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呛入咽喉鼻中, 谢蕊整个人奋力挣扎。
然而四周都是水,视线内一片模糊,手脚挥动触到的都是水流。
她头脑渐渐变得混沌。
恍惚中, 一道身影到她身旁, 用力拥住她。
她感受到了一个吻。
炽热用力。
……
意识回到脑海时, 她猛地坐起来。
发现自己在病房。
最先闪入脑海的是生日那天的景象。
她看到自己的手脚消失,像身体每个细胞承受到了极限, 然后每个分子消解裂开。
她看到唐泽惊痛的目光,却来不及留下什么。
她什么都来不及说。
他一定是以为她没了,不要他了。
谢蕊坐起来,迫不及待要出去。
弯腰穿鞋子时,她怔了一下。
这幅身体使用自如, 没有丝毫的不舒服。
再也不是她那段时间体会到的迟钝无力了。
怎么回事?
她抬手, 忍不住细细看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这原本就是她的身体一样。
电视里在放新闻, 她抬眼看。
注意到时间,整个人愣住。
“26年9月…3日?”
这个陌生的时间, 熟悉至极。
是她跳江那天。
离她和唐泽的婚期,只有一个月的时候。
一种莫名的猜想疯狂在脑海浮现。
——她、她回来了?
护士推门进来:“谢小姐,您醒了?”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 谢蕊心脏跳动越发激烈。
她称呼她谢。
所以她真的是回到了自己本来的身体么。
“我…”她艰涩开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护士一愣, 古怪的看了她片刻,想到唐总的吩咐,笑道:“您是落入江中, 被我们唐总救上来的。”
“他说您如果醒来,就可以回家了。”忽视顿了片刻,又把最后那一句话加上,“他说您不用再害怕了。”
这件事情传出去都能当做爆炸新闻。
传闻中唐总最爱的女人,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妻居然就在他们医院。
还长得这么、这么楚楚可怜。确实够漂亮。
只是奇怪的是,抱着她过来时,唐总还一脸紧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可看谢小姐快醒了,他反而走了。
英雄救美不是更应该在对方快醒来的时候,让她看到痴心吗?
难道这是有钱人的新玩法。
小护士摇了摇头,表示弄不懂。
“您的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少。您看看。”
小护士指了指床头柜。
“哦,对了,这是您的手机。”
她递给谢蕊。
谢蕊怔怔看着手机,半晌,才拿到手里。
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曾经无数次想躲避的时候——差点成为他的妻子。
她抬起头,有些激动:“唐泽在哪儿?”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她的…唐泽。
然而小护士却摇头:“不知道。唐总走了。”
走了…
谢蕊晶亮的眼眸黯淡下去,有些失落。
“蕊蕊!”门外冲进来一个男人。
她眼儿亮起来,可看清对方是谁,却又失落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还落水。笨丫头。”
赵治析走到床边,抬指给她一个脑瓜蹦。
谢蕊捂住脑袋:“你、你不是在国外吗?”
看到赵治析,她好意外。
听她这么说,男人顿时神色多了几分古怪:“你落个水,不会还把脑子弄的都是水,傻了吧。老子什么时候去过国外。”
因为喜欢极限运动,赵治析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投入赛车行列。
几年下来,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赛车手。
奖牌都拿过几个。
谢蕊怔了片刻,意识到,这个赵治析,并不是和她赌气去了国外的那个。
他们一起长大,很自然的各奔东西,多年好友。
片刻后,病房里变得很热闹,又来了她从前的同事。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关心她。
人很多,却唯独没有唐泽。
她好一阵恍惚,他为什么,不来呢。
那时候,她总是嫌弃他太过纠缠太过偏执,太过阴翳。
夜里醒来,看到他坐在床前盯着自己,就像是恐怖梦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早就不一样了。
没见到唐泽,她只有失落。
*
龙三说道:“老板,谢小姐出院了。”
房间里很暗,男人站在窗口,只留了一丝窗帘缝隙。
他静静看窗外。
一墙之隔,隔壁就是她刚才在的病房。
他抬手,龙三收到示意,慢慢退出去了。
其实他也很奇怪。
老板不是爱谢小姐爱到骨子里了么。
从那年去参加林氏的股东大会路上,遇见出车祸的谢小姐后,就一见钟情。
他几乎是疯狂的追逐她。
一向不近女色的老板忽然眼里心里只装着一个谢小姐,还令他们这些人很是感慨。
只是谢小姐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老板,百般抗拒。
老板放出婚期,在记者发布会上承认有未婚妻叫谢蕊,直接令谢小姐崩溃。
——她跳了江。
而老板更是不要命的跟着跳下去。
他爱谢小姐,几乎是在用性命在爱。为什么忽然就…
忽然就放手了。
龙三看着门,暗暗叹息。
老板真是苦啊。
事业春风得意,唯独情场那么失意。
也就刚好是喜欢上了谢小姐,要是换一个女人,应该早就接受老板了。
目睹这两人这几年的爱恨纠缠,龙三简单的脑袋瓜也跟着混乱。
“洁洁!”老鹦鹉从小憩中惊醒,跌跌撞撞飞到男人肩膀。
它已经很老了,爪子上是褶皱模样的死皮。
过去光滑的喙多出了一层黑皮,羽毛没了光泽。
它抓着男人肩膀,把他当做横杆。
嘀嘀咕咕了两声,半边脑袋挨着他,又依恋又疲惫。
男人在静默中缓缓垂眸。
他闭了闭眼。
“蠢鸟。”
没有家了。
我们再也没有家了。
他这辈子,失去了她整整三次。一次比一次痛。
她在他年少时的雨中出现,捡到他,说陪他。
可却又从生日那天消失,于是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人,
从此,不再有生日。五年。
她又在他忘记一切的青春中出现,吸引他,却讨厌他。
他努力伪装,巴望她能有些许喜欢自己的机会。
守了她又一个五年,将要得偿所愿。
那天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她在车祸中醒来,把他忘了。
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忘了他们曾经相爱。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他不信命运不公。
于是再次守着她,再次巴望她能爱上他。
他想过,哪怕她永远不记得,永远不知道,他也会爱她。
只要她能不推开他,给他一点点的喜欢。
这一次,他一定将她守护好,不再让她有半点意外。
他请来许多保镖,昼夜不分的保护她。
她在哪里工作,他就护着她。
然而她却更加讨厌他。
他有时候在想,是不是那个真正爱他的蕊蕊,已经死在了车子燃烧起来的那场大火中。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
她真真切切死了。
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不要想。
他一直在想,他要等她。
万一她回来,见不到他,她一定会哭。
她最爱哭了,一点不像个大人。
但是没关系,他已经长成了可以保护她的男人。
她就算做一辈子的小孩子,他也可以宠着。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三次失去他,是她想逃离他。
她宁愿跳入江河巨海,也不愿意嫁给他。
他似乎一直在给蕊蕊带来灾难。
该放手了。
放了她。
*
小洋楼一如往常。
这里的花草从来都很茂盛,没有过半点的枯败。
谢蕊站在门前,近乡情怯。
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可她却有些不敢进去。
她站了很久,才试着抬手推门。
然而从来都不锁的院门,这一次锁上了 。
她推不开。
找不到唐泽。
当初讨厌他,她甚至从来没打过他的电话。
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而上辈子唐泽用的号码,打出去是个空号。
沉默半晌,她凭着记忆登陆上邮箱,发出一封邮件。
研究所里,金凌又在捣鼓新的机器。
他一工作起来就像个工作狂,甚至日夜颠倒不怎么休息。
手机传来震动,他像往常那样随意瞥了一眼。
可是看到跳出来的邮件,他整个人僵住。
是她!
每一匹千里马,都遇到过伯乐。
他有今天,永远也忘不了十多年前遇到的唐小姐。
后来他遇到过和她长得很像的人,一样的长相,甚至一样的名,只除了姓不同。
然而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止一次的想,唐泽那般疯狂喜欢他的未婚妻。
是否就因为…
她们相似。
唐蕊。
这个名字他记了很多年,抱着一腔知遇之恩。
她很善良。
当年帮了他,还收留了与她没有半分血缘的唐泽。
他原本不知道这些的。
是后来唐小姐失踪,而那个少年又…状态那么糟糕,他用尽手里的力量,甚至拜托私家侦探去调查,才明白的。
当年交接鹦鹉的公园破败了不少,少有人来,门前荒草长了一堆。
金凌见到谢蕊。
见她过来,他诧异又惊讶。
“你到底是…”
给他发邮件的用户明明是唐小姐,他以为是她回来了。可面前的姑娘,年纪明显和唐小姐对不上。
她是那么年轻。就像当初的唐小姐。
可是这世上会有经历十多年,容颜不变的人么。
可能么。
他一直以为唐小姐是死了。
何况他是知道的,面前的姑娘就是后来让唐泽疯狂爱上的未婚妻。
她和唐泽一般大的年纪,甚至还比他小上一点。
怎么也不可能是当年的唐小姐。
谢蕊在他怔怔的目光中叹息:“金凌。”
见对方傻愣着不动,似是不敢认,她眨眨眼:“还卖鹦鹉吗,三百一只的那种。”
金凌眼镜差点掉到地上,他声音激动地变调:“真的是你…唐、唐小姐。”
谢蕊摇头:“嘘。”
“我是谢蕊。”
金凌懵了:“你到底…”
谢蕊抿唇笑:“是唐泽告诉我哒。我是不是和他…姐姐长得很像。”
真相临到嘴边,她忽然不想说了。
这是她和唐泽的经历。
她不太想分享给别人知道了。
金凌半晌不语,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望。
刚才一刹那,他几乎信以为真。
以为面前的少女,就是当年的人。
“那你找我什么事?”他调整情绪,恢复身为心理专家的儒雅淡然。
谢蕊弯起杏儿眼:“我和唐泽闹别扭啦,我暂时找不到他,想找你帮忙。”
她弄丢了阿泽好多好多次。
他一定生气了。
以前就是这样,小唐霸总从来不生气,可如果真的生气了,就会很难很难哄。
她要哄好他呀。
*
金凌替谢蕊给唐泽传话:她想见他。
来见她的人却不是唐泽,谢蕊收到一把钥匙。
龙三躬身道:“谢小姐,这是我们老板给你的。”
钥匙只有一把。
谢蕊摸着它,半晌没有说话。
是银亭路的钥匙。
她认得。
“老板说,他在房子里给你留了礼物,算是对这段时间的补偿。你一直讨厌他,他知道。以后不会再打扰谢小姐了。”
龙三说完这些,就径直走了。
谢蕊喊住他:“他在哪里?”她顿了顿,看着脚尖,“他没来吗。”
龙三摇摇头:“谢小姐尽管放心,我们老板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另外,如果以后谢小姐有什么难处,就打这个电话。”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龙三感叹,老板是真的对谢小姐痴心啊。就算放手了,还全心全意替她打算。
甚至留了人专门照应谢小姐。
他钻入车子开动。
直到车子已经驶出半截,坐在后座,隐藏在挡光玻璃后的男人,缓缓挪开视线。
男人侧脸线条冷峻,唯独眼光柔和。
他是爱她的。从未改变。
这一次,他又学会了,爱一个人要放手,而不是抓着不松手。
看着车子开远,谢蕊忽然明白,唐泽是想走了。
他不想要她了。
她开门进院子。
这里还和当年一样。
花朵艳丽,庭树茂盛。
唯独少了一个人。
她一进客厅就看见桌上摆放的一张纸。
上面写着几串数字。
她进了卧室,看见几乎摆满整个房间的保险柜。
输入密码,柜子里便掉出来几乎照亮屋子的珠宝黄金。
第二个柜子里一叠一叠现金摆放整齐。
第三个柜子里又是满满的钱。
第四个、第五个…
她不再看下去,眼睛有点湿。
谢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养小唐泽的那几年,她经常通宵改图纸,有时候顾客不满意,她要无数次修改细节。
她知道赚钱很难。
然而现在,当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把这些送到她面前,却不声不响离开。
她心中没有欢喜,只有伤心。
她想要的怎么会是这些。
他太坏了。
太坏了。
擦掉眼泪,谢蕊从地上蹦哒起来。
她找到那张龙三给她的名片,咬咬唇拨通。
那边几乎在响第一声的时候就接通:“喂,谢小姐吗?”
电话里传出“咔当”的清脆响。
然后没有任何声音。
“喂?喂?谢小姐?!”
谢蕊睁着清凌凌的杏眸,摆好姿势,躺在地上。任由话筒对面的人怎么喊,也不吱声。
旁边放着摔碎的玻璃杯子。
她躺下去,想了一会,又爬起来把椅子也放倒。
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不小心摔倒了。
这一切都做完,她躺下去闭紧双眼。
不过三分钟,门外就传来匆匆脚步声。
“谢小姐!谢小姐!”
龙五冲进来,急出满头的汗。
老板把谢小姐的安危交给他负责,那是信任。
但老板才刚走,谢小姐就出了事,这算什么。
地上的女人躺着一动不动,他魂差点吓出来。
“喂,龙三!是我,龙三!快,告诉老板,谢小姐出事了。”
*
刚上飞机。
头等舱看外面其实也一样。
碧蓝的天,过不久就要告别的地面。
男人心里空空落落。
他闭了闭眼。
早就该走了。
飞机还没起飞。
龙三挂了电话,神色闪烁地走过来:“老板,是龙五,谢小姐出事了…”
唐泽眸光霍地变犀利。
“她怎么了?”
龙三道:“她在家里晕倒,已经把她送最近的医院检查…”
害。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老板那么骄傲优秀什么都了得的一个人,唯独在关于谢小姐的事情上,永远像失了魂。
男人抿紧唇,模样冷静。
脸过分精致俊逸,冰冰冷冷的。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
但只是片刻,他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哎先生、先生,飞机再过一会就要起飞了。”
唐泽径直略过空姐,不理她的劝说。
剩下龙三认命地跟上去:“老板,我联系人来接。”
哎这都是什么啊。
果然和阿飞主管说的一样,人都有命。
老板的命就是一辈子矜贵冷漠,唯独败在谢小姐手里。
这下好了,国外的洽谈也不管了。
古人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还真有几分道理。
放不下。
永远放不下。
本能是没办法戒掉的东西。
他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蕊蕊:他不回来,她只能碰瓷啦。要装好一点。
(默默改成了贵妃侧躺的姿势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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