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足有十多页, 上头全是一个叫俊生的男子的日常。
他二十四、五岁,是林家的上门女婿, 为人勤奋,突然出现在林家湾,是几年前被林家湾的一个小姑娘从山上救下来的, 当时人都痴痴笨笨, 也好在气力大,一人干三人活,养了一年, 都没有人寻来,上报官府也没有失踪人口, 这才被救他的小姑娘娶进了门。
成婚四年, 已经生了三个孩子, 两男一女,林家也是那个发现玉米种植方法的农户,不止如此,他家还琢磨出了酿造野葡萄酒的方法,林家湾所在的沿河乡, 沿河乡所在的林镇, 以及林镇的所在的新台县, 许多饭店都有这种葡萄酒贩售。
同时,林家也已经包下了一座山。
这些在小说剧情中有,周茗也只大概看了一下,毕竟十本种田文, 有六本都是这么个发家过程,一直翻到最后,周茗目光一凝。
就见管事在最后写道:盛传俊生此子脑袋不灵光,观察下来,却觉他十分警惕,先让闲汉盯梢,被发现后又被揍了一顿,后又让游俠儿去盯,又被揍了,差点供出他们,最后花钱寻了几十号乞丐,才没引起注意。
所以,秦宣澈还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那他为什么不归京呢?
周茗一时不知该不该将这消息告诉钟夫人了,她有意钟夫人当前锋,那是基于秦宣澈是傻子的前提下,现在秦宣澈不傻了,对钟夫人的打击有多大。
竟然连封信也不肯寄回去……
周茗把信又塞回信封,回房修炼了一晚,在天色麻麻亮时起身,又把信交给钟夫人的贴身丫鬟,便起程赶往林镇。
这一回,她穿着华贵,头戴珠钗,连所乘的马车也十分奢华,另有丫鬟婆子、护卫驭夫,浩浩荡荡竟有三十多号人。
或许是曾走过一回,这一此虽然人数众多,却更显得悠闲,到了林镇最大的酒楼停下,这么大的阵仗显然吓到了路人,在嘀嘀咕咕的小声议论中,一个管事娘子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她身穿天青色小袄,下头配的是象牙白长裙,外头又披一件大毛衣裳,手从暖手筒中抽出来摸了下鬓上的玉钗子,手指上的金镶玉戒指和玉镯子在夕阳下,闪着炫目的光。
更别提她头上的簪子,足有四、五样,都是真金白银,镶珠嵌玉的。
“这是哪家的夫人呀?”有人小声问道。
“瞧你那没眼力见的,哪有夫人坐后头的马车,还大剌剌跳下车,这可不像个夫人作派。”
莫娘子手指动了动,才赏下的好东西可别碰碎了,心中纳罕,也不知夫人此举是为了什么,想不通又没法子,在一众人围观下,她抬高下巴,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轻蔑地扫了一圈,进了酒楼,脆声道:“你们这家店,我们夫人包了,将你们管事喊出来吧。”
别提有多像恶毒女配身边的爪牙了。
就在众人的目光被吸引时,驭夫取了脚蹬,周茗被丫鬟搀扶下,缓缓走出来,她披一件墨绿色斗篷,同色丝线在下摆绣有一道花纹,行走时,光线折射,是翻滚的海浪,加之斗蓬下宝蓝色褶裙,通身的颜色老气沉闷,也正因这颜色,配上她端肃的神色,不怒而威的气势,竟教人不敢多看。
有那大胆的,拿眼偷瞄一眼,便愣在当场,明明是个倾国倾城的样貌,却做这副打扮,若是身着彩衫,描眉敷粉……该是何等美貌。
正想着,美人已进了酒楼
生意人从来不会和钱过不去,周茗出手阔气,酒楼立时被清空了,反正这个时段,住宿的也没多少人,掌柜对这突如其来的大买卖心中欢喜,却也忍不住在心中惴测这位贵夫人是何方神圣。
周茗安置好后,写了一张字条,使人去寻林家馄饨铺的俊生,要亲自交到其手上。
小镇里来了这样大排场的贵夫人,被人关注是肯定的,前脚送信人才在林家馄饨铺寻人送了信,后脚俊生的底细就叫人摸清楚了。
五年前出现的,人也傻傻憨憨,虽然记不得之前的事儿,那举手投足,模样气质,也不像贫苦人家……
这,该不会是俏郎君远行一去无踪迹,痴情女千里寻人五载余的话本真人上演吧!
一瞬间,整个林镇人都嗅到了瓜的味道。
俊生……哦不!应该是秦宣澈听到有人寻他,出门接过一张纸,展开一看,记忆中熟悉的簪花小楷出现,只有短短一句话:你娇妻幼子恍若神仙,可还记得丧夫丧子的老母亲?
秦宣澈身形一晃,捏着纸条的手青筋鼓起,林小燕把抢七巧板的龙凤胎一人抽了一巴掌,两人委屈巴巴去奶奶那儿告状去了,自己个往外就溜。她既是为了躲清闲,也是想看看相公怎么出去这么久。
到大门口,买完卤菜的人都没走,颇有越聚起多的架势,林小燕见相公站着,愣然出神,她心中没由来一慌,好似有什么要悄悄溜走似的,下意识,她出声道:“俊生,小宝刚刚又哭鼻子,喊你呢,都是你,把他惯坏了,现在又去阿娘那儿告我的状了……”
秦宣澈手掌握紧,把纸条握成个球塞进腰带里,对送信的人道:“信已经送到,我会前去,望你家主子稍作等待。”
送信之人走了,林小燕才敢上前,看着秦宣澈的侧脸,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帅气,在这么短时间里,却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贵气,她呐呐地问:“什么人寻你。”
“故人。”简短的两个字,似乎划下一道分界线。
林小燕不知为何,脱口问道:“你已经记起来了,你要回去了,不要我,也不要大宝,和小宝小贝了……”
秦宣澈轻轻拍了下她的头,止住林小燕的话,在林小燕看他时,弯唇笑起来,笑意加深,露出牙齿,原本帅气的脸顿时多了一股憨傻,他认真地道:“我都是你的,进了你林家的门,就是你林家的人,只有你不要我,哪有我不要你,都说我傻,我瞧你才最傻……”
林小燕轻轻捶他一下,要锤第二下时,被秦宣澈握住手,放在掌心揉捏,道:“人都已经寻到这儿了,我势必要去一趟。”
“来的是你的家人吗?”
“妹妹。”
林小燕蹙起眉,现代渣男对每个女性的关系定位都是妹妹,导致她一听到这个称呼都莫名不爽,加上俊生先说“故人”又言“妹妹”,委实可疑,想要再问,又怕自已这点小心思教他发笑,只好压下来,嘱咐道:“那你早去早回,我在灶上炖了几个时辰的鸡汤,等你回来给你下面吃。”
“我要吃酸辣粉!”秦宣澈贪心不足。
“给你做!”林小燕豪气干云。
秦宣澈也未换衣服,就穿着旧棉袄,戴了个皮帽子,手拢在袖中就出门了,到了福家楼,就见门口的迎客小二换成佩着刀剑的护卫。
还是秦家的制式。
他心中微讶,送来的纸条上是瑛妹妹的字,难道母亲也一同来了,想到这个,他立时紧张起来,心中顿时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五年未归……
念头翻来覆去,当真个看到周茗,又得知母亲没有来,秦宣澈当场没声了,好像临时抱佛脚复习了一整晚,结果开卷全是一加一的题……
轻松!
沉默了一会,秦宣澈干巴巴道:“瑛儿你已成亲了呀,我都没背你上花轿,白让你喊了十多年的哥哥了。”
周茗本在斟茶,听了这话,手下微颤,原本流畅的声音间断,等两杯茶斟好,周茗推了一盏给秦宣澈,看着自个眼前的一盏,轻声道:“澈哥哥又不是我的同胞兄长,怎能背我上花轿,我虽无同胞兄弟,却有几个亲弟弟,由他们送我上花轿,也不丢人。”
她说起嫁人成婚,落落大方,毫无半点羞赧,秦宣澈觉出不对劲,问道:“瑛妹妹怎么会来江南,可是因为妹婿来江南任职?”
周茗苦笑一声,道:“任什么职?自我成婚起,都未见过我的夫婿。”
“什么!”秦宣澈惊呼后大怒,道:“可是那小子欺你无兄弟撑腰,你告诉我,那小子是谁,我替你教训他!”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周茗定定看着秦宣澈,一字一句道。
秦宣澈彻底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他像锈住的机器,轻轻往前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怪异的“啊”来表示自己的惊讶。
“是你呀,澈哥哥!”周茗扔下一个雷,犹不过瘾,继续扔道:“五年前,姨父战死的消息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澈哥哥的消息,姨母重病卧床,秦氏族人欺上门来吃绝户,最后姨母替你聘了我,三书六礼,我在姨父百日内嫁到秦家,守孝又守寡,如今,已有五年还多……”
“等等!”秦宣澈出声打断了周茗,他道:“你我之间只是兄妹,并无男女之情,对吗?”
“对。”
“那你为什么……”秦宣澈想问为什么她会同意出嫁,可话到一半,他便问不出口了,还能是为什么呢。
这一刻,秦宣澈只觉老天在耍他,他去边关的路上被伏击,身受重伤后跌入河中,飘到此地时就已经失去记忆,浑浑噩噩只知道逃命,逃到山上又失去意识,最后让小燕所救。
能活下来都是侥天之幸。
一直到几个月前才渐渐恢复记忆,得知父亲身死,还未来得及和小燕担白,周茗就找来了。
一个是日久生情鹣鲽情深的小燕,一个是青梅竹马守寡五年的妹妹,秦宣澈面对这修罗场,有瞬间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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