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北境处处皆险情

    大帐之内, 雪信正要向秦韫谦行礼。

    她在相国府可以唤秦韫谦一声公子,是因为秦韫谦与林家沾亲带故,按着她与秦韫谦之间的身份, 签了卖身契的婢子连平民都算不上,在外见着朝廷命官,她是要跪的。

    秦韫谦在雪信双膝着地之前将人扶了, “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定北候有什么不好?”

    雪信起身后摇了摇头,还未答话便先是眼泪扑扑簌簌的落。

    “雪信。”秦韫温柔谦和的神色随着雪信滴落的眼泪一点点严肃起来, “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帮不了你的。”

    “不敢再劳烦秦大人。”雪信终于还是跪了, “奴婢只想看一眼侯爷……侯爷, 侯爷他一切都好,就好……”

    “那你瞧着——”秦韫谦退回一旁的靠椅边坐下, 伸手端起一杯清茶, “定北候,他还好吗?”

    “侯爷伤得那样重……”雪信哭着摇头, “但他不肯给我瞧、瞧她的伤……而且他身边连一个体己的人儿都没有……”

    秦韫谦伴着雪信的哭声不着一语, 雪信也渐渐止住了哭泣。

    沉默的空气让气氛变得凝重。

    半晌, 雪信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抬头,她在地上跪行两步后, 重重地给秦韫谦磕了个响头, “求大人去把小姐寻回来罢!小姐她医术高超,不输太医院里任何一位老大人,她一定能救侯爷的!”

    “小姐……小姐……”秦韫谦反复咂摸着雪信的话, “你当我不想寻你家小姐吗?但定北候若是有意藏起了郡主——”

    他叹息一声,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你认为,以我的身份又能在北境大营里置喙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雪信猛然抬头,怯生生的眼神突然坚定,“小姐若还在北境,定不会丢下侯爷!”

    秦韫谦闻言抬眸,“你如何知晓?”

    “小姐钟情于侯爷多年……”雪信虽是止住了啜泣,但说话的声音却越发地低了下去,“若是小姐知道侯爷已经是如今这般模样,定是不会离开侯爷的……”

    雪信言罢良久都不见秦韫谦答话,便小心翼翼的抬眸偷偷瞧了眼秦韫谦,却着实读不懂对方的表情。

    秦韫谦大力地捏着手中的茶盏,皮肉与粗瓷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在捕捉到雪信细微的动作后才开口——

    “你既知道你家小姐钟情定北候多年,他二人又业已成婚,你为何还要心心念念着齐钺?为何还要追到北境大营来?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该做的事儿吗?”

    雪信不止瞧不懂秦韫谦的表情,现在也读不出对方的语气,她只觉得自己后背冒出涔涔的冷汗。

    原来北境的夏夜竟是寒意森森。

    她连忙辩解道:“我是关心侯爷的身体,毕竟……毕竟他是相府的姑爷……姑爷好,小姐才能好。”

    “是吗?”秦韫谦转而露了个笑,“你既要做忠仆,是何事惹怒了郡主,被赶出了内院?怕不是你那宝贝玉佩又不合时宜的掉了出来?”

    雪信闻言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那日我问你为何钟情于齐钺,你只说齐钺少时曾对你有恩。若只是还报恩情,你拾到了恩公的玉佩不是该早早完璧归赵吗?怎么,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齐钺私人的物件吧?”

    秦韫谦说着倾身向前,玩味地盯着地上吓傻了眼的人。

    “恩公刻了家徽和姓名的私人玉佩你日日贴身揣着便也罢了,这么宝贝的东西怎么好巧不巧地就掉在了我的脚边儿?”

    秦韫谦说完又靠回了椅背,把玩起手边的粗瓷茶盏。

    “别妄图跟我玩儿你那点儿小心思,你担心齐钺不假,担心的却不是相府的姑爷。”

    茶盏的杯盖轻轻的刮擦着杯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定北候英俊风流,胆识才情均不落人后,又是你的恩公。少艾知慕君子……”

    “秦大人,我错了!”

    雪信突然以头触地,“哐哐”的磕头声打断了秦韫谦的话,她的声音因为哭喊而变得断断续续。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道,知道自己不可能与小姐相提并论,奴婢只是想守在侯爷身边,奴婢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你既是这样想——”秦韫谦抬手拦下雪信的动作,“刚巧卫达方才与我传话,说是侯爷醒来后已经接了圣旨,答应了不日便要开战;他与我商量回隗都的归期当是越快越快,免得延误了北境的战机,我都已经应了下来。如此,我这便把你一道送回相府去?”

    “可是……可是……”雪信的额前已经渗出了血,她声微语颤,“可是侯爷的身子……”

    “还是放心不下,对吗?”秦韫谦温柔地将人从地上扶起,他瞧着雪信额头的血珠就快要滴下来,从袖袋中掏出一方帕子递上,真诚道:“其实,真心思慕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处呢?”

    “秦大人……”雪信怯怯地后退两步,不敢接过秦韫谦的帕子,“您的意思是……”

    “你放不下齐钺,我也得替姨丈大人盯着表妹。”

    秦韫谦作势要帮雪信擦拭伤口,雪信只好哆哆嗦嗦地把帕子接了下来。

    “既是如此,大家开诚布公的将话讲明白,我也好去想办法不是?”

    同一个北境夏夜的丹城太守府邸。

    齐钺重伤甚至已经失了心智的消息很快传到斯木里的耳朵里,夜色已沉,却沉不过他的脸色。

    他唤来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待侍女行礼后退出卧房,他又一拳重重地砸向面前的书案,慢慢地收敛起脸上的情绪。

    至那夜林思懿假借有意刁难裴朗,向斯木里透露消息开始,她的日子一直过得看似风平浪静。

    她知道,斯木里这个人很是沉得住气。

    可当荆望再次夜访,把北境大营的情况、齐钺的安排部署、甚至开战的时间都一并呈报林诗懿之后,她也知道——

    斯木里很快就要沉不住气了。

    所以当斯木里的侍女深夜前来传召她的时候,她丝毫不觉意外。

    “见过大人。”林诗懿进屋行礼,虽然斯木里已经借由刚才的一拳宣泄了情绪,可林诗懿还是瞧出了对方与往日有些许的不同。

    荆望上次带来的消息里,隗都的圣旨抵达北境大营应当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林诗懿立马悟出了其中关窍,就立在房门口,不再言语。

    她等了好半晌,斯木里才从屏风后缓缓现身,客气道:“天色这么晚,打扰秦大夫休息了。”

    “病人生病哪里能自己挑时间,那自然大夫瞧病也就不分白天夜里。”林思懿微微福身,“是大人客气。”

    “大夫?”斯木里的笑容颇值得玩味,“你留得住裴朔的命,自然是个好大夫,只是不知这大夫究竟是姓秦,还是林?”

    “名字从来都只是个称呼,大人又何必放在心上。”林诗懿轻颦浅笑,“小女不也从来没问过大人姓甚名谁?”

    斯木里把玩着小案上精致的银制杯盏,“林大夫蕙质兰心,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面对斯木里突然更改了自己的称谓,林诗懿并不意外,她依旧面色沉静,“大人,我不姓林。”

    “哦,是我忘了——”斯木里放下手中茶盏盯着林诗懿,“你们隗明的女子出嫁从夫,你现在该是——姓齐。”

    斯木里绕过小案缓缓朝林诗懿走来,“我说的对吗,懿宁郡主?”

    斯木里高山一般的压迫感再度朝林诗懿汹涌袭来,饶是这些日子来她早已经为今日的对峙做足了准备,却还是在这一刻感觉到一丝局促。

    她挺了挺腰背,没有让心里那点儿变化在脸上体现半分,“大人说的是。”

    “你那些玲珑的心思呢?”斯木里还在一步步逼近林诗懿,身体上,和心理上,“不打算为自己辩驳些什么吗?”

    “既然大人已经着人调查过了,那应该是什么都查清楚了。”林诗懿后撤两步,“大人赞我是聪明人,在聪明人的面前撒谎,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儿。”

    “可是我还是有很多疑惑。”斯木里还在步步上前,循着林诗懿后退的方向,“不知道郡主可能为我答疑?”

    林诗懿终于已经退到了门边,大门紧紧的拴着,她只能用躬身垂头的方式与斯木里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她顺势福了福身,“知无不言。”

    “比如——”斯木里像是瞧懂了林诗懿动作里的含义,他没有再继续上前,“齐钺为什么会把你送来我这里?”

    “大人既查过,就应当查到了——”感受到斯木里的克制,林诗懿站直了身体,“我与齐钺,夫妻不睦。”

    “就因为夫妻不睦他便要用这种不声不响的方式除掉你?”斯木里捞了把自己卷曲凌乱的头发,“你们隗明的男人,可真不怎么样。”

    林诗懿仔细地观察着斯木里细微的动作,“我前有显赫家世,后有封诰在身,他区区一个侯爵,凭什么能勉强我?”

    “我也不愿意相信,能手刃我那愚蠢又彪悍的弟弟、和我草原周旋多年不尝败绩的隗明名将,是一个在朝中要靠女人上位、在阵前要靠女人博弈的东西。”斯木里说着忽然再次上前,“尤其,还是自己的女人。”

    他双手抬高抵住门板,将林诗懿圈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北夷人的身形过于高大,林诗懿几乎够不上他的胸口。

    “可我还是非常不喜欢你现在急于替他辩驳的样子。凭你的聪明,应该知道我喜欢聪明的女人。林大夫,我现在随时可以轻松地让你变成我的女人,或者一个死人。”

    他捏住林诗懿的下巴。

    “你知道你现在处境的危险吗?”

    危险。

    林诗懿被迫仰起脸,从斯木里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些时候奉上第二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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