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梅婷听了皇后娘娘所言, 震惊得几乎连平素仪态都维持不住。
她惊讶之下也来不及细想,从绣凳上起来,屈膝行礼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只与李表兄见过数面, 还都是在年假回家之时, 与母亲哥哥一同见的。”
“微臣对李表兄一直只当做一家子兄妹相处, 对李表兄只是兄妹之情,并无私情。”
苏皇后温柔笑道“你快起来, 别怕,别多想,这事儿李翰林都说是他自己未思虑周全才说出口, 为了你的声誉,只有圣上和我并紫宸殿的几个太监知道。”
皇后娘娘温言软语,让梅婷渐渐放下心,告了座重又坐回绣墩上。
苏皇后看潘梅婷神色渐渐回转,又笑道“你进来的时候才十二岁,就是今年, 羽双也才九岁, 所以我总觉着你们还小,宫里事也多, 没人提醒我, 我也没想到你们婚事上头。”
“昨儿圣上和我说了这事, 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我才想起来,你今年已经十六岁,算是大姑娘了。”
“你这个年岁的姑娘,若是没入宫做伴读, 在外头虽说没成亲,也早就定下了亲事,早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
苏皇后说完微微顿了顿,伸手拿了茶杯喝茶,梅婷便笑道“微臣入宫是为了侍奉公主,被选为二公主身边才人,自然是事事以二公主为先。”
“二公主年纪尚幼,微臣若是以自己私事为先,弃二公主而去,便不是为臣的本分。”
“再者说,宫中六局一馆许多女官,都是十几岁方入宫,等到出宫时,也都过了二十,在婚事上却比在家时强上许多是以微臣并不觉得在宫中侍奉二公主耽误了婚事。”
到底是未婚的姑娘,平日里再大方利落,在皇后面前说她往后不愁嫁,梅婷还是微微有些面红。
苏皇后放下茶杯笑道“话是这么说,可虽说把你们选进来是给羽双做伴读的,但也不能因着她一个,就把你们大好的青春就给耽误了。”
“出了宫二十二三再出阁,对宫里的女官来说确实都是常事,但宫规又没说公主伴读不能早于公主成婚,能早些定下为什么不早些定”
“像是李翰林这样的好女婿,三年也未见得能有一个,家世才学自不必说,和你们家里还是亲戚,都知根知底儿。”
“最可贵的是他心里有你,也尊重你,心悦你一年多,却在人前丝毫没露出口风来,在圣上跟前也生怕毁了你的清誉,怕连累了你,这就是世上难得的了。”
苏皇后说完,看潘梅婷面上露出一丝茫然,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而后她喃喃道“可是娘娘,微臣本打算的是等二公主大婚后,便留在宫中内文学馆精进学识,教书育人,并未打算出宫成婚”
苏皇后一愣,问她道“你可想好了宫规可不许宫中女官成婚后还在宫中任职,你若是去了内文学馆,往后可再也不能出宫成婚了。”
听了苏皇后此言,梅婷反而内心渐渐清明,起身微微一福,笑道“回娘娘的话,微臣想好了。”
苏皇后看着立在眼前的潘梅婷,她正是二八年华,人已长成,身量高挑,纤秾合度,容貌秀丽,行动端庄,穿着一身碧蓝色的衣裳,更显得她气质清雅。
这宫中她也呆了十几年,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儿,虽说现今比前朝好了许多,没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可人生几十年,谁又知道往后如何
这么好的女孩子,大好的年华,苏皇后不忍她就这么埋没在宫中,便又问道“梅婷,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为什么连这么好的姻缘都不要,偏要留在宫里”
梅婷先又是一礼,犹豫道“请娘娘先恕微臣不敬,臣才敢说。”
苏皇后笑道“你只管说,和我还有什么敬不敬的”
梅婷便直起身从容道“回娘娘,微臣虽年轻见识浅,却也知道成婚嫁人,除非有惊世之才,往后一身荣辱便几乎全系在丈夫儿子身上。”
“说句不孝的话,微臣母亲才学见识都不输于微臣父亲,在微臣父亲贬官后,却别无办法,只能带着微臣哥哥往山东老家投靠亲友,培养哥哥。”
“幸而哥哥争气,到了去年大比中了二甲进士,家母总算守得云开。”
“可若是哥哥不成器,家母一腔心血全都付之东流,微臣又在宫中帮不上忙,到了那时,家母又该如何”
“当年知晓家父受贿贬官之时,微臣就在思量此事,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今日听了娘娘之言,微臣想到李表哥已算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子,错过了他,确实难寻下一个。”
“可微臣若与这样好男子成婚,往后终生还是得为他生儿育女,奉养父母,世家大族之妇,终日为了家事劳碌不说,还只能靠着丈夫才能在世上有立足之地。”
“微臣自认没有易安居士之天生大才,不能靠着才华流芳百世,却也不想后世人评说之时,只知道微臣是李明诚之妻,却不知潘梅婷是何人。”
“若是留在宫中,一则不用家务缠身,可以安心广读诗书,有所进益,二则还可教书育人,也算我的德行,三则不必靠别人,只要靠着自己就能立足在这世上。”
“就算日后史书上提起微臣,不过是寥寥一笔,微臣也算得偿所愿了。”
苏皇后听完梅婷这一番话,半晌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朝她笑道“往日只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没成想你竟这样有志气。”
梅婷才刚说话时泰然自若,现下听了皇后娘娘称赞,却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娘娘不觉得微臣异想天开,太过荒唐”
苏皇后朝梅婷招手,令她走到身前,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这么有志气,是好事,我怎么会觉得你荒唐我娘家原来二嫂韩娘子以前常到宫中来,我记得你也曾与她见过几面”
梅婷不知皇后娘娘忽然提起已与苏同知和离的韩娘子是何意,便照实答道“韩娘子甚是光彩照人,言语直爽和善,微臣对韩娘子印象颇深。”
苏皇后感叹的笑道“去年她要与我二哥和离,京里多少人家说她糊涂,说她不知道惜福,还要把两个孩子都带到西宁去,办事儿荒唐。”
“才和离了不到一年,今年年初,她麾下已有三千二百将士,成了银卫城正四品指挥佥事,往后她征战沙场,卫国戍边,想想不比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呆在后宅里头闷上一生强许多”
“我看呐,当初谁说她办事荒唐糊涂,那才是真的糊涂,她知道她想做什么,就不知比那些浑浑噩噩随波逐流的人强上多少了。”
梅婷喃喃道“微臣生得晚,不曾有幸见识过高祖皇后和武明公主的风采,却见过本朝的女将军”
苏皇后伸手拍着她的肩膀笑道“嗨,也不是我夸自家人,我二哥可也是当年的探花郎,论起家世人物,比李翰林还强些,韩娘子不也照样与他和离,做将军去了”
“你若真立定了决心留在宫里,自己想得清楚,那李翰林也就不算什么了。”
“梅婷,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真的想清楚了这事是皇上托我问你的,天子言出必行,陛下若和李翰林说了此事,你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你若是尚未想好,怕日后后悔,我便和圣上只说你对李翰林无意,往后你若是还想出宫成婚,就只能看那时你们还有没有缘分。”
梅婷并未犹豫,而是认真道“请娘娘只管照实与圣上说,不必替微臣遮掩。”
“李翰林既然心悦微臣,想必此事还等着微臣的回复,微臣留在宫中心意已定,若不和李翰林直说,只怕他心里还存着期盼,平白再等五年八年,等臣出宫再续。”
“若真如此,岂不是耽误了李翰林的青春”
“李翰林今年年才弱冠,家世品貌才学前程无一不好,若舍了微臣,天下自然多得是好女儿愿意与他成婚,微臣不愿因微臣一己之私,耽误了李翰林成家生子。”
苏皇后听了此话,对梅婷更加高看一眼,笑叹道“那我就依你所说去回复圣上。”
李明诚四月初二和皇上表白了对潘表妹的心迹,得了皇上承诺请皇后娘娘替他相问后,回到家中便有些魂不守舍,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他一时悔恨不该御前冲动,差点惹得圣上怀疑他与潘表妹有私情,险些害了潘表妹。
一时又想起去年姑母所说潘表妹尚无意于他,又有些心灰。
一时又觉得这两年过年时见到潘表妹,与她谈书论道,潘表妹分明也十分欣赏他胸中丘壑,又有些心热。
他相问姑母是去年,离如今过去了整整一年,他又和潘表妹一起过了一个年,万一表妹已对他有了些好感,愿意出宫后与他成婚呢
李明诚心里一时热一时冷,连着两个晚上都未曾睡好,幸好他还记着认真当差,并未出什么差错。
差事虽没出差错,但回到家里,他日日与李夫人潘梅真一同用餐,他茶饭不思,觉没睡好眼圈儿下一片青黑,这些不对劲自然都被他们看了出来。
李夫人虽是李明诚隔房的堂姑,并不是十分近的亲戚,但李明诚在潘家住了一年半,一向机灵孝顺,对李夫人来说,李明诚虽不是亲侄子,也差不多了。
住在家里侄子有了不对劲,她自然要问问出了什么事儿,看李明诚两三日茶饭不思,李夫人怕直接问孩子不愿意说,便先问了潘梅真道“你知不知道明诚这几日是怎么了难道是差事上出了什么差错”
潘梅真想起那日紫宸殿里的事,犹豫着和李夫人说过一回,道“表兄出来后,我问过他殿内发生了何事,表兄只说事关姑娘清誉,不便多说,我也就没再多问。”
“我看当日圣上心情不错,表兄也不似被斥责的模样,院里大人们待他还是照常,想来当无大事。”
“只是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让表兄如此魂牵梦绕,让他连饭都吃不香了要知表兄可是顿顿要吃两大碗饭的人,竟然也有吃不下饭的一日,真是新奇。”
李夫人听得是圣上问李明诚婚事,想起梅婷心下忐忑。
但听见梅真最后一几句话,看着懵然无知的儿子,她无奈的瞥了梅真一眼,叹气道“哪家姑娘咱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李夫人以前怎么没觉得自家儿子这么傻帽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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