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念没将这两个人的争吵放在心上,她正发愁呢,病好了就得下地了,下地这事儿,她受不了啊。就算她上辈子是个农村娃,可那什么时候了,种地有播种机,收获有收割机,虫子野草有打药的飞机,基本上一年到头,她唯一去地里的机会,就是玉米没彻底成熟的时候,去掰点儿新鲜的回来煮。
锄头她是见过没用过,铁钎她是见过没用过,十指耙她是见过没用过,让她下地,还不如让她一头撞死,说不定还能回到现代去呢。
这可怎么办呢?
“念念既然没事儿了,等会儿就直接下地吧。”她这边正发愁,那边大伯母就开口了:“正好干一下午,还能有三四个工分,就算不够你一天的口粮,省着点儿也能吃两顿了。这碗筷先放着,咱们回去的时候一起带回去。”
家家户户都是中午送饭吃,毕竟农忙嘛,也不怕谁家的碗筷被偷走了。
大伯母招呼大伯父:“去给念念领个锄头用。”
西洼地种的是小麦,前阵子小麦刚收了,现下是除掉麦茬准备播种别的,大豆或者玉米或者蜀黍。大伯父应了一声,转头去找管农具的大队长去了。
徐奶奶倒是也没反对,孩子从小下地,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徐念念以前也这样啊,反正不指望她拿满工分,三四个,两三个,有就不错了。
所以,徐念念就辛苦了。
一锄头下去,哎呀,这个手腕啊,太费劲儿了。
两锄头下去,差点儿没掌握好力量将自己给锄到了。
三锄头下去,腰有点儿不太舒服。
四锄头下去,肩膀有点儿拉伤了一样。
徐念念转头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嗯,大家都在认真干活。现在工分不好混了,干部也不蠢是不是?你们大家伙儿聚在一起不就偷懒吗?那好,分责任,这边谁家的,多少个工分拿下,包给你们,三天两天,你们自己啥时候干完啥时候领工分。
毕竟大锅饭结束了,大家伙儿还是要靠工分吃饭的,所以,能多干点儿还是多干点儿好。
徐念念这边一张望,那边大伯母就出声了:“别到处看了,赶紧刨完了麦茬还得下种呢,趁着天气好,过几天有雨水,要不然啊,等下完了雨可就不好来了。”
徐念念只好再次低头继续劳动,感觉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一下午,手心里磨出来两三个水泡,那腰动一下就像是要折了,那胳膊肿胀的就像是充水了。她龇牙咧嘴的回家,还得烧火洗菜,不是光她干活儿,徐奶奶得做饭,大伯母得喂鸡洗衣服,大伯父得挑水收柴火,两个堂兄要扫屋子扫院子,还要收拾门口小菜园。
堂妹年纪小,只擦擦桌子挪挪凳子就差不多了。
徐念念蹲在灶台前,一脑袋的汗水就像是眼泪……
“你哭什么?”徐奶奶一边炒菜一边问,略有些不耐烦:“不说了那婚事不成就算了,咱们再看一家不就得了吗?屁大点儿事情,值得你哭哭啼啼的?你又不是嫁不出去,非得死赖着他家了是不是?”
“我不是哭这个。”影后徐念念特别气愤,就一个农村小伙儿,再优秀能优秀到什么地方去?婚事不成就不成了,她还庆幸这婚事没成呢,否则等她穿越过来,她还得自己想办法去退婚。
“那你哭啥?”徐奶奶没好气:“可别说是干活累着了。”
徐念念哑巴了,可不就是累着了吗?
她也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当初刚开始工作,那也是蹲影视城三五天只啃馒头喝凉水的,拍起戏来熬夜也是常事儿,参加综艺也时常有干活儿的时候,可是,那就是和现在不一样啊。
不光是心情不一样,感觉不一样,甚至连劳动的程度都不一样。
徐念念抽抽鼻子,又觉得有些尴尬,她上辈子都好大的人了,现在还哭鼻子,实在是太丑了。再怀念现代也没用了,她这辈子,就要在这个年代扎根了。
哭一哭就忘了吧,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记忆里是不是?
“奶,我想当工人。”徐念念擦擦眼泪,蹲在地上和徐奶奶商量:“我现下去念书还来得及不?”
徐奶奶皱眉:“发什么癔症呢,你都十六了!该定亲了,十七八结婚,你这时候去念书,啥时候结婚?再说,你小学都没念两年,现下去念什么书?念小学去?和人家七八岁的小孩儿一起念书?”
说完又想起来工人那一茬:“还当工人呢,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正经的初中毕业生,都还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当不成工人呢,你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当什么工人!别做白日梦了!”
踢她一脚:“饭菜盛出来,该吃饭了。”
徐念念委委屈屈,将饭菜盛在碗里端出来,大伯母正捶着腰从后院出来:“明天一早摸几个鸡蛋吃,这两天干活太累了,不补补干不下去。”
徐奶奶破口大骂:“吃吃吃,吃不死你!还补呢,看你那膀大腰圆的样子,咱家粮食都你吃了!这鸡蛋是留着攒钱的,你儿子结婚不要钱?你要是自己掏钱让他们俩结婚,这鸡蛋我就让你吃!”
大伯母瞬间不吭声了,她要是掏得起这钱,她还能受这老太婆磋磨?
徐奶奶翻个白眼,招呼两个孙子过来吃饭。
徐大伯在饭桌上又开始唠叨:“听说老李家的大儿子要定亲了,说的是小徐岗的女娃,小徐岗和咱们小徐庄不是从不来往吗?这两家是咋看上眼的?”
“爸,为啥小徐岗和小徐庄不来往啊?”大堂兄端着碗哧溜一口,很八卦的问道。
“小徐岗和小徐庄以前是一个村子,就叫徐庄,住的也多是俆姓人。”徐大伯最喜欢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了,在徐念念看来,这人天生就是做狗仔的料。
“后来吧,就是五几年吧,旱了,全国都旱啊。没水,正好呢,沁河从咱这边走,经过徐庄。”村外有条河,比较小,不过好歹是条河。虽然这徐庄都是徐姓人,但年代久了,也就分成了好几派了。
为了争这水呢,一个村儿的,就开始闹腾起来了。最后就发展到打架,后来有两家,死了人了,都是死了儿子。这下好了,结了死仇,也就处不下去了。
那会儿吧,本来干旱,再加上战争刚结束,有些事情呢,也理不清分不明,反正动手打人的是给抓起来了,可两个家还有别的那么多人呢。
处不下去怎么办呢?
分开呗,于是一个徐庄就变成了两个徐庄。一开始呢,叫大徐庄和小徐庄,但谁也不愿意对方当大啊,那大徐庄岂不是要压小徐庄一头?
虽然理由有点儿莫名其妙,可最后就是谁都没当大,两个都小了,一个小徐庄,一个小徐岗。
早二十年前的事儿,也不算是特别久远,两边基本上就不怎么来往。
徐大伯父很是替李家担心:“他们外姓人,可别犯了忌讳,到时候咱们村的人都不愿意,这亲事可怎么办?”
大伯母没好气:“人家结不结婚的关你啥事儿!有那功夫不如多拿点儿工分,家里养着白吃饭的,不干活儿大家吃什么!”
徐念念看一眼大伯母:“大伯母,我今天可是下地赚工分了,家里现下就甜甜不赚工分。”
所以徐甜甜才是吃白饭的。
大伯母被噎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以前的徐念念,被自己一念叨还不赶紧低头羞愧去吗?现下居然敢还嘴了?
“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是不是?”徐奶奶敲碗,很强势了:“大强你等会儿去修修板凳,那板凳腿儿想办法给捆住。大强媳妇儿,你将被褥都拆了,明儿让念念在家里给洗洗晒晒,趁着天热,都给拆洗一遍儿。”
“你们两个,明天下午在家给自己拾掇拾掇,洗个澡,剃个头。”徐奶奶轻描淡写的扔下炸弹:“我找了媒人给爱国说亲,后天媒人要来咱家看看,你们都不许给我闹幺蛾子知道吗?谁要是给我闹腾,我打不死你们!”
大伯母立马来劲儿了:“娘,说的哪家?”
“哪家个屁,你耳朵是摆设吗?没听我说是媒人来相看吗?媒人不来看看,不知道你家啥条件,怎么给你捉摸合适的?”徐奶奶这脾气比炮仗还炮仗了,一点就着,不点也着。
大伯母偃旗息鼓,只好抓了大儿子唠叨:“你这头发,让剃头匠给你多剃剃,最好是光头,这样省钱,可以很久才剃一次……”
徐奶奶忍了忍没忍住:“你个信球货,你儿子剃个光头好看吗?眼看要相看人家了要结婚了,你让他剃光头?你那脑子是摆设是不是?你怎么自己不去剃个光头省钱呢?”
大伯当没听见,徐爱国和徐爱党挤眉弄眼的,徐甜甜则是静悄悄的吃饭。
徐念念都有些绝望了——难道在高考重新开始前,她都得生活在这种家庭氛围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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