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了,”任歌行感觉自己脸快烧着了,估计连脖子都是红的,“晏初,我喜欢你……想一辈子对你好,真心的。”
一句话扔地上半天没人接,全然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任歌行等半天,急了,拍杨晏初的胳膊:“喘气儿!”
杨晏初吐出一口气来,声音有点颤抖:“……我做梦呢。”
任歌行本来还有点紧张,一听这话扑哧就笑了:“你做梦都想这事儿呢。”
杨晏初道:“不是,大半夜的,你突然就……你想好了吗,你真的想好了吗?”
“晏初,”任歌行握住了他的手,“我想好了,我全都想好了,”他向前倾了倾身子,郑重地温声道,“你愿不愿意跟着任大哥?”
杨晏初突然眼眶发酸,鼻子也酸,一开口喉头都发哽:“你问我愿不愿意,我能不愿意吗,我……”
我惦记你那么长时间了啊!
杨晏初话还没说完,任歌行突然凑过来,偏过头,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杨晏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任歌行静静地贴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来,微笑道:“你点个头就行了。”
杨晏初没忍住,点头的时候掉了一滴眼泪,他扑过去按住任歌行的双肩,狠狠地吻住了他。
他一边和任歌行交换亲吻,一边想,天底下的薄幸和深情一样多,谁说坦荡地交付真心不会被认真对待,任歌行就好好地接住了。
他的任大侠是那么温柔的人。
分开的时候两人呼吸里都带着点喘,杨晏初赖在任歌行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不愿意松开,小猫撒娇一样用额头蹭着他的颈项,在他耳边说:“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啊,”任歌行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百依百顺地重复道:“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
他搂住杨晏初的腰:“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嘛。”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任歌行张嘴就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天底下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现在坐在我身上的杨晏初杨少侠。”
杨晏初笑起来,亲他的脖子,从脖子亲到耳畔,从耳畔亲到脸颊,亲吻他的爱人黑亮的眼睛和如墨的眉,再亲亲高挺的鼻梁,再往下,被捉住了,亲了回来。
安静的夜里,有一双人躲在九州一隅,房间的角落,拥抱着,偷偷交换了许多细细碎碎的甜蜜的亲吻。
星夜虫鸣,好风佳月,天地寂静如斯,而众生喧哗。
一夜黑甜好眠,杨晏初第二天早晨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撅着嘴冲任歌行要一个亲吻,亲完了,放下心,方才确认昨晚种种为真,眼角眉梢爬上春意,出门看见李霑弯着腰洗脸,干咳一声,李霑转过头:“小杨哥哥,任大哥怎么样了?”
杨晏初道:“他挺好,没发烧。那个,小霑,我和你任大哥……我们俩成了。”
李霑愣了一下,挑了挑眉,笑了:“哦,恭喜恭喜,我说为什么你今天这么高兴。”
杨晏初疯狂压抑着疯狂乱他妈上扬的嘴角:“我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霑小声说:“那身体爽吗?”
杨晏初脸一红:“我……嘿!你这小孩儿!”
李霑乐了,洗了洗手,道:“挺好的,真挺好的。”
杨晏初道:“我也觉得挺好的——哎,小霑,帮我去找找裹上用的绷带,今天他换药,我把他身上的那些换下来洗了。”
李霑应了一声,转身走了。杨晏初把水倒了,刚想打点水来洗漱,就看见李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脸色难看得像见了鬼。
杨晏初本能地感觉不妙:“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李霑大声道:“鬼手!我看见了鬼手!里面一进院,最北边的厢房里!躺着!”
杨晏初懵了。
任歌行声音不大,但是屋外的两个人都听见了:“你说谁?”
明明只有月余不见,裴寄客却已经那么迅速地衰弱了下去,原本就青白的面孔更是面无人色,简直浮荡着一层灰败的死气。他仰面躺在榻上,听见门响,费力地转了转头,目光平静得像个久病而行将就木的老人。
裴寄客说:“这几天外面如此吵闹,原来是你们,当真是山水有相逢。”
杨晏初站在门口一时怔忡,想起凤袖曾经为了拿高家的药方在徐州好一阵兴风作浪,后来赵宣的所作所为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由得心情复杂,道:“高氏的药方没有治好你吗?妙音呢?”
“多亏了那方子,否则我也活不到今天。凤袖么……他去了哪里,与尔何干?”
杨晏初看了一眼这人没死,还能牙尖嘴利地怼他,就不想再与他多话,转身欲走,凤袖手伤尚且未愈,就算回来了也不会主动来找他们的麻烦,就当宅子里没这个人,横竖这深深庭院,要是不刻意去找的话,谁也看不见谁,彼此相安无事,养好了伤各奔东西罢了。
反而是任歌行拉住了杨晏初,猝然问道:“凤袖去了哪里?”
裴寄客戒备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非要问这个做什么?”
任歌行道:“……我相好的和你有一样的病,你说我问这个做什么。”
裴寄客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道:“上次在徐州,他做事……不大妥当,这次我便告诉你,当卖你个人情,他回来的时候,就莫要找他的麻烦。”
为了救鬼手,盗取高氏药方,绑架杨晏初和李霑,反杀雇主高天朗和高夫人,还试图栽赃给任歌行,虽然没有成功,但是杀死高天朗这口黑锅横竖任歌行最终还是背了,这么多事用“不大妥当”一言以蔽之,真是让人感觉十分不大妥当。任歌行皱了皱眉,捏着鼻子应下了:“可以,他不冲我呲牙,我不动他。”
裴寄客道:“昆仑。他去了昆仑。”
“昆仑?”
“‘昆仑有草,其名傩措。生于千仞之壁,上为霜雪所沾,下为渊泉所润,有异香,不世出,食之可护心脉,养心血,虽立昆仑之巅,无碍也。’这是霍枫桥告诉我们的。”
杨晏初道:“你用何物做的交换?”
“我的一点血,”裴寄客冷笑道,“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炼出药人的解药。”
杨晏初这才明白自己在提出可以救任歌行和严家药人的时候,霍枫桥为何毫不惊讶,又为何知道要以血为药,如此看来,鬼手要比他们更早到达兰陵。
鬼手又道:“我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若果真有效,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若杨少侠也如我一般,届时任大侠或许可以去找一找这昆仑傩草。”他看向任歌行,“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任歌行颔首道:“知道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默默。裴寄客缓缓道:“怎么,三位还想叙叙旧?恕裴某缠绵病榻,没有此等兴致了。”
任歌行一直对鬼手没什么好感,一听此言便立刻转身离开,杨晏初和李霑跟他身后,杨晏初忍不住回头看了裴寄客一眼,发现此时裴寄客正静静地看着他们,看到杨晏初看过来,二人的视线短暂地交错了一瞬,裴寄客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倒霉缘分,怎么哪儿都有他。”回去之后,任歌行道。
“东边一带,由南到北,高氏,霍枫桥……”杨晏初道,“想必是凤袖带着鬼手四处求医问药吧。”
“嗯。”任歌行应道。
杨晏初敏感地觉出了任歌行的不对——自从他看见裴寄客的那一瞬,脸色就难看到了极点。任歌行虽然不喜欢鬼手,又对凤袖心怀芥蒂,可是到底也不至于此。他道:“怎么了?”
任歌行抿了抿唇,问得艰难又斟酌:“我……我想问问你,杨儿,你实话告诉我,除了心脉疼痛,你到底什么感觉?”
杨晏初明白了。
任歌行是在担心他。担心同为药人的他终究也会变得和鬼手一样,憔悴,衰弱,苟延残喘,奄奄一息。
可是杨晏初没有猜到的是,任歌行不仅担心,而且害怕。
他非常害怕。他暗戳戳地动了好久的春心,却不敢轻易宣之于口,万分郑重地为心上人的将来做了许多设想和准备,顺的还是不顺的,甜的还是苦的,他都想好了,也愿意去承担,这才敢请求心上人把一辈子托付给他,可是当看见鬼手的那一刻,他第一次隐隐听见了某种不祥的响声。
年轻的剑侠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寤寐思服,生死以之,珍重到简直冒着些傻气,可他的爱人偏偏命如纸薄,时运多舛,他看见横在床上的裴寄客的那一刻,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他的小羊怎么办?
于是他害怕,像月亮害怕风吹散身边的一朵流云,有一种无力的隐痛。
杨晏初沉默片刻,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任歌行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微微弯下腰,看进杨晏初的眼睛里:“东边的医仙世家,中原,西域,南疆,北蛮……天下何其大,我不信这天底下没有能治好你的办法。高家的那个方子我还记得,傩措若真有用,送完小霑,我即刻动身去昆仑。”
杨晏初心内巨震,一把抱住了任歌行,好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一样,黏黏腻腻地亲他的脸颊和耳垂,任歌行托着他的腰,挺不好意思:“这好好说着话……哎,别闹,孩子还在这儿呢。”
李霑揉着眼睛,不知道是被闪着了还是被辣着了,叹了口气:“孩子走,孩子马上就不在这儿了,孩子去隔壁喝口茶。”
李霑说完转身就走,还体贴地关上了门。任歌行一没人的时候就开始浪,好像刚才那个亲亲脸都臊得慌的人不是他一样,直接吻上了杨晏初的嘴唇,杨晏初啵了他一下,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道:“没事,我现在没事。鬼手他……他是从小就被养在药人谷里的,中毒时日比我更加长久。论起来,我还不至于到他那一步。”
任歌行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假不了。”杨晏初道。
“那也不行,”任歌行道,“此行一结束,咱们马上想办法给你治病。”
杨晏初什么也没说,亲了亲任歌行的额头。
“还有一事,”任歌行握住了杨晏初的手,道,“临川江氏之仇,我给你报了,好不好?把李霑送到青州,我们就往南走,到临川你给任大哥几天时间,我拿江知北的头告慰伯父伯母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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