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韫谦这边下朝刚一出了宫门, 便看见自己的小厮正围着马车踱步。
“大人。”小厮看见人连忙上前,“还是直接去相国府上吗?”
秦韫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却发现小厮一张苦瓜脸皱得难看极了, “怎么了?”
“大人,要不……要不先回府里一趟吧。”小厮颇有些尴尬地左右打量了一圈,“刚才府里有人来报, 大人的长姐一早便到了府上,哭闹不止, 一定要见大人……下人们,下人们都劝不动啊……这被左邻右舍的听去了, 怕是不好。”
秦韫谦闻言, 跨过轿撵的那只脚顿了顿,他难得地沉了脸色道:“那先回去一趟。你派人去相国府知会一声儿, 说我晚些到。”
不比侯府与相府几进几出的大宅, 秦韫谦只官拜四品,尚未娶亲, 寡身独居, 一直以来做人为官也颇为低调;是以秦府也不过是个比寻常人家略精致些的小院儿, 倒是处处都透着读书人的文雅。
他刚进院门没几步,便听见长姐秦韫谖的哭声里还夹着几声孩童的哭闹, 于是他的眉头便锁得更深了。
下人推开了前厅的大门, 秦韫谦先是颔首行礼,唤了声:“长姐。”
“韫谦啊——”秦韫谖听见弟弟的声音哭声马上止住了大半,忙把怀里抱着的小男孩递到下人的手上, 扑到了秦韫谦身旁,“这会你可得救姐姐!”
“长姐。”秦韫谦扶起秦韫谖带到椅边坐下,自己也顺势落座一旁,“韫谦食的是朝廷俸禄,每一斗米,每一钱银都是有数的,今年这才入夏多久,我已经帮姐夫还过三次赌债了……”
秦韫谖接过一旁下人递上的帕子直抹眼泪,“姐姐也是没办法了才来寻你的……”
“这次又是多少。”秦韫谦别过脸去,“我再去想办法。”
“只怕这次……”秦韫谖捏紧手里的帕子,“不只是银子的事儿了……”
秦韫谦语气还是温和礼让,眼神却已经有了些许的不耐,“那这次又是什么?”
“你姐夫……”秦韫谖瞧了瞧左右的下人,压低了声音,“你姐夫打死了人……”
“什么?长姐你糊涂了!”秦韫谦终于压不住微嗔,“这儿可是皇城根儿脚下,你还当是在当年的乡下吗!韫谦不涉刑部,亦不掌管大理寺狱,人命关天的事儿你求我何用啊!”
“你管不了,难道相国大人还不能平了这点小事儿吗?”秦韫谖此刻已经完全止了哭腔,“不过是吃多了些酒错手打死一个乞儿,这点儿小事儿说与相国大人,还不就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秦韫谦面色严肃,“况且现在北境不宁、朝野纷乱,姨丈大人已是焦头烂额,你怎好此时再去与他添乱。”
“那边要瞧着你姐夫去给个叫花子填命?”
秦韫谖抖了抖手中的帕子马上又嚎哭出声。
“爹娘去得早,你攀上相国府之前可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姐姐可是耽误到了快三十才老姑娘出阁啊……我做寡妇便罢了,只可怜我家平儿才两岁多,刚学会了喊爹爹便没了爹爹了啊——”
一旁的孩子由下人牵着站在一旁,瞧见娘亲大哭也跟着咧嘴哭了起来。
秦韫谦阖眸长叹,眉头拧成了结。
秦韫谖见状不妙,忙把一旁的孩子往秦韫谦身边推了推,“快,快去求求你舅舅!”
两岁稚子又懂得些什么,跌跌撞撞地走到秦韫谦脚边,抱着秦韫谦的小腿,鼻涕眼泪都抹在了朝服上。
秦韫谦无奈地从地上将孩子抱起,掏出自己的帕子为那孩子抹了把脸,转身把孩子递还给一旁的下人。
下人接过孩子,无意间随口说了句:“这孩子……长得倒是真像我家大人。”
秦韫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人言外甥多似舅,韫谦你看看,平儿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这便是血脉相亲啊!就算你姐夫再不成器,你也要瞧着外甥的面子保他一条贱命啊!”
秦韫谦闻言又回头好好地打量了一番下人怀里的孩子,似是若有所思。
他思虑良久才道:“现下局势纷乱,我稍后开了出城的文书,你先与姐夫离开隗都避一避,横竖不过是个乞儿,查一段时日没有眉目,兴许也就过去了。”
“那……”秦韫谖抬了抬眼皮,“路上的盘缠……”
秦韫谦扭头,“我一并凑给你。”
秦韫谖又瞧了眼自己的儿子,“可是平儿还那么小,我们带着他能逃去哪里……”
“稚子无辜。”秦韫谦沉了沉眼神里那抹不耐的倦意,“长姐若是放心,便把平儿留在我府里,韫谦自当周全。我府上虽不算得富贵,但阖府的下人倒也都是些妥帖的。”
秦韫谦送走长姐,安顿好侄儿赶到相府时,已是薄暮冥冥。
付妈妈前脚刚吩咐下人把饭菜端回厨房温着,秦韫谦后脚便进了门。
“府上有事儿耽搁了。”他一进门便赶忙向林怀济作揖赔礼,“劳姨丈大人久候了。”
林怀济扶额不言。
今日朝堂之上,秦韫谦字字句句说得看似谦卑恭敬,确实实是把事情往粮草上引。
户部有没有银子,愿不愿意拿银子,堂上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秦韫谦的心里只怕也是明镜儿一般。
林怀济被他这样引着话头带着众人推着走,只差没有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去开口去求皇上下旨,他心中不是个滋味。
“姨丈大人还在为今日朝中的事儿动气?”秦韫谦双膝一弯,“可韫谦实是没旁的法子了。”
林怀济马上伸手去扶,“你这是做什么?”
“姨丈大人可揣度过圣上心意?圣上对丹城势在必得,无论有没有这次袭营之乱,北境的战事,年内必起。”
秦韫谦并不起身。
“现下定北候尚未得胜归来,堂前已经听不见他一句好话,待到他日定北候收复丹城,平定北境,驱除北夷之时,一朝荣膺定北王只怕也是指日可待;荣宠盛极便是要月盈则亏,现下这话由姨丈大人来说,到时也好多少撇清些关系。”
“圣上心意与齐钺的处境都已是再明显不过了,我怎会不知。”林怀济言语失力,显是已然疲惫不堪,“可是韫谦,你想过没有,懿儿还在北境。”
“所以韫谦已向圣上请命,亲去北境传旨。”秦韫谦抬头,“姨丈大人之前的嘱托韫谦铭记于心,开战前,韫谦一定将表妹带离北境。”
林怀济闻言立即坐直了身体,“圣上可允了?”
秦韫谦垂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老朽就把懿儿拜托给你了。”林怀济颤抖着双手将秦韫谦扶起,皱褶深垂的眼皮下几近含泪,“圣上命你几时动身。”
“后日。韫谦此来还有一件事拜托姨丈。”
秦韫谦起身后便连忙扶了林怀济落座。
“送旨的队伍车马仪仗之内皆是男子,北境大营也不例外,若是接上表妹后战乱再起,只怕回程的路上也不太平。韫谦唯恐照顾不周,更怕孤男寡女的坏了表妹名节,不知府上可有表妹贴心些的婢女,扮了男装教韫谦一并带去。”
“有,有。”林怀济连连点头,“付妈妈,懿儿从小到大都是由她带大的。”
秦韫谦面露难色,“付妈妈的年纪……”
“是了。”林怀济叹息一声,“是我思虑不周了,付妈妈的年岁,长途奔波起来,只怕还说不好是谁照看谁。”
“我记得表妹有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婢女。”秦韫谦环顾室内一圈,“不在堂前侍候吗?我记着那丫头好像比表妹还要略小些,莫不是已经嫁人了?”
“雪信?”林怀济抬头,“还是贤侄细心,雪信当是合适。她还在料理懿儿的园子,你稍片刻,我派人唤她前来。”
“姨丈大人莫急。”秦韫谦伸手拦住了林怀济,“我来前瞧着下人们撤走的饭菜都没动过,姨丈大人可是还没用晚?您先用饭罢,总是身子要紧,不好教表妹担心;自有下人带我去寻那丫头便是了。”
原也用不着寻旁人带路,秦韫谦独自退出了前厅,轻车熟路地便摸到了上次碰见雪信的小院。
此刻天已然黑尽,小院的门口已经掌了灯,夏风吹着院门口那只孤零零的灯笼轻微地摇晃着,竟带着两分寂寞。
雪信就坐在灯下的石阶之上,双臂环抱着小腿,下巴无力地耷拉在膝盖上。
她身着一身暗黄色的襦裙,本就生得瘦小些,此刻秦韫谦打远处瞧着,倒像是石阶上趴着一只胆小的野猫。
秦韫谦在雪信身前站定,“你为何在此处躲懒?”
“秦公子?”雪信听见声音连忙抬头,正要起身行礼却被秦韫谦轻轻地拍了拍肩膀按下了,“你是来带我去北境的吗?”
“不是。”秦韫谦撩开朝服下摆,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了雪信身边,“我就是来瞧瞧你上次的玉佩修好了吗?”
“没摔坏。”雪信脸上的期待霎时间散了个干净,她说着便要起身,“奴婢已经忙完了院里的活计,这便不陪秦公子久坐了。”
秦韫谦还在坐在石阶上没动地方,只望着雪信的背影温和道:“若是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何会倾心自家小姐的姑爷,我可以带你北上去寻齐钺。”
作者有话要说:双线叙事男女主难免偶然下线,不过就快回来了,阿鱼还在努力屯稿争取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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