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苏凤章路过花园的时候,一道婉约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凤章抬头一看来人,立马恭恭敬敬的行礼:“微臣参见方太后。”
来人可不就是当了多年太后,风姿却比寻常宫妃更深一筹的方琳琅,当年她能靠着美色上位,姿色原本就过人,如今更有几分妇人才有的绰约坐姿。
不管是谁,看到云太后的时候多是尊敬,但看见这位方太后心中都忍不住感慨一声红颜。
方太后身边只跟着一个宫女,她笑盈盈的看着苏凤章,一双眼睛含情:“苏大人何必这般客气,说起来当年我们还有几分渊源,苏大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苏凤章听了这话不但不开心,反倒是一身鸡皮疙瘩都炸开了。
他的态度更加恭敬,低头说道:“太后言重了。”
在云天后面前,苏凤章能言善道,两人常常一个思辨便是好几个时辰,甚至连云骞私底下都说没见过云太后跟谁这本投契。
可到了方太后这边,苏凤章却多有顾忌,其中当然也有两位太后年龄相差了近二十岁的缘故,更有方太后每次总有几分暧昧情丝。
苏凤章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人见人爱,以至于一宫太后都看上了他,方太后的这种青睐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催命符。
方太后见他这般说,叹了口气道:“苏大人总是这般见外。”
他们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太后,能不见外吗?
苏凤章不乐意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道:“不知太后有何吩咐,若是无事的话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还有政务等着处理。”
方太后笑了一声,瞧着他说道:“苏大人可真是个大忙人。”
“不过哀家今日来见你,确实是有些心里话想跟苏大人说一说。”
苏凤章只是恭敬道:“太后尽请吩咐。”
方太后叹了口气,才说道:“皇帝年纪越来越大了,却总是孩子性子不成才,整天只惦记着玩耍,哀家劝了他也是不听。”
“不过皇帝从小就最听姐姐和苏大人的话,哀家就想着请你们多劝着一些。”
“这个天下,到底是秦家的天下,皇帝若是不成器的话,岂不是让当年的事情重蹈覆辙,苏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凤章道:“太后娘娘说得极是,是微臣没有尽到劝诫的责任。”
方太后又说道:“孩子难教,哀家也知道这是为难苏大人了,只是除了这个法子,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
“说起来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都长大了,没想到苏大人你样貌堂堂,身居高位,却一直并未成亲。”
“苏大人,这莫不是因为先帝临终前的糊涂话?不如哀家出面恳请皇帝赐婚,这样满朝文武也是不能反对的,苏大人你的意思呢?”
苏凤章的回答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方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嗤笑着问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苏大人,你莫不是要告诉哀家这些年来洁身自好是心甘情愿的?”
苏凤章点头说道:“太后娘娘说的很对,这确实是微臣自己选择,心甘情愿并无不妥。”
方太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瞧着他说道:“苏大人这话倒是有趣,难道这世间真的有男子对女子的感情能够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吗?”
“这倒是说不上。”苏凤章淡淡说道。
方太后眼神一动,笑着说道:“我就说,哪里有男子会这般忠贞呢。”
苏凤章下一句却说:“微臣不过是觉得娶妻生子麻烦,一个人光棍好办事。”
这话打得方太后一个措手不及,她惊讶的看向苏凤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忍不住反问道:“苏大人这是做什么,哀家好好的同你说话,你怎么反倒是胡言乱语起来了,莫不是看不起哀家无权无势?”
苏凤章却道:“太后,您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微臣哪敢小觑。”
“方才听太后提起当年青州之事,倒是也让微臣想起了许多往事,心中多有感慨。”
方太后笑了一声,追问道:“苏大人想起了什么?”
苏凤章却说道:“当年在那艘客船之上遇到了水寇,那些贼寇来势汹汹,心狠手辣,船上的男人多有吓破胆的,但太后娘娘你却应对得宜,比方兄镇定许多。”
提起当年的事情,尤其是提到方钰,方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暗沉,口中只是说道:“都是过去许多年的事情了,何必再重提。”
苏凤章却叹气说道:“只是恍然记起,才察觉已经过去多年,这些年太后在深宫之中只怕也是举步维艰,这才一日日走到今日。”
方太后眼神一动,露出几分迷离:“是啊,这深宫是吃人的地方,哀家已经失去太多了。”
“所以苏大人,哀家不能再输了,你懂吗?”
“云家,云太后,他们能帮的了一时,难道会帮你一世,归根结底,云太后为的还是文家,哪里会管最后苏家如何?”
“但哀家却不同,苏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我方家在朝中早就无人,孤儿寡母正是需要依靠的时候,若是有人雪中送炭,他日必有重谢。”
这些口头的承诺苏凤章完全不信,他只是问道:“太后娘娘,入宫这些年,你可也已经忘了在宫外的日子?”
方太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会忘了,不瞒苏大人,哀家日日夜夜都在想住在湖山县的日子,年幼的时候觉得清苦,如今想来却都是甜的。”
“那时候哥哥还在,小乙也还在,我们三人便是一个家。”
说完这话,方太后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如今,哀家也算是帮他们报了仇,血了恨。”
“然后呢?”苏凤章问道。
方太后不明所以:“什么然后?”
苏凤章却说:“知道你报仇雪恨之后,他们二人在地底下便能安息吗?”
方太后脸色一变,显然想到了方钰之死,若说小乙的死是因为他们无能为力,那么方钰的死一般都该怪罪于她,若不是她那一天说了那许多绝情的话,方钰也不至于自寻短见。
正因为如此,方钰如今反倒是成了方太后心头的伤口,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提。
即使过去多年,方太后也依旧不能接受自己害死了亲哥哥的事实,她只能去责怪太子,责怪四皇子,责怪徐贵妃。
苏凤章却并未提及当初的事情,只是说道:“我见过的方兄总是不大开心,心里头藏着许多的事情,但他对娘娘的疼爱却是真心实意的。”
“他是一个好哥哥,即使一路并未帮到娘娘什么,但他却是全心全意为娘娘着想的。”
这话戳中了方太后的心,她眼中假装出来的泪水都成了真,喉咙间几度哽塞,最后说道:“你说的不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小时候但凡家里有点好吃的,便要惦记着留给我吃,自己却舍不得,在他心里头,疼爱妹妹比自己还要重要。”
“所以苏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莫不是要谴责哀家?那你可是迟了太多年。”
苏凤章却说道:“微臣与方兄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责怪他最疼爱的妹妹,说到底,这件事也不是太后您的错。”
“只是……想起方兄,心中总有几分意难平。”
方太后冷笑道:“假惺惺。”
苏凤章却继续说道:“太后觉得我虚伪也好,马后炮也好,但微臣心中却是惋惜不已。”
“不只是惋惜方兄英年早逝,早已经看不到今日光景,也惋惜太后入宫多年,却已经忘了当年,娘娘,难道你真的打算在这深宫之中熬过剩下的日子吗?”
“或者蛰伏在云太后身后,即使赢了,也不过是成了秦家皇朝的又一个傀儡,你今日要做的事情,可是你真心所想的?”
方太后没料到他居然说这话,惊道:“苏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凤章笑着说道:“微臣只是觉得,太后娘娘不觉得一个后宫,让您屈才了吗?”
方太后怒道:“你这是在嘲笑哀家吗?”
苏凤章却说道:“微臣不敢,微臣这番话都是肺腑之言。”
方太后冷笑道:“哀家是皇帝的生母,难不成还能改嫁不成,就算可以,哀家也犯不着作践自己。”
“太后娘娘,您误会了。”苏凤章又说道。
“只是这些年的深宫生活,让娘娘忘记了一件事,女子也是人,是大周的百姓,她们看似较弱,却通常能为人所不能为。”
“娘娘,难道您扪心自问,会觉得自己比男人逊色吗?”
方太后的眼神更加古怪。
苏凤章言尽于此,只是说道:“再过几日,娘娘便能知道微臣这番话的意思。”
“到时候娘娘不如再想一想,除了眼前这条路之外可有其他路可走,云太后乃是宽容大度之人,想必也不会故意阻拦。”
等苏凤章走远了,方太后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并不否认自己一开始用了美人计,但如今看来这位苏大人真的对诚亲王死心塌地,竟是毫不动心。
她心底虽然不信有这般的男子,却也毫无办法,方之问告老之后,方太后在深宫之中就像是失去了耳朵眼睛,一切消息只能从云太后那边得知,都会晚了一步。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跟云太后互别苗头的心思,正是如此才会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拉拢苏凤章,可现在苏凤章却暗示她还有第三条路。
她能有什么路可走?她这一生除了留在这深宫之中,哪里还有别的选择,方太后百思不得其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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