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寄客什么也没说,良久,叹了口气,语气又凉淡又无奈:“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你能不能乖一点,不要老是气我。”
凤袖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就又疼又恨:“你要是再说这话,我让你今天就见阎王!”
裴寄客冷冷地笑了笑,没有再出声。再说了什么,声音就低了下去,听不清了,过了一会儿,凤袖语气变得软黏起来:“……要操吗?”
裴寄客还没来得及答话,任歌行先崩了,眉毛一挑差点没把抬头纹挤出来:“什么玩意儿?”
杨晏初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
裴寄客干脆地回绝了他:“不,”然后加了一句,“你都这样了,满脑子成天都是什么东西。”
那边咚的一声,接着“吱嘎”一声响,应该是凤袖倒在床上还翻了个身,再开口时那语气就带着点甜软勾人的娇气:“来呀,干这事儿用不着上半身。”
他咯咯地笑起来:“或者你怕我乱动挣裂了伤口,可以把我绑起来呀。”
杨晏初:“……”
姐妹,牛逼。
裴寄客不为所动:“关灯睡觉,别作妖。”
“姓裴的,”凤袖泼辣辣地,“怎么着,羽霄剑把你左腿砍了,顺带着把你中间那条腿也给砍了?”
裴寄客还是冷冷地:“激将对我没用。睡觉。”
凤袖气呼呼地骂了一句什么,那边再没有了声响。
任歌行觉得自己脑子里什么东西稀里哗啦地碎掉了,他的表情很难形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是,哪儿来的妖怪啊这俩人,什么绑起来,绑哪儿,怎么绑?”
绑床头吗?还是吊着?
杨晏初:“……不要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任歌行晃了晃脑袋:“小床……不是,小霑呢,小霑醒了吗?这乱七八糟的不能让他听见,他还小呢。”
李霑听见任歌行说他,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任歌行:“……什么时候醒的?”
李霑小声说:“就在你把小杨哥哥拽到床上的时候。”
任歌行:“……”
那不就是全听见了吗!
任歌行心说绳子大了……不是,孩子大了管不住,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睡觉吧。”
大抵是隔壁一场含苞待放的□□的煽动,又或是浓黑狂乱的深夜暴雨里那些轻声的低语和呼吸的交缠本就让人迷乱,杨晏初站了起来,与任歌行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像一条触手,羞怯而欲说还休地从他的眼睛里游走出来,轻轻地和任歌行的眼睛碰了一下。
杨晏初突然不太想走。
“……任大哥,我怕打雷。”
任歌行愣了一下,笑了笑:“胆子这样小。”
这理由那么荒诞,可是任歌行信了。他对李霑说:“小霑,往旁边躺一躺,你小杨哥哥害怕。”
他说着,又笑起来,调侃又纵容地,像个真正家里的兄长,他拍了拍自己身旁被褥:“来睡我旁边,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雷劈不着我。”
晏初什么也没说,默默钻进了任歌行身边的被窝里。
任歌行心大如斗,看晏初躺下就闭上眼睛顾自睡了。杨晏初此时睡意全无,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地伸出了两根手指,那眼神里的触手化为实质,晏初的指尖搭在任歌行的被角上,像路边流浪的脏兮兮的小猫怯生生地扒住了行路人的裤脚。
任歌行没有睁眼,低声道:“这下不怕了,嗯?”
晏初没想到这样轻微的触碰任歌行都能感觉到,吓了一跳,赶忙把手缩了回去,被任歌行一把拽住,他拍了拍晏初的手背,把晏初的手整个拽到自己被子上放着,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是真的觉得晏初会怕打雷。
杨晏初盯着黑暗中歌行的脊背,眼神变得很复杂。
他忽然笑了起来,春色惊鸿地,很有些惊艳的意思,只是可惜没有人看到。
是暗心摇摇,靡靡如酒。
从安庆府到徐州的这一路常有暴雨,那日暮色四合之时入徐州城门的时候,任歌行远远地就看见城门上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在撑伞张望,见了他,遥遥地喊了一嗓子:“任大侠,任大侠留步!”
任歌行被当众叫破名字,习以为常地在马上抱了抱拳:“阁下是?”
那人弯了弯腰,笑道:“折煞小的了,小的是徐州高府的下人阿才,我家夫人听闻浮梁李家小公子和任大侠道经徐州,特派小的在这里等候,迎任大侠和李小公子入府一叙。”
任歌行道:“这太叨扰了,我们便不给贵府平添麻烦——”
“哎呦,可不是这么个说法,任大侠和李公子从浮梁北上,一路舟车劳顿,可得好好休整休整,再者我家夫人和李夫人自小情谊深厚,这几日天天念叨着想念李小公子呢,他若不去,我家夫人可是要伤心的。”
任歌行见他一口一个“我家夫人”,便道:“敢问尊夫人名讳?”
阿才拱了拱手,道:“任大侠既问了,小的只得贱口污了尊名,夫人在闺中时姓柳,小字慕云。”
任歌行挑了车帘,弯下腰道:“小李子,高夫人柳慕云你认不认得?”
李霑怔了怔,讶异道:“慕云阿姨怎得嫁去徐州了?”
阿才笑道:“徐州与浮梁两地相隔太远,怕是音书不通,但是我家夫人可是常常挂念着您呢,今次若是请不到您和任大侠,夫人说了要打断小的狗腿把小的赶出府去呢。”
李霑拽了拽任歌行的衣袖,在任歌行耳边道:“慕云阿姨是我娘从小闺中密友,后来认识了现在的夫君,就远嫁了,我竟不知她现在在徐州,任大哥……我想应当没什么问题罢,慕云阿姨一向对我是很好很好的。”
任歌行面色不改,半咸不淡地笑了笑,道:“既如此,那便叨扰了。”
阿才笑道:“任大侠李公子且下了马随我来罢,我家老爷夫人给您二位备了上好的马车,恐怕怠慢了贵客。”
任歌行颔首道:“多谢。只是我们二人于路上结识了一位志趣相投的小兄弟,于我二人有救命之恩,若登门拜访叨扰数日,恐怕是要带着这位小兄弟的。”
阿才忙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任大侠请吧。”
任歌行翻身下马,一掀马车帘子,道:“下来罢,我们换个车。”
阿才连忙去扶李霑,把李霑接下来之后伸出手臂给杨晏初扶,一抬头,正好和杨晏初对视一眼。
杨晏初在看清阿才长相的时候,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尽。
他……他认得那人。
在他还在浣花楼里的时候,好像是有个姓高的客人,那人有个贴身的小厮……
就是他!
阿才愣了一下,然后笑开了,笑容颇有些狭昵浮荡:“这不是巧了吗……”
杨晏初瞳孔紧缩成一点,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手脚冰凉地坐在那里,细而秀媚的眼睛目眦尽裂瞪着阿才,李霑还在阿才身边,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拼命地冲阿才摇头。
阿才扬了扬眉,油滑世故地转开了话头:“这不是巧了吗,我家夫人特特地命了小的准备了能容三人的马车,天意早知今天又有贵客了。”
任歌行颇为不适地扁了扁嘴,心说这人怎么癞□□一样让人心里不舒服。
阿才还在跟杨晏初说话,步步紧逼着往杨晏初的心尖上挑:“这位少侠尊姓大名?”
杨晏初矜傲地挺直着腰背,尽力端稳声线:“在下杨晏初。”
阿才拉长了哦了一声,瞟着他把胳膊递了上去:“少侠请吧。”
杨晏初道:“我自己下来便是。”
他没有碰阿才,自己下了马车,走到任歌行身边,任歌行看了他一眼,搭上他的肩膀:“怎……”
晏初一抖,像甩开一个噩梦一样避开了任歌行的触碰,任歌行皱了皱眉:“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晏初勉强笑了笑:“车坐久了,颠得有点头晕。”
“一会儿且得坐车呢,估计得坐到晚上。”任歌行转向李霑,“小李子头晕不晕?”
李霑摇了摇头:“不晕的呀,我记得小杨哥哥一向也是不晕的,怎么今天突然晕起来了?”
杨晏初被两人疏淡平常的言语一句一句安抚着心坎,逐渐冷静下来,道:“昨晚没有休息好罢。”
“也是,昨晚打了一晚上雷。”任歌行单手捏住了杨晏初的后颈皮,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捏他后脑的穴位,“好点没有?”
歌行伸手一摸,发现杨晏初出了一颈子的冷汗,摸上去软玉一样滑腻腻的,他正捏他后脑的玉枕穴位,突然晏初反手一握,捏住了歌行的手腕,任歌行看着他:“怎么了?”
杨晏初看着他,被恐惧和感动冲昏了头脑,有一瞬间想坦坦荡荡地把所有事情都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他也差点那么干了,话像关不住的蝴蝶一样涌到了唇边,他说:“我……”
任歌行直觉他今天不对劲,耐着性子弯了弯腰:“嗯?”
杨晏初眼神慌得乱扫,一眼瞥见了站在旁边的阿才,那人恭敬地欠身,眼神却冷而嘲讽,他轻蔑又佻挞地看着二人亲密的姿势,那眼神狠狠地扎了晏初一下。
蝴蝶死去,杨晏初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好多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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