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支烟

    拍摄仍在进行,下一场正好是电影开场的第一幕。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本是深宫别院,理应是一片祥和安宁,可周遭树影幢幢,风声低号,空气中弥漫着压抑肃杀的气息。

    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偶尔传来几声狼啸。几个护卫屏气凝神,听到前方传来些许微弱的声响,他们疑惑片刻,提着宫灯逐渐走近。

    画面摇曳又带着些微鬼魅的气息,护卫们缓步向前,却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因为,他们看到前方石子路上,有一具尸体。

    几个人吓得手脚发颤,带头的却自己壮了壮胆,拎着宫灯上前一照。

    “啊!!”林中传来一声尖叫,惊散了飞鸟之群。

    昏黄明灭不定的灯光下,是二皇子死状可怖的脸。他双目仿佛要瞪出眼眶,好似见到了此生见过最恐怖的东西。腹中插着一把普通侍卫佩戴的长刀,鲜血还在泊泊淌着,染红了一地青石板,似乎是刚刚遇害。

    这就是电影开始的第一幕,和很多架空历史片一样,开头出现了渲染气氛必不可少的元素——死人。

    竹林外最近的一处寝殿内,一白衣女子背对着门正准备梳妆休憩,窗户外却传来嘶哑的人声。她一惊,手中梳子落地,脆生生的一声响。

    与此同时,一黑衣人从窗外猛然翻进,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女子的惊呼声还没发出,就被那人眼中隼利的光摄住了。

    黑衣人蒙着面,艰难地在墙角坐起来,嗓音低沉温凉:“给我包扎。”

    夜并不静谧,窗外风声似人的呼号,女子颤了颤眼睫抬眼,露出绝美的面庞。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他因受伤而发出的喘息一同响起,交织缠绵在风中。

    林浩明:“Cut!很好。”

    苏长珩受伤之后翻进盛檀儿的寝殿,这其实是特别简单的一场戏,沈烟在其中也只有一个特写罢了,但因为是第一次和沈晋初演对手戏,她还是有些紧张。

    等导演终于喊咔之后,沈烟松了一口气,三两步跳到了“黑衣人”面前,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

    她眨着星星眼:“沈老师,你演的好好哦!”

    沈晋初笑着看了她一眼:“把戏搭好,比夸我来得更直接。”

    沈烟:“……”小心思竟然被看穿了嘤嘤,影帝大大果然火眼金睛。

    整个下午基本上都是顺序拍摄,不知是不是林导为了让演员更加熟悉角色而作出的苦心安排。

    由于沈烟是临时进组,林浩明选择把她和沈晋初的部分对手戏放在前面集中拍摄,一来是怕耽误她之后的时间,二来是因为爱情戏相对来说更为轻松,也更容易帮助演员入戏。

    沈晋初要饰演的苏长珩是个非常复杂的角色。

    前期在母妃庇荫中长大,不谙世事;中期遭遇兄长诬陷,手足相残,逐渐看清世态炎凉,开始着手布置自己的棋局;最后母妃被奸人所害,他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温情,彻底黑化,出手狠辣,最终逼宫夺权。

    而与盛檀儿的相遇,则是在中期开始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亲眼目睹了二哥的死,却没看清凶手的脸,自己也受了剑伤,侥幸才得以逃脱。大殿上他受伤的事情被人揭穿,父皇怀疑的目光和兄长的冷眼都让他无比心寒。如若不是母妃的力保,他很可能早已经顶罪下狱。

    自从二皇子死后,苏长珩逐渐地感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这皇宫中的局势,也愈发觉得自己并没有可交心之人。

    在竹林中与盛檀儿闻琴相遇,在他心中是一场美好的邂逅。

    这女子就像一张白纸,琴声纯粹,人也纯粹。但经过与她的交谈,他逐渐发觉,她并不傻,她只是看透了很多东西,却选择不言罢了。

    宫中波澜诡谲,他已置身漩涡之中,无法幸免。但如若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守住她的这份纯粹。

    前四天,沈晋初和沈烟把前期两人逐渐交心的情节拍了,都是一些琐碎的戏份,也比较简单,因此穿插在和太子的权谋戏中拍摄。

    林浩明跟沈烟说,编剧觉得她很适合盛檀儿这个角色,决定给她再多写点戏份,把三皇子和王妃的感情线写得更饱满一点。

    于是,到了周五晚上,沈烟迎来了她进组以后的第二场夜戏。这也是她的第一场重头戏,是她和沈晋初饰演的角色的感情拐点——苏长珩终于认出了盛檀儿就是自己的妻子。

    这是一个微风和煦的夜晚,天空中还缀着繁星点点。

    画面中,苏长珩邀请盛檀儿在自己寝殿的院落中一同品酒。两人谈到兴致浓处,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气氛很是和睦。

    忽然,苏长珩面色一变,一只手将盛檀儿拉至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佩剑的剑柄。

    “有刺客!”他低声对不明所以的盛檀儿道。话音刚落,三枚飞刃飞速穿空而来,苏长珩抽出长剑,变幻剑法将它们一一击落。

    金属碰撞之声嘶哑刺耳,他不忘温声对身后的她说:“你在我身后,躲好了。”

    此时三个蒙面人翻墙跃下,凌厉掌风直指苏长珩。四人展开激烈的搏斗,一招一式都激起清脆的刀鸣。

    一人趁苏长珩没有留意,绕至身后想要对盛檀儿下手。

    刀剑不长眼,眼看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划过她雪白的脖颈,苏长珩猛然回首。他感到一颗心就要跳出来似的,想也没想就将她挡在身后。

    “嘶!”

    长刀刺穿身体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苏长珩却咬牙把刀拔出,猛地挥剑向刺客刺去。这种以命相搏的打法把他们都摄住了,几人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相互对视一眼,低声道:“走!”

    幽静的院落满是打斗留下的痕迹,盛檀儿吃力地扶着腹部流血的苏长珩回到屋里。

    下一段就是感情迅速发酵的戏份,林浩明拉着沈烟和沈晋初讲了会戏,就大声喊道:“各就各位!”

    这场戏其实才算是两人真正的对手戏,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都很想知道,这个漂亮的新人到底能不能接住沈影帝的戏。

    沈晋初已经在墙边坐好,一只胳膊搭在弯曲的膝盖上。他的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头发也披散下来,给人一种凌乱的美。

    和沈烟稍微对了下词之后,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略带宽慰地道:“一会儿只要把你自己当作盛檀儿,其他什么都不用想,有我在。”

    意思是,如果她遇到什么问题的话,他会带她入戏。

    沈烟感激地瞥了他一眼:“谢谢沈老师!”

    “好,各部门准备,Action!”

    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苏长珩的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而最深的那一条,无疑是之前为盛檀儿挡刀的时候落下的,还在流着腥红的血。

    盛檀儿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了一些急救包扎的绷带和草药,她面色虽有些着急,但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显慌乱,苏长珩凝神看着她——俏丽的容颜上也沾上了些许血污,表情却并没有寻常女子见血时候的慌张害怕。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和她相处越久,就越想更加地了解她。

    盛檀儿给他缠上绷带的手法极其娴熟,仿佛之前已经练习过无数遍。苏长珩看着看着,眉头却皱了起来——这感觉,总有些似曾相识。

    记忆仿佛苏醒了一般,他忽然记起那晚,凉意肃杀的夜里,那个白衣女子也是这样地为他包扎。灯光太过昏暗,他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是他记得她的手法。

    可是他也记得,那为他疗伤的女子,是他的王妃——因为他当时走投无路之下选择的,正是三王妃的寝殿。

    苏长珩迟疑地开口:“你是否……那日夜里……”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审视和试探,那眼神仿佛波涛汹涌的大海,深不见底。而暗潮涌动之下的,是隐隐压抑着的欣喜和期盼。

    会吗?会是她吗?

    在这关键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息看向沈烟,就连林浩明都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对讲器。

    只见此时,盛檀儿突然抬起手,虚抚上了苏长珩的侧脸。她像是在抚摸着什么稀世的珍宝,目光缱绻专注。她嘴上没有丝毫弧度,眸光中却带着笑意。

    之前在竹林中相遇,他对她的留意让她欣喜,但她明白,这在意是短暂的,即便她是他的王妃,也不过和寻常女子一样,只能讨他片刻的欢心。

    帝王家自古无情,她比谁都更加清楚,因此,她不求天长地久,只求能够暂时陪伴在他的身边,成全当下的欢愉。

    她跪坐在地上,倾身向前,雪白的衣袂散落在他身上,像一朵盛开的雪莲。独属于她的那种清香气息流连于他鼻尖,勾着他的魂他的魄。

    苏长珩怔怔地望着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喉间不自觉地溢出一声低喃:“檀儿……是你……”

    盛檀儿眼波间光华流转,指尖摩挲过他侧脸的轮廓,把玩似的慢慢落至锁骨,玉指轻点,半晌在他耳边一声轻笑道:“殿下,您终于……记起我了。”

    这女人身着一袭白衣,就好似一张白纸无人染污,脸上神情也天真,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媚,叫人入了蛊似的,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她肌肤雪白透亮泛着光泽,头发乌黑如绸缎倾泻而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红唇微张好似邀约。

    即便是在高清摄像机下的特写,沈烟的每一寸肌肤也毫无瑕疵。她的美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林浩明看着监视器,迟迟没有喊咔,手指却有些微微颤抖起来——如果在这里,可以加上一个吻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可惜……可惜剧本没写……

    他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看到沈晋初按住沈烟的后脑勺,忽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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