “他们家是不是有皇位要继承？要是有，那这个皇位怎么不上交给国家？要是没有，为什么就非得要个男孩儿？”徐念念冷着脸问道，她原先是一直将唐诗当成朋友的，唐诗的演技也是很好的，至少是在徐念念认可的范围内的。

    可现下，看见她为生孩子是男是女的事情发愁，徐念念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股怒气。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股怒气，不光是冲着唐诗的，还有徐初一的婆婆，还有徐瑾的奶奶，还有这世上千千万万重男轻女的人。

    不等唐诗回答，徐念念就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里的这股怒气给压下来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以后一直不生男孩子呢？就一直将女儿都送走吗？”

    唐诗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高兴：“我怎么会一直不生男孩儿呢？我肯定能生啊。你就帮我问问吧，我自己有工资，我婆婆手里也有钱，我们肯定不会对孩子不好的，别的孩子有的，她也会有。”

    唐诗有些不好意思的叹气：“我也就只认识你一个乡下的，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所以，这才找你帮忙的。你就帮我问问好不好？要不然，我婆婆说，这孩子，就真的只能送人了。”

    给人抚养和真的送人，那是不一样的。

    唐诗低头摸自己的肚子：“我不舍得送人。”

    徐念念不想做这样的事情，要不然，以后她没办法面对那孩子。她能和那孩子说什么，说当年是我帮你妈妈将你送走的？

    但唐诗却了点儿愁苦：“放在你们村或者附近，我还能去看看，真要让我婆婆送人了，那我是一辈子都见不着这孩子了，也不知道她会将孩子送到哪儿，城里都在搞这个计划生育，说不定会送到很远很远的山里，或者是特别偏僻的农村，那些地方，重男轻女，还有将女孩子卖掉给人当童养媳的，我只是想一想，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唐诗说的是真的，越是偏僻，越是穷苦的地方，越是重男轻女。就徐念念他们村子，不愁吃穿，人人都能时不时的吃点儿肉，女孩子们才能过的比外面的好的。

    但也不能说，他们村就没有重男轻女的了。徐小娟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现下嫁人了，还要被她妈妈拿捏，要给家里两个哥哥钱呢。

    唐诗很擅长攻心了，她抓着徐念念的手，满脸恳切：“放在别人家，等以后政策宽松了，或者我想个办法，还上到我们家的户口上，将来我家的东西，也得有她一份儿的。要是被我婆婆送人了，那是死是活，我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说着就哭起来，徐念念叹口气：“非得这样吗？”

    唐诗问道：“不这样我能怎么办呢？她怎么非得就是女孩儿呢？要是个男孩儿，我不就什么也不愁了吗？”

    徐念念叹口气：“那别人家生了女孩子的，怎么办？都送到乡下吗？人家那日子，怎么就有办法继续过呢？”

    “念念，生了女孩子还想要再生的，大部分都是女人辞职了。可我不想辞职，我知道自己手里有钱和等着别人给钱是不一样的。”唐诗说道，徐念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真的，不看前面那些事儿，只听这最后一句话，唐诗几乎算得上是现代独立女性了。

    “念念你帮帮我好不好？”唐诗说着就起身，扶着肚子给徐念念鞠躬，徐念念赶紧将人给拦住，停顿了片刻才说道：“走吧，我和我一起去写信，你这肚子，不还得一个月才生的吗？写信半个月就到了……”

    唐诗着急：“太慢了，咱们拍电报吧？”

    镇子上是有电报接收点的，因为小徐庄的食品厂，他们村特意有人守在那边，所以接电报是很快的。

    “你这要想将事情说清楚，可得小一百块了。”徐念念提醒，现下演员，当红的，在影视厂，一个月也才五十来块的工资。

    唐诗摆摆手：“我婆婆给的有，她说我要是能找到收养的，她这边也帮着给生活费。”

    到底是亲孙女，就算真的不喜欢，那也没必要给弄死。

    徐念念没办法，就领着唐诗去拍电报。一边算字数，一边心里盘算着，村子里那边，最好也是装上电话才方便些，要不然每次拍电报，又费钱又费事儿。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唐诗像是办成了一件儿大事，这会儿要离开那背影看着居然也让人察觉出有几分轻松了。

    徐念念却是叹口气，这种事儿，可真是……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她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儿？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这会儿都中午了。徐念念自己也不想做饭，她打算去国营饭店买点儿去，正好楼下遇上了李建国，李建国兴冲冲的招呼她：“到我家吃去，这几天本就打算让你过来的，后来看你忙就没说了，反正你二堂兄和徐瑾是这段时间都是在这边吃的，不少你一个。”

    徐念念嘴角抽了抽：“他们一直在你家吃饭？谁做饭？不会是初一姐吧？”

    要真是徐初一那这几个人可就太可恶了，两个大男人，居然让个大肚子孕妇伺候！

    “不是，你初一姐肚子大了，不方便，都是我做饭的，你正好也来尝尝我手艺。”李建国笑眯眯的说道，徐念念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点头：“那行，我今儿可是有口福了。”

    她可看见了，李建国拎着的菜篮子里装着许多的东西呢，尾巴还在动弹的鱼，一袋子的排骨，还有一块儿瘦肉，些许白菜土豆什么的，大冬天，也没什么青菜。

    跟着去了李建国家，徐初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了徐念念就忙招手：“看，你这个电视，又重播了。”

    徐念念去看一眼，是敌营那个电视。电视台也不说弄点儿新鲜的播放，这个敌营都多老了啊。

    “是双胎吧？”她看看徐初一的肚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徐初一点头：“是啊。”

    徐念念犹豫了一下：“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吗？现在医院不是有一种机器能看吗？”

    徐初一摆摆手：“不知道，那机器我倒是知道，看一次可贵了，要二十块钱呢，差不多是许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对我来说，是两个女孩儿也没事儿，你建国哥的户口可以重新迁到乡下去。”

    徐念念顿了顿，没忍住，将唐诗的事情给说了一下：“你这，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狠心的人呢？”

    是的，就是狠心。

    “那孩子在亲妈身边长大，和不在亲妈身边长大，那能是一样的吗？”徐念念叹口气，徐初一却是误会了，以为徐念念是想到自己了——苗红英可也是在徐念念特别小的时候走掉的。

    “你瞎想什么呢，那总比她被送人强吧？”徐初一劝解道：“你是不知道，现下都还有很多地方，是将女婴给溺死呢，好歹这个唐诗，是为闺女找了个安妥地方。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就别瞎想了。”

    顿了顿，像是安慰徐念念：“我肚子里的，就算是两个女孩儿也没关系，我肯定会亲自抚养的，就算以后我生的都是女儿，我也还都是放在身边养着。”

    徐念念叹口气，真不愧是女主吗？

    李建国从厨房探个脑袋出来：“媳妇儿你生闺女我也喜欢，最好是和你长得像，漂漂亮亮，将来咱们买许多小裙子给她们穿，打扮成咱们小区最漂亮的小公主。”

    徐初一笑起来，李建国也跟着傻笑。还是单身狗的徐念念感觉自己遭受到了暴击，然后她抓着刚进门的二堂兄考问起来：“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高考有信心吗？能考得上吗？考不上你有什么打算？”

    二堂兄心很累，但还是要回答：“有七成的信心，要真是考不上，那就去读大专，我打听过了，京市有个专门的裁缝学校……哦，不对，现在是叫设计学院，是个大专，其实我本来是想考这个的，但你说大学比较好……”

    徐念念语重心长：“那大学有设计这个专业吗？”

    有啊，也不少呢。

    “大学是不是比大专高级？那大学里的老师是不是也比大专里的专业？”徐念念又问道，二堂兄只好默不作声的听着，徐瑾倒是有眼色，赶紧悄悄的躲到徐初一的另一边去了——因着他爸爸娶媳妇儿，后来虐待他的事儿，去年他的成绩有些不太好，年底的考试虽然名次还没出来，但他自己也估摸不算好，所以很是不敢和徐念念面对面。

    幸好徐念念也没打算问，小孩子嘛，不定性，一次考差了没关系，只要以后能考好就行了。

    等了一个小时，二堂兄去厨房帮李建国将饭菜都端上来。

    徐念念看一眼就伸大拇指：“虽然还没尝到味道，但是只看这色和形，再闻闻这味道，我对接下来的口感，那真是十分期盼了。”

    二堂兄给她夹一块儿排骨：“吃你的吧。”

    徐念念无语，夸赞都不要听了？这难道不是来蹭饭的客人基本的礼貌吗？

    但看别人都低头吃了，她也赶紧低头，吃一口，那眼睛就亮了，继徐初一之后，她又想夸李建国了——真不愧是男主啊，就这个水平，可以去开食堂了。

    徐念念吃的肚子溜圆，然后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像是找到了组织一样。每天一到饭点，自发自动的去李建国家蹭饭。

    自己伙食费，她很专心的给没出生的小孩子弄了几身和尚服和连体衣，还有小动物套装，全都是自己去服装厂找工人加班给做出来的——她会画图，就是不会用缝纫机。

    过了半个月，徐奶奶那边忽然拍电报说了要回来的时间，徐念念忙通知了二堂兄一起去火车站接人。

    到了火车站才发现，竟然不是徐奶奶一个人来的，还有一对儿夫妻跟着徐奶奶呢。那对儿夫妻看着是四十多的样子，男女都是黑乎乎，一脸愁苦的样子。

    两个人帮徐奶奶拎着行李，大约是不自在，都是躬着身体畏畏缩缩的。

    徐念念有些惊讶：“他们是？”

    徐奶奶白她一眼：“你之前不是拍电报说了，想找一户人家养小孩子吗？他们就是我帮你找的。”

    徐念念眨眨眼：“不是咱们村的啊，我都不认识。”

    “咱们村可没人缺钱，都不愿意白养活别人家的孩子，这两个是小刘庄的，就是赵丰收他们村子的。”徐奶奶压低了声音解释：“他们家就生了一个男孩儿，那女的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体，不能再生了，两口子这些年就想要个女孩儿，不过想赚点儿生活费也是真的，他们家那儿子想学开车，那学费可不少，再加上到年纪了，也该结婚了。”

    一句话，又想生女孩儿，又想要补贴家里。

    徐念念点点头：“那成，咱们先回去，等回头让人家自己来看。”

    唐诗这段时间可是催得紧，几乎是一天来找徐念念一次。这事儿早点儿办妥当了，唐诗放心，她自己这边也轻松。

    徐奶奶忙应了，带着人上了二堂兄借来的车子上，一路回到小区。徐念念则是找了地方给唐诗打电话，唐诗婆家那边是有电话机的。

    等听说这边人来了，唐诗立马就兴奋了：“我一会儿就过去……等等，要不然你带他们过来吧？拜托，帮帮忙，我这边实在是不好走开，再有十来天怕是要生了，我现下连院门都不出来了，我婆婆也看的紧。”

    就怕唐诗身体坏了，到时候没办法再继续生了。

    徐念念想了想就应了：“那行，不过，得等下午了，人家坐车一整天了，得吃饭。”

    “别啊，来我家吃，我让人准备，很快就好了。来吧来吧，我一个人在家挺没意思的。”唐诗热情邀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知道唐诗心里着急，徐念念也就应了——早看早完事儿。

    和这边夫妻俩说了，这夫妻俩也愿意马上去。

    唐诗家住的是个小四合院，她公爹原先是被下放了，家里的资产也都被没收了，后来呢，平反了，这院子就还给他们家了。现下她公爹也是在电视台工作，不过人家不是主持人之类的，人家是台长。

    徐念念进了门就发现，要不怎么说人还得有钱有权呢？她以为自己那日子就过的挺不错了，至少比大部分人都强，可到了人家这家里就发现，她那过的是八十年代生活，人家这过的是九十年代，甚至零零年代的生活。

    人比人，气死人。

    人家这家里，电冰箱，彩电，空调，洗衣机，家电齐全了。

    外面看是四合院，里面家具一水儿的乳白色的现代家具，不管是样式还是什么，哪怕是再过五十年，都不会过时的那种。

    唐诗站在屋檐下招手：“快进来，阿姨正好做了银耳羹，饭前先吃点儿这个填填肚子。”看看，人家连阿姨都用上了，徐念念却还不知道这时候能请保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