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周诗诗出队伍前,羡慕又兴奋,在谢蕊耳边小声道:“天啊谢蕊,我太羡慕你了,是唐泽诶!”
三班的女生都有些遗憾,怎么她们就没那个运气呢。
听见“唐泽”这两个字。
血涌到头顶,谢蕊低着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说不清,自己对唐泽是厌恶还是恐惧了。
只要一看见他,她就会出现生理性的不适,不停出冷汗,手脚发凉。有种埋头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她变得惧怕别人的目光…
害怕太多人看她,会引来唐泽的注意力。也害怕待会和他面对面对上。
多么可悲。
谢蕊无望地想,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来没对唐泽生出过一丝一毫的遐想与心动。
可为什么和唐泽纠缠不休的人总是她?
千方百计说服家人帮自己转学,到头来只是徒劳。
比起同龄人,唐泽并不算高。大概是还在青春期,他还没来得及彻底发育,站在男生中,他不到一米八的身高算不得多么挺拔。
然而他有种淡漠的味道,抿着唇走出人群,愣是比那些个头更高的男生,多出一股吸引力。
少年并不在乎自己被老师分给了和谁对练,他垂着眼走到右边去领排球。
他模样长得好,却有些瘦,校服穿在身上,有种略空荡的清俊。
是那种身子还在抽条,五官没来得及变硬朗的年纪,乍一看干干净净的晃人眼。
可是一抬眸,他只要嘴角稍稍带上一丝弧度,就会有种近似讥讽的凉薄。
一股子寡淡的坏。
他黑眸扫过的地方,女生都不由自主低头,下意识避开和他对视。
九班的女生还好,天天看着这样的学霸俊男,练出了点抵抗力,不至于太过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看。
三班的女生则多少有些控制不住目光。
他就站在身后,三班的女生兴奋到眼睑发红,叽叽喳喳地传话:“他刚才走过来,我都不好意思看他。”
“你们说,唐泽明明是年级表率,成绩特别好的人。为啥我老觉得唐泽很适合演那种斯文败类…咳,就是架一副金丝眼镜,穿白衬衫打领带那种…”
“你别说,还真有感觉。”
……
唐泽默不作声地站定,对女生的目光混不在意,也不关注身旁空着的位置。
被喊到名字的人,早就站在了一边,只有谢蕊迟迟不走出队伍,大家渐渐感到不对劲。
“谢蕊?”同学提醒她。
冷汗满身。
三班同学发现,刚转来不久的冷美人,脸色惨白,身体更是在轻微地抖。
体育老师走过来:“怎么了?”
所有人都看谢蕊。
唐泽抬眼,目光落到被人群包围的少女身上。
她低着头,手心攥紧,身形单薄,是一个略带防备和抗拒的姿势。
少女发丝黑亮柔韧,像一头瀑布,在阳光下闪耀。
半截露出的白色脖颈,细腻干净,宛如天鹅的颈。
唐泽黑眸平静,扫过她。
感觉到那道目光,谢蕊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老师…我不舒服。”
她本能的想躲,想逃。
先避开接下来的面对面。
体育老师是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平素就对女生比较宽容:“不舒服别硬撑着,回教室休息吧。”
谢蕊半抬起头,脸色煞白:“谢谢老师…”
她嗓音微颤,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体育老师点头,见谢蕊脸色这么难看,关心道:“能走路吗?”
周诗诗自告奋勇过来扶她。
两人快走出操场了,谢蕊脸色才恢复了些,她看了看自己汗湿的掌心,轻叹:“诗诗,谢谢你。你回去吧,我现在没事了。”
如果刚才周诗诗不扶着她,也许她会因为过于恐惧,而迈不开腿。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不会懂,那种浑身僵住,明明想走却无法动弹的无力感。
宛若梦魇。
周诗诗笑:“不用客气。那你去教室好好歇着啊,把饮水机的水烧开接点儿喝。”
她看谢蕊一张小脸还没什么血色,突然明白了“怜惜”两个字怎么写。
美人就是不舒服了,也像病西施,每一次蹙眉都落在人心里。
等她回去时。
九班有调皮的男生,有样学样,正对体育老师道:“老师!我肚子疼!我要请假!”
“我也不舒服!”
然后男生一片哄笑声,女生则有些恼怒。
每个班上,总有那么一两个讨人厌的家伙。
体育老师一瞪眼:“皮痒了去跑个十圈。”
男生悻悻住嘴,两个班总算平静下来。
很巧的,谢蕊走了,两个班级就只多出来了学号末尾的唐泽。
他落了单。
林加慧心不在焉地放下手里的排球,眼尾忍不住往唐泽那里扫。
半晌,她撩了撩耳边头发,走过去:“唐泽。你和我一起练吧。”
少年清亮的黑眸没有波澜,他抬眼看她。
校服也掩不住唐泽的特别。
林加慧是个胆大呛口的性子,饶是如此,站在他面前时,还是红了脸。
唐泽太有魅力了,和那些毛躁的同龄男生都不一样。
即使沉默寡言,也让人既好奇又心动。
林加慧从小就顺,长得不错,家境又优渥,就连成绩也算可以。
自信给人勇气。
她对唐泽感兴趣,便直接行动了。
面对三班班花的邀请,唐泽垂下黑眸:“不用。”
他抬眸,看向远处早就不见的背影,俊秀轮廓透出了一点淡漠。
他平静道:“我等她回来。”
林加慧一愣,先是被唐泽的拒绝弄得下不来台。
半晌,她反应过来,唐泽嘴里的她是谁。
等谁?
那个转学生?
*
体育课回来,有女生关心谢蕊:“谢蕊,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蕊浅笑点头:“谢谢,好多了。”
女生看到她的笑容,怔了一怔。
周诗诗说得不错,谢蕊笑起来比林加慧还要好看呐。
她想到体育课后来的事,有心想和谢蕊说两句,可毕竟还不熟,不太好意思八卦。
周诗诗却没这个顾忌,她觉得自己已经和谢蕊成了朋友。
接了杯水坐下来,她拉着谢蕊讲刚才发生的精彩瞬间:“谢蕊,你今天走得太不巧了,咱班的林加慧,我给你说过的,就落选微笑大使的班花。她抢你位置!竟然把自己原本的搭档扔了,去找唐泽!”
“平时她溜我们班男生爱搭不理的,傲得不行。我还以为她对谁都那样呢,没想到她在唐泽面前,也得主动。关键是她这样,唐泽也不稀罕…”
谢蕊还在忧愁,摊开的书,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转学”的念头,在她脑海徘徊不去。
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把她推到四中,叫她毫无防备撞见最想躲避的那个人。
听周诗诗说到唐泽,她眼睫动了动,有些迷惘:“嗯?”
周诗诗:“……”
讲了半天敢情人家没听进去。
要换了别人这样,周诗诗肯定不喜欢。
可见着同桌茫然无辜的样子,眼睛像小鹿,湿湿软软,她心口一痒,生不起气来。甚至有点想伸指头戳一戳这粉嫩脸颊。
她收回这种大胆念头,咳了咳。
“没什么没什么!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看书,继续看书。”
周诗诗这下心里确定了,谢蕊只是长得高冷,内里是个呆萌。
可不嘛,长那么水灵,要不表现得冷一点儿,就得招一群又一群的蜜蜂来采。
周诗诗知道那些男生是什么个样。
越美好的东西,越需要坚硬外壳掩盖。
就如珍珠藏在蚌壳,玫瑰被刺守护。
她嘻嘻笑着,扭头和后桌的女生聊起体育课的事。
没人注意自己了,谢蕊又低头。
她闭了闭眼,手捏着薄薄的纸张,好半晌没有动。
退无可退。
没法再退。
她已经为了躲唐泽,丢了一条命。
桥上的纵身一跃,现在想起来,那么不堪又草率,简直懦弱。
她被当时的强烈情绪弄得绝望,做了一个最最愚蠢的选择。
好在,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再活一次。
心魔固然可怕,却不该令她活得如此窝囊。
不喜欢一个人,想要远离一个人,不应该成为生命的全部。唐泽再可怕,也只是一个人。
如果将要发生的事情,没办法逃避,她继续躲着,未来的结局就会变吗?
不是每一次纵身一跃都能换来重头开始的。
不然她重生是为了什么呢?重蹈覆辙吗?
谢蕊慢慢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回忆今天看到的唐泽。
——回忆他当时的样子、反应。
显然,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现在还不认识她。
以唐泽的性格,喜欢不会隐藏,他不是收敛的人。
他如果现在认识自己在意自己,今天听到她名字不会那么平静淡然。
所以…
谢蕊眸子一亮。
她现在是安全的。
既然现在的唐泽,和前世的不一样,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身体里,装着的灵魂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而此时的唐泽,才刚是个少年。
他甚至还没完全长高。
只是个小、孩、子。
谢蕊捏着圆珠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字。
——不破不立。
这次,她不跑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未来的唐泽喜欢什么,她改就是了。
*
放学出校门。
赵治析手插双兜,问谢蕊:“今天感觉怎么样?”
谢蕊点点头,又摇摇头。
明明心里想好了不要再怕唐泽。可心情还是很丧,很担心。
她瞅瞅赵治析,杏眼有些感伤。
他们是从小认识的玩伴了,又是住在同一栋大楼的邻居。自己能顺利转学到四中,除了因为小姨,还亏了赵治析那几天帮她一起说服妈妈。
可是自己的心事,涉及重生的部分,她没办法和赵治析讲的。
赵治析看不惯谢蕊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伸手揉她头发:“怎么回事,你这幅样子回家,顾姨看见了,误会我欺负你怎么办。”
谢蕊偏过头,樱唇动了动:“你欺负人还少吗?”
这家伙压根就没把她当女的看呀。
两人开启斗嘴模式。
赵治析轻嗤:“小没良心。到底是谁欺负谁?两岁扯我开裆裤,十二岁又——”
谢蕊跳了起来,一下子活力满分,去捂他嘴:“闭嘴啦!”
她瞪着杏儿眼威胁他:“再说我打你了。”她作势扬起小拳头。
赵治析闪身跑远:“就你那小短腿,能追上我再说!”
好歹是重生的人了,谢蕊自觉自己是大人,不太想和小屁孩计较。可是赵治析实在是有些欠揍。
她愣是磨了磨小白牙追了上去。
四中门口人来人往,马路边不乏认识赵治析的学生。
他们就看到素来很有异性缘的赵学长,正跑得跟只矫健豹子似的啊啊怪叫,而身后追着的则是个身段纤细的女生。
周诗诗正和好友楚丽君买串串吃,回头看到这一幕,惊得手里的香辣藕片掉在地上:“刚才那是我同桌不?”
楚丽君也懵懵的,半晌点头:“好像是谢蕊。”
她就坐谢蕊后面,对这个背影还挺熟悉。
周诗诗顿了顿,视线从刚才看到的人身上收回,羡慕道:“我咋觉得我认识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唐泽、赵治析学长、谢蕊。
这几个人的交集,就像年度偶像剧里的剧本,全是风云人物。
*
两人追到站台,公交恰好过来。
赵治析回头,看到谢蕊眉眼里没了刚才的颓丧,眼底浮现了一缕笑意。他主动求和:“好了小祖宗,息战行不行?我刷卡,你去占位。”
少女粉色花瓣唇微张,跑的急了有些喘:“嗯。”
他们两人年龄相近,小时候两家人的家长加班,他们两个就经常排排队互相监督着彼此回家。
她之前在一中上学,离家近,步行去学校也只十分钟。
公交卡就还没来得及办。
赵治析眉眼柔和,侧身不着痕迹让少女先上车。
谢蕊平复着呼吸,尽量往车里去,发现最后面还有两排座位。
她回头,看见赵治析校服衣角,便拉着他往后走:“走吧,到后面。”
被她扯住的人,似乎愣了一瞬。
可这点停顿,在嘈杂车厢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并没被谢蕊察觉。
她捏着对方的校服衣角,有些雀跃地往里走。少年便不发一言任她牵着。
直到转身要坐下来时,她猛地听见赵治析的喊声:“谢蕊!”
——那声音从车厢中间传来,并不在身边。
赵治析一脸错愕,正在努力从拥挤的人群中过来,目光定在谢蕊拉着别人衣角的手上。
赵治析在那里。
那…自己牵着的是谁?
谢蕊触电松开手。
缓缓抬眸。
入目是清俊少年的校服外套。
他身形笔直,腰身劲瘦。谢蕊看见了那个人的手,骨节分明,长而优雅。
皮肤很白。
那不是赵治析的肤色。
赵治析喜欢顶着大太阳打球,皮肤是那种健康硬朗的小麦色。而这个人却白得有种清透感,手背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
她视线迟疑着往上,一瞬间头皮发麻。
人类经过千万年的基因淘汰和进化,多少保留了一些本能的直觉。
当遇到危险时,便会生出肾上腺素飙升,汗毛倒竖、甚至转身逃离的本能反应。
谢蕊察觉自己身体变得僵硬。
她有些不能控制自己。身体比她的理智先一步地感受到危险,想往后退。
她终于仰起脸,和身旁的少年对视。
他一双格外深沉的眼,不辨喜怒。
顷刻间,车厢里所有的嘈杂喧闹和人声消失。
少女瞳孔一缩,红润脸蛋骤然失去血色。
她张了张唇,喉咙干涩得厉害。
“唐…”泽。
用尽力气克制,谢蕊才没把后半个字吐出来。
少年神色难辨,垂着眸子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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