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乱了起来, 大家吵吵嚷嚷。
“老师!老师!你来看唐泽!”
唐泽忽然倒下, 不止三班的人着急担心, 就连九班的人也围了过来, 看是怎么回事。
“唐泽他以前从来不跑步的, 我今天就在想他怎么忽然跑了,他没事吧?”
之前和周诗诗说话的九班女生,凑过来担心地问。
体育老师在掐唐泽的人中, 少年双眸紧闭, 脸白如纸。
谢蕊再次意识到,唐泽真的很瘦, 他晕过去时格外令人怜惜担忧。
像漫画里画出来踩在人心上的病美男。
一片喧嚣中,唐泽终于睁眼。
谢蕊站在人后,却不知怎的,刚好和他转醒的目光对上。
少年的眸光很亮, 越是苍白的脸,越衬出他那双黑眸的幽静。
唐泽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体育老师生怕出事,便让两个男生将他扶到医务室。
谢蕊和身边的同学让开路,好让唐泽能早些过去。
经过谢蕊身旁时, 望见她略有些担忧的神情,少年眼帘垂下, 遮住了眼底复杂的光。
他盼着她担心自己,生出关切。却又别扭地后悔让她看到这一幕。
他很弱,太弱。比起那些跑完八百米还能做好几个引体向上俯卧撑的男生, 他无疑不够亮眼。
他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
既后悔叫她看见这样的自己,又后悔是不是吓到她。
这一刻,少年心底有些迟疑。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人群都散了时,谢蕊走到了刚才唐泽倒下的地方,忽然发现草地里的一张校园卡。
校园卡上的少年头像不苟言笑,薄唇抿成了直线,虽然模样精致好看,却冷冰冰的。
就连照片里的眼神,也冷凝着,没有半点笑意。
真是好别扭的人呀。
拍这张照片时,摄影师会不会被这个人的眸光冷到?
谢蕊捡起它。
脑袋里猛不丁闪过唐泽之前倒下的那一幕。
她刚意识到,这辈子的唐泽,身体似乎很不健康。
他不强壮,也不喜欢运动,平时吃饭也吃的很少。
她课间几乎从来没看过唐泽用班级里的饮水机。
他成绩那么好,平时性格又有些过分沉稳冷淡,就叫人忽视了他其实很瘦弱。
这个少年有着与这幅躯体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场,连带着,本该被人看作是病美人的容貌,也变成了冷硬的冰山。
他好弱。可是又弱的叫人从来没有发现过。
谢蕊内心情绪复杂,脑海一时乱乱的没有重点。
一会儿是唐泽暑假一个人病在家里,却还强撑着,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没有人管。
一会儿又是上次竞赛吃自助餐,唐泽盘子里拿了很少很少的食物,沉默到没吃几口。
……
也许是因为对少年太过防备,谢蕊清楚地记得唐泽的许多事情。
他…真的像九班的女生说的那样,有什么病吗?
谢蕊有一瞬,觉得现在很不真实。
前世的唐泽多强大啊,他怎么会…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像一株没有理的小草,没人照顾,也晒不到阳光,瘦弱得可怜。
十一月的阳光下,少女怔怔站着,好半晌没有动。
周诗诗走过来,看到唐泽手里的校园卡:“咦,这是唐泽掉的吗?快给他送过去吧,医务室开药得用校园卡扣钱呢。”
医务室里,陈校医拿下听诊器,皱眉看着单人床上坐着的少年。
“血糖低成这样,你家人知不知道?”她压着怒意问。
还有这孩子身体,怎么那么瘦。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家家户户奔小康,就算家里不是大富大贵的,让孩子能吃饱饭总是不难的。
怎么这孩子瘦的青筋都凸起来了,几乎就剩一副骨架子。
更别提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俊秀干净。
陈校医四十多岁,也有个儿子,今年十五六岁。
爱屋及乌,她在学校里工作,看到和儿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心里的母爱总泛滥的收不住。
唐泽沉默,他脸色比起刚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可还是显得苍白虚弱。
送他过来的两个男生,到了医务室,被唐泽赶走回去继续测跑步成绩了。
少年并不怎么配合校医的检查,闭紧了嘴巴,一问三不知。
陈校医看着他,有些无奈。
她在学校工作也有个十来年了,平时处理最多的,是男孩子打架擦伤,打篮球踢足球没轻没重又不小心弄出来的皮肉伤。
倒是很少看见这么干净的男孩子,安安静静的走进来。
他身上没有伤,却一看就很不健康。
医务室里一时很安静,陈校医只能问他:“孩子,带校园卡了吗?老师先查查你的体检报告。”
四中很注重学生的身体健康,每年新生入校,学校都会带学生做一套统一的体检。
陈校医用的电脑连着校内网,只要拿校园卡刷一下,就能查到学生入学以来的身体情况和体检报告。
包括请过哪些病假,医院开过的病假单,在医务室开过的药等等。
窗外,十一月的垂丝海棠光秃秃的挺着枝桠,没有早春时候的美丽花朵了。
它顽强地屹立在将来迎来初冬风雪的大地上,孤零零的,不再好看。
校园卡并不在身上,唐泽知道。
他垂下眼,淡声道:“校园卡丢了。”
少年眼眸扫过窗外枝条,眼底浮现了只有自己才懂的失落。
她没有来。
“我没有病。”他站起来,目光没有波动的从陈校医温柔急切的面容拂过。
起身离开。
陈校医急了:“哎、这怎么能行,同学你既然来了医务室,老师就得对你负责。如果你是担心医药费,你报学号,老师会链接数据库…”
几乎是同时,谢蕊出现在了医务室门口,探出一个带着紧张的小脑袋。
医务室安静下来,少年坐回了床边,垂着眸子,睫毛长长的,样子好不可怜。
陈校医见这少年又重新坐下来了,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她轻舒一口气,看向谢蕊:“同学,有什么事吗?”
唐泽抬眸看她。
少年苍白的面颊有些消瘦,却不掩精致和俊秀。
一双如墨的黑亮眼眸,又深沉又明亮,看得谢蕊拔不动脚了。
她硬生生别过脑袋:“老师,我是来送校园卡的。”
她把校园卡放到陈校医桌前,预备转身走了,可床边某人的目光实在叫人无法忽视,就那么小奶狗似的盯着你,只差嗷嗷嗷的叫。
他为什么会晕倒呢?
谢蕊不觉问出了口。
陈校医叹了口气:“你和他是一个班的?”
谢蕊点头:“嗯。”
终于拿到了校园卡,陈校医查看起唐泽的入学体检报告。
“唐泽…哟,这个名字我熟啊,是年级第一吧?”
陈校医下意识问,谢蕊站在一旁,没来得及走,便点头:“嗯,是他。”
陈校医看着屏幕上属于少年的信息,鼠标滚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谢蕊本来是准备送完校园卡就走的,可是医务室里,唐泽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他垂着眸子,又乖又可怜,很孤单失落的样子,也不说话。
她就有一点难以形容的心软。
“老师,他怎么了?”谢蕊问。
看着少女下意识地关切自己,唐泽垂着的眸子亮了起来,像黯淡的星辰被点亮。
他绷紧的唇角,重新恢复翘起的弧度。
窗外的垂丝海棠依然没有开花,室内却似忽然有了香气。
唐泽知道,这抹香气来源于她。
因为她来了。
少年心潮涌动,他却克制着小心的贪婪看她。
她第一次为自己担心。
喜欢。
谢蕊却浑然不觉,她正沉浸在陈校医话里包含的巨大信息量中。
“我看送他来的两个男同学说,他是跑步完晕倒的是吧。这不是胡闹吗,入学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这孩子之前的病例就有脑供血不足,上次的检测报告里还有血管减压性晕厥的备注,体育课怎么能让他去跑步?”
陈校医有些愤怒,愤怒成绩这么好的孩子,身体素质却这么差。
家长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养孩子,高中时期正是发育需要营养的时候,这孩子的体检报告倒好,又是贫血,又是低血糖,哪里像一个青春期小伙子的身体。
谢蕊怔在一旁,漂亮的杏儿眼眨了一下,抿住了唇。
唐泽的身体那么糟糕么。
“那、那要怎么办?”谢蕊轻声问。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自己和小姑姑去家访,看到的客厅景象。
唐泽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家里冷冷清清空荡荡,不会有一个关心人的家长等着他回家。
就算真的生病不舒服了,他也是硬撑着挺过去。
谢蕊几乎就要忘了上辈子的唐泽是怎么众星捧月的被人注视着。
他强大的时候,人人都仰望他,夸他。
可是他现在还没长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关心他。
陈校医本来就要回答,可是她看了谢蕊一眼。
发觉这少女和唐泽一样,都长得特别出众,她扶了扶眼镜,温声道:“这个老师会联系他家长说的,同学,你还有事吗,快回去上课吧。”
早恋在四中可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前阵子市里有一个私立高中,就是因为早恋分手,有个女孩子跳了楼。事情闹得很大,舆论也很不好。
四中这几天开了会,严明一定要抓紧孩子们的思想问题,不能让学校出现任何的苗头。
谢蕊的关心和漂亮,引起了陈校医的警觉。
陈校医都这么说了,谢蕊自然也不会再留下来,她回头看了眼唐泽。
视线和他相触的那一瞬,下意识的避让闪开。
她静静地走了。
陈校医开始叮嘱唐泽:“唐泽同学,老师知道你学习好。但是只学习,不搞好身体,那是不行的…唐泽?唐泽?你听到没有,老师和你说话呢。”
少年心不在焉,黑眸随着女孩儿远去背影失去亮意。
他又恢复了刚来医务室的样子,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精神气。
陈校医叹了口气,给他开了点葡萄糖和常用的药。
“平时身边备一点甜的东西,糖果巧克力都可以…”
唐泽站起身,默默拿起校园卡:“不必了,老师。”
他什么都没要,拿了校园卡直接走了。
“孩子!诶孩子!”陈校医在身后喊,少年也不理。
他顺着谢蕊走过的路,离开了医务室。
虽然什么都没拿到。
胃里还和往常一样疼着,少年却缓缓勾起唇笑。
他得到了最想要的,已经够了。
——她的关心。
小蜗牛遇到危险就喜欢藏起来,躲在壳里不敢探头。
他只能设计让她第一个发现他丢在地上的校园卡。
却设计不了她主动靠近的心。
愿意送过来,愿意停在医务室问他怎么样了,愿意…看他。
它们都比蜜糖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唐泽:她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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