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兄去上学也是徐念念去送的, 别看二堂兄是当哥哥的, 但上学的经验还是徐念念比较多的。应该准备的东西, 也大部分都是徐念念帮忙准备的。
将人送到宿舍楼, 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了, 都是外地来的。只二堂兄在本地住, 所以才来得晚了。二堂兄的户口前两年也随着房子落户了，徐念念可是知道的，顶多三十年，京市的户口就是千金难求了, 所以能让迁移的，她都建议迁移了。
不光是二堂兄, 她自己的, 还有徐初一的。李建国的还在老家, 因为小徐庄还有土地等着他回去继承呢。老一辈儿的人，土地最大。再者，小徐庄的发展也不慢, 将来要是有更好的机会，指不定也是个繁华的地方呢。所以没必要将户口都迁过来, 只要有一个，将来能让孩子跟着上学，这就可以了。
“哟，你是徐耀宗吧？”里面三个男人正坐在桌子旁边打扑克，见二堂兄拎着行李进门，后面还跟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三个男生就赶紧起身了：“你好你好，以后就是室友了，有啥事儿咱们互相帮忙。”
说着就上前帮二堂兄拎行李，又自我介绍：“我叫诸葛均，就是平均的均，今年二十岁了。这是你妹妹吗？”
二堂兄笑着点点头：“是我妹妹，我先送我妹妹回去，回头咱们再说。”
说完招呼徐念念：“行了，我这里自己能安顿，你也赶紧先回去吧，今儿是开学头一天呢，你不也得上课吗？”推着徐念念往外走，徐念念还不放心呢：“等会儿先打听哪儿能充食堂卡，还有看看宿舍楼和教学楼有多远，要不要买自行车，还有……”
二堂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昨晚上说过好几遍了，好了，真不用担心我，我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还是个厂长呢，要是连这点儿事情也搞不定，厂长的位置都可以让给别人了。”
徐念念想想也是，就点头：“那成，我先走了，有事儿联系。”
说着叹气：“应该买两个BP机的。”
吓的二堂兄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就这么点儿距离，真有事儿我走着就能去你们学校里，那东西那么贵，还非得找有电话的地方才能用，实在是不划算，你别买知道吗？”
徐念念敷衍的摆摆手：“我知道了，你赶紧进去吧。”
买不买的，这个她自己有主意。确实是贵，小小的一个东西，不到巴掌大，还不能直接通话，哪怕是老年机呢，都能将这个BP机秒杀成渣渣。可是吧，有用是真有用。
一个是她现在业务挺繁忙的，服装厂和化妆品厂，还有杂志社，甚至有时候村里的食品厂，都会和她联系，让她开会帮忙拿主意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影视厂那边，话剧社那边，还有电视台这边，都有可能会联系她，这可是工作上的事情，耽误不得。
另外一个，徐奶奶的身体状况，她明显能感觉出来，这次回到京市之后，徐奶奶的身体是不如年前了。留徐奶奶一个人在家，实在是不放心，没个便捷的联系方式，出事儿了她也赶不及。
还有第三重要的，但是和这两个比起来就不算是很重要了。
钱财和这些比起来，有点儿无所谓了。徐念念犹豫了再三，等下午放学，还是拐弯去了销售点，这BP机，现在可不是在百货大楼里卖的，国家出台了政策，私人开店的越来越多了，BP机厂家人自己开了专卖店。
徐念念进去，好吧，真没啥挑的，柜台里就放了十来个机器，还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的，顶多就是上面佩戴的绳子颜色不一样。
她对这东西其实并没有太深刻的概念，就知道是第一代的通讯机器，能收到信号，然后被呼叫者需要打电话回去联系。这会儿，站在店里，听人家介绍了才知道，这收到的信号还是什么数字之类的，连个汉字都没有。
不便宜，一个三千，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月费，一个月不管用不用，你首先得交费两百。
徐念念本来是信心满满的来买东西的，但是现在她觉得，她还是不要买了吧？谁能相信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用得起这么贵的东西？就算知道她有厂子股份，但是，拿着这个上街是不是太高调了点儿？
再者，别人找她是不是也得有传呼机？光她有，那有什么用？要不然再等两年？到时候大哥大出来了，直接弄个大哥大？反正这个吧，她觉得，买的话，有点儿冤大头了。
公共电话还没有普及呢，到时候找电话都是个麻烦事儿。
考虑半天，徐念念很有自知之明的败退了，她没钱，她还是个穷人。不过，这里面倒是有点儿商机啊，她要不要找个高科技的，投资点儿手机电话的股份什么的？
说干就干，但是临到头了，她发现，她手里的钱给不出去了。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什么科技大佬，现在的科技大佬，还大部分都是属于国家的。而且，最重要的，就算是她知道以后的电话手机是怎么发展的，她现在，能说得清这里面的科学道理吗？她怎么和人家描述呢？只说弄个智能屏，伸手摸一摸就能出现很多东西？人不当她是傻子才怪呢。
还是那句话，人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她一个外行，一点儿不了解，那还是别去瞎掺和了。
但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溜走，徐念念又觉得不太甘心，给宋卫邦写信的时候就稍微带了点儿。没想到宋卫邦倒是挺热情，回信的时候还特意询问了她什么是手机呢。
徐念念正在房间里写信的时候，外面徐奶奶就敲门了：“念念啊，我去买菜，你去不去？”
徐念念不太爱去菜市场，就摇头：“不去，奶，你别买太多了，就买两根排骨，两颗绿叶菜就行，就咱俩吃饭，我哥在食堂，小瑾今儿参加运动会，早上带饭了，也不回来了。”
徐奶奶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关门声。徐念念耳朵动了动，然后就埋头继续写信。
写着写着，就听见外面有人惊呼，不过到底是隔着一栋楼，楼下的动静，其实是听不太清的，徐念念也不在意，可没多久，就听见有敲门声了：“徐念念，快出来，你奶晕倒了。”
一栋楼的，大家基本上也都认识。
徐念念慌忙出来，是一楼的王阿姨，王阿姨一脸的后怕：“我正要出门呢，就看见你奶在前面晃了两下，然后人就摔到了，我过去一看，脸色都有些发紫了，我喊了人去看着，然后就赶紧来叫你了。”
徐念念着急得很：“王阿姨，王叔叔在家吗？等会儿能不能请王叔叔帮我送我奶去医院啊？”
“真不巧，你王叔叔一早上就去上班了，现在家里就我和两个孩子在。”王阿姨说道，侧着头使劲想：“我看看今儿谁没上班啊。要不然我去找找二楼的李大爷？他家里有个三轮车，人就算不在家，咱们自己也能蹬着三轮车过去。”
说完不等徐念念反应，一溜儿小跑的往二楼去了。
徐念念赶紧下楼，就见有三五个人围着徐奶奶，有人蹲在地上正在掐人中。
“醒了吗？”她赶紧问，没醒，徐奶奶还是闭着眼，脸色特别难看，王阿姨说紫了还是轻的，都有点儿发黑了。徐念念心里紧张得很，忙招呼人：“能帮我拦个出租车吗？”
这边是新建小区，能买得起房子的都是不差钱的，所以出租车是很不少的，有人去帮忙，很快就拦下来了。
这时候的人也热情，帮着徐念念将人给扶到车子上，还要护送徐念念她们去医院：“你一个女孩子家，到时候跑上跑下的，怕是忙不过来，我们先帮着看着去。”
王阿姨也跟着去，有人跟着，徐念念心里也不会那么虚了。
她还有空请王阿姨的两个孩子帮忙给二堂兄带口信，要是徐瑾放学回来，也请王家的孩子先帮忙招呼一声。
“先送急诊室，是心脏病发了。”医生看了人，立马就下决断，让徐念念在外面等着缴费，那边先将人给安排到手术室。徐念念也是一脸懵：“我奶之前体检，没说有心脏病啊。”
“心脏病有突发的。”医生也顾不上解释，并不是人人体检都能立马检查出来心脏有问题的，还有一部分，都是突然发现，突然犯病，然后突然走了的。
这个老人的情况，看着也是不怎么好。虽然送来的挺及时，但是，之前也有别的毛病，两个都是很严重的，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并发症，那可就坏事儿了。
徐念念迷茫了一下，旁边王阿姨劝道：“能去手术室，大部分都还是好好地，你别着急，你看看家里有什么人，先赶紧的通知来吧。这种大事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可做不了主。”
徐念念点头：“王阿姨，多谢你们帮忙，剩下的事儿我自己能办，你们先回去吧。”
好说歹说，旁人都走了，王阿姨留下来了。
“还得去买住院的东西，这做了手术，肯定得在医院住一段时间才行。”王阿姨说道：“你也不知道住院买啥，我去给你置办置办。”
也没找徐念念要钱，王阿姨自己一个人去买，拎回来一堆的东西。毛巾刷牙杯，洗脸盆这些是医院有的，但有些人会嫌弃不干净就自己买，王阿姨也顺便帮忙买了一套。尿盆也是医院有的，热水壶也不用另外买。
徐念念则是去缴费办手续，等护士分了床位，就先进去整理床铺。
忙完这些，二堂兄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有人帮忙了，王阿姨也就先告辞走人了。
“怎么回事儿？”二堂兄问道，徐念念就将事情给说了一下。那边手术室的大门忽然打开，医生在里面喊道：“徐田氏的家人，哪个是徐田氏的亲属？”
二堂兄急忙上前，医生拿出来一张片子：“问题很严重，情况不太好，现在动手术有风险，但是不动手术更危险，我们要先和你们家属说明白这里面的情况……”
然后是一系列的专业名词，当然，医生也尽最大的能力给讲解了，手术了，这个手术中也会带来各种风险，比如说麻醉问题，手术后遗症之类的，不手术，那人就醒不过来了。
确定家属听明白了，就该签字了。
二堂兄咬咬牙，这事儿根本不用商量，肯定得签字啊。
手术室里忙的不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二堂兄让徐念念先去吃饭：“一会儿顺便再给村子里打个电话，让我爸妈都过来，万一，要是有个万一……”
老人走之前，肯定得见见儿子的。
徐念念点头，出去找电话。徐大伯那边只听说徐奶奶住院了，就立马决定今天去买票，两天之后保准到。至于吃饭，徐念念没什么胃口，只给二堂兄带了一份儿，不过二堂兄也顾不上吃，他就是守在手术室门口徘徊。
“手术很成功，不过，情况并不乐观。”六个小时之后，医生终于从里面出来了：“先将病人转到重症室观察，要是过几天，情况好转了，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可要是人……”
医生没继续说，但大家都明白。
二堂兄沉默着点点头，和出来的大夫一起将病床给推到病房里，重症室就这一个床位，徐奶奶进去之后根本不用换床，直接将另外一张床给推走就完事儿了。
重症监护室是不许很多人进进出出的，只二堂兄换了无菌服进去照看。徐念念等着门外，她这会儿也不知道应该做点儿什么。
时间变得很漫长，二堂兄到了饭点就出来和徐念念换班，整个重症监护室就只能听见医疗机器滴滴滴的声音。
晚上是二堂兄守夜，第二天换了徐念念接班。再次到了早上，二堂兄就将徐大伯和大伯母给一起带过来了。路上应该是说过情况了，徐大伯夫妻俩进来，就只扒拉在玻璃上往里面看。
看了半天，徐大伯转身：“念念丫头，医生办公室在哪儿呢？我去问问情况。”
徐念念带着人过去，马上都第三天了，人都还没醒，是不是能用别的办法刺激刺激呢？
大伯母则是偷偷的和徐念念商量，不是说徐初一的医术挺好吗？能不能请徐初一过来帮帮忙。
“昨儿就请初一姐来看过了，初一姐说是不行，急救这方面，还是西医更快些。”徐初一顶多是能开个方子疗养一下，然后，剩下的还是看天意。
毕竟，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不可能说是百分百的，完全治愈所有的病人。总有些人，是治不好的。
徐念念当时一颗心就往下沉了沉，现在大伯母问，她就忍不住叹气。再者，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现下西医正治疗着呢，西药也吃着，那边再请了中医，万一两边药冲了怎么办？
并不是所有的药都是救人治病的，有些遇到一起，还是有毒的呢。
大伯母的脸色就暗淡下来了：“这样说，你奶这次……”
大约是撑不过去了？可这后半句，她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要医生没宣布说死亡，那家属心里就是永远有希望在的。
又是一天过去，都第三天了，徐奶奶在病房里，终于睁开眼睛了。
“老大啊？”好一会儿，她眼睛才有神采，转头看见徐大伯，手指头微微动了动，徐念念忙转头去找医生。医生过来给检查，然后脸色就有些不怎么好了：“病人身体内有出血，最好是立马手术。”
于是，徐奶奶再次被推到手术室。
这次没有六个小时，只一个小时，医生就出来了：“病人情况不太好，你们要是有什么话……”
徐念念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徐大伯也红了眼眶，一家子换了无菌服跟着进去。徐奶奶因为麻药的事儿，现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能听见人说话，自己也无意识的说一些话。
“老大要好好吃饭，不要总出去和人吹牛。家里的事儿，大事儿你做主，小事儿让孩子妈做主。”
“耀祖快回来了吧？他在部队怎么样啊？”
“耀宗上了大学了，咱们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了。”
“念念啊，得结婚啊，女人都是要嫁人的。”
不管听不听得见回答，徐奶奶将自己惦记的人，一个个的给念叨了一遍儿。然后，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慢慢的就让人听不见了。
“妈！”旁边徐大伯嚎啕大哭，大伯母也跟着掉眼泪：“妈，你醒醒，咱回家好不好？你不还没看见耀祖吗？你要不要看看耀祖？妈，起来吧。”
医生在旁边叹口气，哪怕是见惯了生老病死，但这时候，还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坦。
医院这边是要求将徐奶奶的尸体火化了的，国家这两年准备大力推行这个。但是农村人，还是觉得要入土为安，火化了没了身体，就是死了也不安宁。
徐大伯这边执意要将徐奶奶带回家，可这尸体上不了火车也没办法坐飞机，要回去就只能租车，那种大的运输车。可这十月初的天气，秋老虎还厉害着呢，走在路上两天那尸体就要臭了。
徐念念只能是到处联系冰棺，可这年头，冰棺是很少的，几乎没有。徐奶奶这边等不及，无奈之下，徐念念只好找冰糕厂，花大价钱买冰块，整整一车子的冰块，大不了到了半路再换——冰糕厂不难找，几乎处处都有。
于是，就这种条件，总共四天时间，算是将徐奶奶给带回老家了。
葬礼的事儿，就全按照小徐庄的来了。停灵七天，全村都要来祭拜帮忙准备丧事。这两年国家也不怎么打击封建迷信了，所以农村还出了一种丧礼班子——就是丧礼乐队，唢呐二胡什么的，来一队人，给你弹奏一两天。
徐大伯亲自跟着三叔公去坟地选了地方，自己带着人挖了坟墓。
一直等到第三天，大堂兄那边也终于从部队赶回来了。孝子贤孙都在，摔盆打幡的都有人选，徐奶奶的棺木，也终于被拉上了，然后，由徐大伯和大堂兄两个人，亲自钉上了棺材钉。
随着第一捧土落下来，徐念念的眼泪就像是关不上的水管了——这个世上，对她最好，最疼爱她的人，最终还是去了。从此以后，她就又是一个人了。
徐念念哭的嗓子都哑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墓碑也立起来了，大家伙儿就拿着家伙事儿往徐家去了，这下葬之后，徐家还要招待最后一顿饭菜呢。
徐念念自己躲在屋子里，想一想，哭一哭，晚饭也没心情吃。第二天一早起来，眼睛红肿的核桃一样，徐大伯母一边摆碗筷一边说道：“你和你二哥也赶紧回去吧，学习的事儿耽误不得，你奶还是盼着你们两个能有出息的，你们可别辜负了你奶的一番心意了。”
提起徐奶奶，徐念念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但哭多了，这会儿也就哭不出来了。
“还有老大，你几天的假期？”徐大伯母问道，大堂兄轻咳了一声，转头问二堂兄：“京市工作好找吗？”
大伯母瞬间就惊了：“你啥意思？”
大堂兄放下碗筷：“妈，是这样的，部队有裁兵的意思，我这次请假，想着反正要裁兵，不如就先报名了……”
大伯母尖叫：“你报名了？你怎么能报名呢？”
当初为了大堂兄能去当兵，家里可是给了人家一百块钱呢，一百块呢。这年头虽然一百块不算多了，可是那时候，一百块就是他们家全部的家产了！
徐奶奶为了这事儿还去求人了呢，结果，你说不当兵就不当兵了？
“你赶紧和你领导说一声，你不报名了，那不算数，你还回去当兵。”大伯母说道，也顾不上吃饭了，起身要推着大堂兄回房间：“现在就收拾东西，赶紧回去听见了没有？孩子爹，你也别吃了，赶紧找车子，这会儿就送老大上车。”
大堂兄脚底下稳得很，一步也不动弹：“妈你先听我说，这事儿改不了了，报了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再说了，当兵的津贴也不是很高，连二弟的工资都比不上，我还不如回来找个工作呢。”
大伯母转头瞪大堂嫂：“是不是你和老大胡咧咧了什么？还是你和他抱怨了什么？”要不然无缘无故的，怎么说起这津贴少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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