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小说:画堂春 作者:王孙何许
    “跟我走吧,我待你好。”

    那么温柔,那么郑重。

    杨晏初就笑,眼泪就在笑容中滚落了下来,他随手擦了一把,娇气地抽鼻子:“你背我。”

    任歌行便背起他,整个梦境一步步在他们身后破碎坍塌,当他们踏出杨府大门的那一刻,身后幻象如泡影幻灭,眼前平野茫渺,唯有繁星满天。

    杨晏初趴在他的后背上,轻声道:“我母亲生得很美,我觉得她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任歌行嗯了一声,又道:“你长得可像她?”

    杨晏初想了想,道:“像。眉眼,眉眼是最像的。”

    任歌行道:“那伯母……娘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子。”

    杨晏初笑道:“你还记得改口啊,我以为梦里你都忘了。”

    任歌行也笑:“这能忘吗。”

    杨晏初就不笑了,把脸贴在他后背上,说:“你知道你在做梦吗?”

    任歌行脚步不停,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不大明白的样子。

    杨晏初叹道:“如若不是梦中,刚才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我只有十岁,可我现在分明是二十岁,如若不是梦中,方才你明明与我母亲正面相对,你现在想想,你可还记得她什么模样吗?”

    任歌行顿了顿,茫然道:“我不记得……不,我好像没看见。”

    “你看见了,只是她本就面目模糊,”杨晏初道,“你在做梦,明白了吗?”

    任歌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是吗?”

    杨晏初说:“醒醒,任歌行,跟我回去。”

    任歌行就不再言语,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置若罔闻的样子。

    杨晏初叹了口气,知道这样是叫不醒他了,但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你听见没啊?”

    任歌行懵懵地:“嗯?”

    杨晏初有点无奈,有点想笑,又趴了回去,捏任歌行垂下来的头发玩,轻声笑道:“梦里你怎么这样傻乎乎的。”

    任歌行老神在在:“那你看上个傻子,上哪儿哭去。”

    杨晏初就趴在他肩膀上嗤嗤地笑,二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杨晏初开口道:“你有什么怕的东西吗?”

    任歌行不答,反问道:“你呢?”

    “我?”杨晏初被他带跑了,“我怕很多啊,怕黑怕鬼怕……”

    任歌行接茬:“怕无头鸡。”

    杨晏初:“……无头鸡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任歌行哈哈大笑,大男孩儿一样,幼稚得恣意又飞扬。

    杨晏初叹了口气。

    最怕的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怕任歌行出事,怕他孤身涉险,怕他在自己面前就那样倒下去,自己束手无策。

    “现在还怕吗?”任歌行突然问。

    “……什么?”

    “我这样背着你,还怕吗?”任歌行道。

    杨晏初愣了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怕了。”

    “嗯。”任歌行笑起来。

    “你呢?”杨晏初忽然反应过来,“这问你呢,扯我干什么。”

    “什么啊,”任歌行装傻,“没有,我能有什么怕的事情。”

    杨晏初道:“不是怕,是心魔。”

    任歌行大剌剌地:“心魔也没有。”

    “你就嘴硬。”杨晏初气得呲牙,一下子捏扁他的嘴。

    任歌行笑而不答,眼神深深的,仔细看,有些发苦。

    任歌行这人,爱说爱笑,时而犯傻,瞳仁深而黑,清澈明亮,再往里看,却看不见底儿。

    不肯承认自己累,不肯承认自己怕,不肯承认自己心魔大得陷在徒离忧里拽都拽不出来,他就像个开天辟地跳出来的武神一样当自己是钢筋铁骨,火烛伶仃的天地一剑客,很混不吝,又习惯于把所有人挡在身后,杨晏初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任歌行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虽然不愿意说的我不会逼你,但是有难处,有委屈,有心结,其实可以和我聊聊,可以不止要一个抱抱。

    任歌行突然开口,侧脸的神色已经恢复得安静而专注,他说:“杨儿,你看,有星星。”

    杨晏初怀疑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仍然忍不住抬起头。此时星垂平野,四处皆是无人,烂烂星河横铺天际,流光万丈,天地间非常安静,只有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任歌行开口道:“若说是梦,倒也无不可。”

    “……本来就是梦嘛。”

    “也是。”任歌行笑道,“这样好的星星,除了塞北草原和梦里,再没有了。”

    杨晏初道:“塞北?”

    “嗯,”任歌行的语调也像梦境,“塞北草原的天很高,星子便也像这样又干净又亮。就着酒和歌,任谁都会醉的。这次不作数,什么时候我带你去一次塞北,我给你烤兔子吃。说来奇怪,”任歌行笑了笑,“遇见你之前,我常常想以后要是成了家,就需得安稳下来,遇见你之后,既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想起什么好山好水好景色,又都想和你一起去到处看看。”

    杨晏初心头一阵热,几乎被任歌行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打得无言以对,半晌才勉强笑道:“我发现了,在梦里你不仅傻,还特甜。”

    “什么话,”任歌行嗤道,“我什么时候不甜啊。谁要是跟了我,那可真是,唔……”

    杨晏初偏过头叼住他的嘴唇,猝然吻住了他。

    唇舌厮缠间任歌行轻喘着问道:“甜吗?”

    他神色迷蒙,眼睛却亮,夜幕下星河银汉的光,全映在他的眸子里。

    “甜极了,”杨晏初舔了舔嘴唇,“我的。”

    “自然是你的,”任歌行笑道,“我……”

    “师兄。”

    杨晏初一愣,那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蓦然传过来,很年轻,笑吟吟的,犹然少年。

    我操。

    杨晏初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情况,这男的谁!

    任歌行居然梦见他,在徒离忧里!

    还叫师兄!

    什么玩意,竹马竹马吗?

    任歌行原本笑着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他对杨晏初低声道:“下来。”

    杨晏初不可置信地瞪着任歌行:“你……”

    任歌行并不看他,只是不动神色地按住了腰间佩剑,压着声音说:“到我身后去。”

    杨晏初:“……”

    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

    杨晏初从他后背上出溜了下去,默默滑到他身后站好。对面那少年也就十□□模样,不作游侠打扮,倒像是哪家世家子弟,五官很清秀,只是两眼之间距离过于紧凑了,就隐隐地显得哪里不太协调。

    任歌行面无表情道:“又是你。”

    “又是我?”少年笑了,笑容却说不出的颓废与怅惘,他道,“一别五年,师兄看来没少梦见我啊。”

    任歌行道:“一别五年,你这家主,当得可还舒服?”

    少年低下头,并不答话。

    “任逍。”任歌行的眼神很静很冷,一开口,语中却带叹。

    “我走之前留的那封信,你看见了吗?”

    那名唤任逍的少年道:“什么信?”

    “那次下山,我本来就是要走的。”任歌行淡声道,“即使你……不做那些事,我那次下山本来也就是要走的。”

    话音落地,杨晏初震惊地看见对面少年的脸开始模糊,扭曲,融化,整个茫茫旷野又开始像上一个梦境一样坍塌陷落,渺渺星河搅成一片碎光,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他们正跌入更深一重的梦境,而正如杨晏初猜测的那样,这一段,是关于任歌行的过去,关于他一直缄口不言的,他突然下山的缘由。

    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起来时,阵阵鸟啼正鸣于空山。于时正是清晨,天光尚未大亮,列山如翠,露水落在山石上滴答作响,清泉泠泠,端的一派青竹茂林的清幽景象。杨晏初看见任歌行孤身一人循着石阶而下,背了一个很小的包裹,背影像他的剑一样清瘦挺拔,又显得有些茕茕。杨晏初默默地看着他——早在这一重梦境开始时,他就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任歌行也看不见他,索性不再作声。他猜测任歌行这时候顶多二十岁,彼时他面容还没有现在这样棱角锋利的俊美,两颊还有点没褪干净的奶膘,白玉一样的一张脸,透着一股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师兄!”

    是那个名唤任逍的少年,他倒是容颜不改。多年不见,任歌行对他模样的记忆也就停留在那时候了。

    任歌行回过头,见是他,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不等他答话,又道,“早晨天凉,怎么就穿这么点儿。”

    杨晏初:“……”

    这人为什么从二十岁就这么爹里爹气的。

    任逍笑了:“习武之人,衣衫惯常单薄。师兄去哪里啊,怎么这样匆忙?”他眨了眨眼,“是不是叔父有事交代?”

    任歌行摇了摇头:“跟师父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日子快到了,我去给我爹娘上坟。”

    任逍抿了抿嘴,颔首道:“哦。”

    “不是,”任歌行笑道,“大早上的,你追下来就为问这个?”

    任逍道:“我怕你有急事,你这个性子,出了事也不肯对别人讲,只能赶来问一问。”

    任歌行笑了:“没什么事,回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背转过身去,毫不设防地把整个脊背暴露给身后的人。任逍低了低头,把手背到身后去。

    而任歌行向前走了几步,踏出一个台阶,忽然顿了顿,转过身来。

    任逍没有动:“怎么了?”

    任歌行看着他,忽然展眉一笑。

    任逍一时间有些怔忡:“师兄……”

    任歌行的笑容轻巧,怅惘而释然。

    他说:“师父很看重你。”

    任逍顿了顿,低声道:“不。师兄如此卓荦不群,他怎么会看得到我,遑论看重呢。”

    任歌行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你叔父很看重你。”

    任逍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复而低下头,自嘲道:“那又如何,你我都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呀,”任歌行笑了笑,他转过身,没有再回头,只道:“罢了,日后你就明白了,行了我走了,别……”

    别送了。

    任歌行的表情僵住了。

    任逍与他师出同门,又与他常年切磋,他清晰地知道刀捅在哪里能让任歌行失去还手之力。

    而任歌行的弱点与软肋此时正毫无防备地袒露在任逍面前,这像是一种引诱,引诱着任逍挣扎的,隐秘的,闭口不谈又蠢蠢欲动的——

    凉刀霎时见血,鲜红地、汩汩地,逐渐染透了任歌行后腰的衣料。

    任歌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脸上一片空白,轻轻地蹙了蹙眉,捅在后腰的利刃就在这时被猛地拔了出来,任逍尚未来得及看清任歌行是怎么动的,任歌行就已经转过身,赤手接住了任逍迎面而来的一刀。

    任逍的手腕高举在半空中。

    任歌行拧着他的手腕,像看不明白,像听不懂,嘴唇开合半晌,接住白刃的那只手腕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淬毒的锋刃锵然落地。

    任歌行低声道:“你……”

    任逍整个人也在剧烈地颤抖,他上下牙格格作响地打着架,勉力笑了笑,眼眶却一瞬间红了,他有所预感般上前一步,正好接住了任歌行倒下的身子。

    任歌行拉风箱一样地喘,他感到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地流失,五感渐渐钝化,模糊,迷蒙中,任歌行感觉自己被人拎了起来,那人带着颤抖的哭腔在他耳边说:“师兄……对不住,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是……”

    任歌行的视线缓缓地黑了下去,耳边却有呼啸的风。

    任逍将他带到山边断崖上,痛哭流涕地、毫不犹豫地,把他推了下去。

    他是断线的风筝,是被掷入湖中的石块,是折翅的孤鸿。

    嶙峋乱石和旁逸斜出的树枝随着他的坠落而发出错杂的声响,这声响将整个梦境撕成了碎片,跪在断崖上痛哭的少年的脸化为齑粉,而任歌行不断地向下坠落,直到和梦境同归于黑暗无边。

    而在一片虚无与黑暗中,有一个人汲汲惶惶地摸索着,伸出手抱住了他,不断地亲吻着他的头发和额头,心疼到了极点,以至于显得有些怨怼。

    杨晏初啜吻着他,爱恨和哀恸都昭昭:“这些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嗯?你怎么,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任歌行什么都看不见,他想摸一摸杨晏初的脸,但是无力抬手。他仰着脸,轻声道:“我以为我都忘记了。”

    可怎么能忘呢。

    杨晏初捧着他的脸,咬牙抑制着自己喉咙里的颤音:“你后来……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你凭什么不杀了他,你……”

    “我为什么不杀了他!”

    杨晏初伏在任歌行身上,听见这个声音犹如巨钟在耳边敲响,一瞬间汗毛倒竖,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冷了,他迅速地趴了下去,抱住了任歌行,吼道:“你他妈给我滚!”

    “我为什么不杀了他,你不如问问他为什么没死!你为什么没死,啊?你早在十三年前就该死了!”

    黑暗中一缕银光倏地一闪,一个人的脸就在这样的黑暗里明明灭灭地出现了一瞬。那一瞬间足以让杨晏初和任歌行认出他来,那张哭着的,笑着的,惊恐的,怨毒的,少年的脸。

    杨晏初看着那张脸越走越近,他感觉到任歌行的肌肉在疯狂地紧绷,扭曲,挣扎,徒劳地试图起身,杨晏初在他耳边吼道:“别管他了,别想了,这是你的梦,你不要再想他了,想想别的!”

    话音刚落,杨晏初震惊地发现,面前任逍的脸变了,他的五官开始移位,拉长或者缩短,渐渐地,那张脸的轮廓正和另一个人重合——

    尉迟牧野!

    “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在某一个刹那,突然在二人的正上方响起!

    任歌行面白如纸,他想把杨晏初从身上推开,但是根本动弹不得,他惊恐交加,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丝不似人声的嘶鸣,又倒了一口气,嘶吼道:“走!”

    杨晏初轻声说:“不走。”他俯下了身子,更紧地抱住了任歌行,把他更严密地遮盖住。

    那个长得像尉迟牧野也像任逍的人开口: “这是你的弱点,也是你的宿命。”

    “有命无运,累及妻儿!”

    任歌行绝望地吼道:“不要!”

    一切霎时安静下来。

    他的脸上感到一阵温热,仿佛是什么热热的液体,像是一瞬间迸溅上去的,滚烫地在任歌行的脸上流淌。

    那滚烫的液体流到了他的嘴里,腥的,红的,是眼泪一样的,杨晏初的血。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无助,无力,无望,无措,灭顶的恐惧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打得他根本无法呼吸,徒离忧的梦境,第一重是愧悔,第二重是仇怨,第三重给了任歌行致命一击,将他苦苦支撑的精神彻底击溃——

    所有深藏的噩梦一一成真,他担心的,他牵挂的,他身世多舛命如纸薄的爱人,他终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自己拖累死,死在自己面前。

    无边黑暗再也无法坍塌,只是向更深的黑暗缓缓堕去,沉到底,他将永远沉睡在绝望、恐惧、愧悔和悲恸中,再也无法醒来。

    “不哭了。”

    “你还在这世上,我怎么舍得死。”

    有吻轻轻落下,带着血或者眼泪,一下一下,以吻凌迟。

    任歌行浑身痉挛地接受着这一下下的轻吻,他头脑混乱,噩梦缠身,魑魅一刻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呢喃,他躺在一个人的怀抱里,那人不断地抹他的脸,把他脸上横流的涕泪和鲜血温柔地抹干净,时不时凑上去亲一亲。

    “不哭了。我相信你可以好好保护我,你也要相信我,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我会活得好好的。”

    那人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开口,说一些很不相干的话,语调很熨帖。

    “别想了,我娘以前告诉我,做了噩梦哭着睡觉的话,第二天会变成傻子。我从前睡觉之前如果因为什么事哭,她一定要把我哄好。现在我也来哄你啦。”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去哪里呢?塞北?……嗯,塞北是很好的,但是不太适合久居,咱们换个地方吧。”

    “中原也不好,太吵了,人好多,很挤。”

    他说着,握住了任歌行的手。

    “具体什么地方,我也还没想好。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要不然,咱们先到处走走,先去塞北吧,去看星星,千里迢迢跑去看星星听起来有点傻傻的,不过跟你的话,我还是开心……哦,你要负责给我烤兔子吃。”

    “然后去哪呢?”

    洛阳。

    任歌行虚弱的意识不由自主地附和着。

    是了。

    他想过。他无数次想过。

    洛阳的花,巴蜀的酒,长安的落叶,冬天温暖的被窝与红泥小火炉,忽然非常想全部说给那个人听。

    厮守。

    从此拥有来处和依归。

    永远有温柔的眼神与拥抱。

    就那样和眼前人到老,在庭前日复一日地蹉跎,有什么不可以?

    只要是我和他,只要是我们。

    我们。

    那人已经絮絮地扯开很远了,还在脉脉地、不厌其烦地说着,得不到回应也无所谓,好像可以一直轻轻地说到天荒地老。

    “金陵,东都,临安,巴蜀……其实这些地方一个人去只能叫浪迹天涯,两个人呢,就叫游乐人间了,对吗?”

    “我们走累了就找个地方住下来。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但是我可能做得不好,会把事情搞砸,会把饭做糊,我是肯定会在家里等你的,但是你回来能不能有热饭吃就不一定了。”

    那人笑起来。

    遥远的尽头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里炉火烧得很旺,很暖。任歌行遥遥地见了,知道那盏亮着的灯是在等他,今天的饭可能做糊了,可能很难吃,也可能不会,可能需要他重新做一顿,不过都没有关系。

    “或许我们可以去一个冬天有雪的地方。”

    他推开了门,看到了一个人,漫天风雪和吵嚷人间就都被隔在一扇木门之外。

    “这样冬天的时候,就可以把炉子生得暖暖的,然后咱们谁也不出去,就赖在被窝里看雪。”

    任歌行攒尽了全身力气,轻声应道:“嗯。”

    那人愣了愣,不再言语,更紧地抱住了他,良久,才道:“好,好,我们回去。”

    浓黑的梦境终于应声而碎,重重幻象像海市蜃楼一样灰飞烟灭瞬间坍塌,任歌行怔怔地睁开眼睛,终于回到人间。

    只见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唯有烛火摇摇。

    而杨晏初正躺在任歌行身边。二人恍然对视,才发觉彼此早已经泪流满面。

    任歌行一言不发地侧过身把杨晏初揽进怀中。

    杨晏初眨了眨眼睛,勉强笑道:“我……”

    任歌行道:“我爱你。”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