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点灯,莫回头

    廊外风声一阵紧似一阵, 乔云铮睁开眼睛, 警惕地坐起身来。

    他终于听清楚, 方才那不寻常的动静是来自哪里了。

    是女人幽怨的哭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近,绕梁不绝,仿佛有人正站在窗边。

    一般来讲, 这种时刻, 不可能没有情况发生的。

    他轻推了一下旁边的傅蓝屿,低声呼唤。

    “蓝妹,醒一醒。”

    傅蓝屿这人一向睡得快, 清醒得也快, 她掀开被子, 揉着眼睛转头看他。

    “怎么了?”

    “你听。”

    毫无疑问, 傅蓝屿也清晰听到了那凄凄惨惨戚戚的鬼哭声,她沉默半晌,忽然想起了今天灰衣老人叙述的游戏规则。

    闻泣不点灯,夜半莫回头。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方桌, 确认上面的油灯早已灭掉了, 这才放心。

    ……谁知她以为的灭掉, 并不是真正的灭掉。

    半晌, 哭声猛地拔高了一个音调,就像瞬间从呜咽抽泣,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与此同时, 桌上的油灯犹如被谁用火引燃,蓦然发出了比原先更加明亮的光。

    千钧一发之际,乔云铮果断一跃下床,箭步冲到桌前,重新吹灭了油灯。

    傅蓝屿紧随其后,她顺手抄起柜子上的一件广口青花瓷器,倒扣过来盖住了油灯,避免油灯再度点燃。

    做完这一切,两人迅速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蒙起来。

    果然下一刻,窗外就传来了大力的拍打声。

    这座宅子的窗框是木制的,一拍就会“咣啷咣啷”的响,好像随时都会散架,非常渗人。

    “有东西要进来。”乔云铮说着,裹着被子往床脚的方向挪了挪,“……是个女鬼。”

    傅蓝屿也凑了过去。

    从两人目前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象。

    寒凉月色里,一双苍白枯槁的手,正在拼命拍击着木窗。

    不多时,有张披头散发的女鬼的脸,慢慢贴近了木窗上嵌的玻璃。

    那女鬼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两颊还晕染着夸张的腮红,对比鲜明骇人。

    鲜血从她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眶里流淌下来,她大张着嘴,仍旧在哭。

    她一边哭,一边死死盯着屋内,似乎在寻找什么。

    可惜油灯没有再亮起,她找不到目标,也进不来房间。

    那张脸终于消失在窗外,不过哭声依旧在继续,看样子今夜是不会停了。

    傅蓝屿的眼力向来敏锐,她思忖片刻,很严肃地开口:“刚才我看见,女鬼身上穿的衣服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你也知道,传统女鬼们都喜欢穿白衣服吧?”她说,“可这位穿的是花衣服,非常花,又红又绿又黄的,有点像……”

    她犹豫了一下,似是突然悟出了什么,伸手指向柜子上面的柳条筐。

    “就像是那筐里彩纸的颜色。”

    乔云铮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猜到了:“纸人?”

    “对,就是纸人。”

    无论是今天的灰衣老人,还是刚才的花衣女鬼,他们那涂脂抹粉的怪异妆容,都绝非是活人该有的模样。

    仔细想想,在卖香烛纸人的店里,倒是经常能见到。

    这么说来,那只柳条筐里,装的好像也是捆扎纸人的材料。

    问题是纸人怎么扎?扎了又有什么用?不扎会死吗?

    答案都得自己去摸索。

    看上去,今晚的考验应该是过去了,油灯也已经盖住,大概率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关于纸人的事,我们可以明天慢慢研究。”乔云铮安慰似地拍了拍傅蓝屿的肩膀,“你现在先休息,养精蓄锐,有情况我会叫你的。”

    傅蓝屿知道他一贯如此,便也不跟他多客气,点点头就又躺下了。

    “辛苦云哥。”

    “……你叫我什么?”

    “云哥。”她面无表情抬眸,“景鹤不就这么叫的?你要是不乐意,我叫你乔先生也OK。”

    乔云铮无言良久,忽而一笑。

    他愉悦道:“不必,就叫云哥,你叫得可比景鹤好听多了。”

    “……”

    傅蓝屿当即懒得再搭理他,只装作没听到,转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睡觉了。

    *

    这一夜,勉强算是有惊无险,因为十名玩家无一死亡。

    毕竟都是黄金等级,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都比较优秀,能挺过第一夜,也不是什么难事。

    傅蓝屿早晨稍微赖了会儿床,乔云铮就在屋里等她,两人洗漱完毕之后,这才一起前往宅院的前厅。

    进门前,傅蓝屿刚好听见里面的人正幸灾乐祸地讨论,其中嗓门最大的就是那个壮汉汪腾。

    “我就说那小白脸是个绣花枕头吧?两人还以为上这搞对象来了呢,非得住一屋,瞧瞧,说不定这会儿人都死了。”

    她和乔云铮对视一眼,顺手推开了门,发出挺大的一声响,吓了众人一跳。

    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乔云铮弯起眼睛,笑吟吟地打招呼。

    “早啊,看样子大家昨晚都睡得不错?”

    其余玩家没吱声,汪腾的脸色有点难看,阴阳怪气讽刺了一句。

    “还行吧,估计不如你俩睡得好,谁让你的女伴长得漂亮呢。”

    乔云铮恍然:“汪先生这是觉得自己的搭档不漂亮,心怀不满呢?”

    “……”

    和汪腾住一间房的女玩家,名叫崔莉莉,长相一般,但妆画得挺浓。

    她闻言,忍不住斜了汪腾一眼,嘴里却说着。

    “搭档漂亮有什么用?这是性命攸关的游戏,有本事才重要,要不也根本走不到最后。”

    最开始组队的那对情侣,穿紫毛衣的女孩子叫舒瑛,模样也挺标致,她听了这话感觉有点好笑,不禁细声细气地反驳。

    “其实漂亮和有本事也不冲突,可以二者兼得的。”

    崔莉莉不高兴,又瞪了她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饭桌上暗流涌动,看得出,大家互相之间的敌意都挺强的。

    傅蓝屿喝着没滋没味的白粥,也懒得参与这种无聊话题,她余光瞥见桌子远处有碟小咸菜,于是伸了手想去拿。

    那碟子距离崔莉莉比较近,崔莉莉故意把咸菜扒拉到了自己面前,摆明了不想给她吃。

    傅蓝屿收回手,一脸“你这个傻逼幼不幼稚”的冷漠表情,低头继续喝粥。

    岂料乔云铮却直接伸出手去,他胳膊长,轻轻松松就把咸菜碟拿了过来,端着让她夹。

    他看着她夹了一筷子,然后手腕翻转,将一整碟咸菜,捎带着里面的咸汤,全都倒在了崔莉莉的粥碗里。

    “崔小姐喜欢吃这个吗?”他微微笑着,看上去极其温柔无害,“那要多吃点。”

    崔莉莉气得差点摔筷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怎么能是故意的呢?我只是要把每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都照顾到了。”

    这时听得坐在对面的,那位名叫顾墨池的帅哥,咬着馒头低笑了一声。

    崔莉莉更加愤怒了:“你笑什么?”

    “干嘛?”顾墨池瞥她,“笑还不让笑了?你是我妈?管得真宽。”

    “……”

    傅蓝屿叹了口气。

    看来就算是黄金局玩家,有些人骨子里的幼稚也是变不了的,与经验和实力无关。

    当然,也包括自己身边这个姓乔的男人。

    乔云铮剥了个煮鸡蛋给她,他压低嗓音,慢条斯理地问。

    “蓝妹,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傅蓝屿手一抖,破天荒地噎着了。

    ……

    饭后,众人原地解散,两两行动。

    为什么说是两两行动呢?

    因为不难看出,自从分好房间的那一刻起,同一房间的男女两人,就自动结成了同一阵营,甭管是不是真心的情愿的,总之室友结盟是大势所趋,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靠谱。

    傅蓝屿和乔云铮去后院溜达了一圈,发现后院种了更多的柳树,且柳树的排列似乎很有规律,如同某种阵法的图形,紧密环绕着中央的那扇门。

    那扇门上连着沉重的铁锁,还贴着两道暗黄的符咒,风一吹符纸晃晃悠悠,却始终没有掉落。

    看这阵势,有点像祠堂。

    不过肯定不是祠堂,祠堂没有这么重的阴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到浑身发冷。

    “要进去,就得先找钥匙。”傅蓝屿竖起自己的衣领,深觉这件事不太简单,“可这座宅子面积很大,少说也有三十多间屋子,没捷径,只能挨间找。”

    乔云铮点头表示同意:“而且我们还得快点找。”

    宅子的布局就摆在这,玩家们都能想到要找钥匙,大家一起找,除了比谁细心,还要比谁运气好。

    傅蓝屿一转身,刚好看见那对小情侣也在朝这边张望。

    见她望过来,叫舒瑛的女孩子笑了笑,顺便问道。

    “那扇门能开吗?”

    “锁着。”

    她没多说,示意对方好奇可以亲自去看,而后就绕过两人离开了。

    事实证明,这一局所有的玩家们都很有紧迫感,众人不约而同选择了略过中午饭,紧锣密鼓在宅子中寻找线索。

    但傅蓝屿是不能不吃饭的,尽管她没正式落座,却也抽空回大堂拿了俩馅饼,给乔云铮也带了一个。

    ……馅饼还是素馅的,不好吃。

    简而言之,花费了几个小时,钥匙没找到,可也不算完全一无所获。

    乔云铮在西厢房的某间床底下,找着了一把铁锹。

    而傅蓝屿找着了一支锋利的金簪子,簪尾还凝着早已干涸的血迹,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

    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私下商量。

    “我怀疑我这支簪子以前刺过人,估计可以当武器,你这铁锹要怎么用?抡起来拍人?”

    “它当然是有用的。”乔云铮敲了敲铁锹的底部,敲下来不少泥土,“你忘了,这座宅子里有多少柳树?”

    “……”傅蓝屿登时了然,“去柳树底下挖东西?”

    “当然,不过白天不能挖,得等晚上找个合适的机会去。”

    深更半夜,去柳树底下挖土,这事儿想想就挺刺激的。

    “还有这个。”傅蓝屿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两根用柳木削成的钉子,约莫两寸来长,坚硬且尖锐,戳人手上能刺个血窟窿,“我在好几间屋子的抽屉里,都看见过这玩意儿,就随便拿了俩。”

    乔云铮将木钉子托在掌心,垂眸端详:“柳树之所以被称作‘钉魂柳’,和它的用处也有关系,我听一位前辈说起过,用柳木削成钉子,即可用于巫蛊之术,又可使已死之人不得超生。”

    “巫蛊之术?”傅蓝屿转头看向柜子上的柳筐,“和扎纸人会有关联么?”

    “我不确定,也许。”

    她站起身来,走向柜子前方,将某一层摆放的那些十几本书,全都搬了下来。

    这些书显然有些年头了,书页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也略显模糊,须得认真辨认才能看清楚。

    书的类型各式各样,有古诗古词,也有民间话本。

    她一页一页迅速地翻,一目十行看得很快,到后来眼有点花了,就揉揉眉心,歇一下继续看。

    乔云铮仍在研究那两根木钉,良久温声问她:“蓝妹,发现什么了?”

    “还没。”

    此刻傅蓝屿已经翻到了第七八本书,她朝他看去一眼,回过神来时,忽然觉得手里的书页,比起之前好像稍微厚了点。

    她蹙眉,低下头去仔细打量那页纸,最后用指甲在那页纸的边缘抠了抠,又小心翼翼揭下了另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第二页纸应该是用了某种材料,完全吸附在了前一页纸上,好在粘得不牢,依然能认出上面的字迹。

    她又往后翻,果不其然,这本书的后半截,差不多有十页都是粘在一起的,若不知道其中玄机,很容易就会草草翻过去。

    “云哥,你过来看。”

    乔云铮闻言起身,见被她撕下来的那几页纸,有字又有画,连在一起,居然是……

    扎纸人的教程。

    “这是教咱们怎么扎纸人呢。”他说,“要不要学一学?”

    “不学是不可能的,就凭这游戏的德性,迟早要学。”

    于是俩人头碰头通读书页,又把柳筐放在膝盖上,开始学习扎纸人。

    傅蓝屿的确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学一门这样冷而偏的小众手艺。

    虽说以后也不一定能用得上吧。

    ——先扎出基本骨架,再往肚子里塞稻草撑起轮廓,还要用彩纸裁剪糊成衣服。

    用自己的血,在纸人背后写上施咒对象的名字。

    ——将柳木削成的木钉,再滴一滴自己的血,钉在纸人头部。

    最后。

    焚烧纸人,可使咒术生效。

    ——切记。

    此种咒术,每晚每人仅可使用一次,效力不定。

    并且下一晚,不可再指定同一对象。

    若同一房间内,同时有两人被指定为施咒对象,则咒术将自动抵消。

    “原来木钉子是这么用的。”傅蓝屿若有所思,“难怪npc昨晚让每个人都在房间门口贴名字,是方便互相扎纸人下咒吧?”

    书页上写着此咒的效力不定,也就是说可能会致人死亡,也可能不会。

    在游戏里,运气有时也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事,谁也不知道那柄镰刀,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到自己头顶。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发现这个秘密的玩家,没有谁会吝惜尝试。

    *

    深夜再度降临了。

    这一夜,傅蓝屿和乔云铮都没睡,两人整装待发,准备去后院给柳树松松土。

    当然,在临走之前,两人还特意确认了桌上的油灯,有没有被瓷器扣好。

    正门是不能走的,穿越那道走廊,很难说会不会被其他玩家看到。

    所以只能走窗户。

    乔云铮单手掀开窗扇,另一只手扛着铁锹,轻轻巧巧跃了出去,姿势很帅。

    尽管他这么俊俏一人,怎么看都跟那把铁锹不太搭。

    傅蓝屿也跳下了窗台,又把窗户重新关上了。

    她刚落地,就听见乔云铮低声嘱咐:“蓝妹,待会儿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绝对不要回头。”

    傅蓝屿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我明白。”

    乔云铮从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尖总是沁着凉意,但在这样阴气逼人的夜晚,却莫名令人心生安定。

    傅蓝屿没拒绝,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并肩而行,朝着后院的柳树阵走去。

    月光冷冽,庭院里树影摇曳,风声幽怨,每走一步都觉寒意刺骨。

    傅蓝屿垂眸注视着脚下自己的影子,心中略感异样。

    她总觉得不远处有谁在跟着自己,哪怕那脚步声很轻微,凭她敏锐的耳力,还是听到了。

    但她不敢贸然回头。

    就在两人穿越中庭回廊,即将踏入后院的时候,很突兀的,她蓦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是乔云铮的声音,距离很近,仿佛就贴着她的耳畔。

    “傅蓝屿。”

    “傅蓝屿。”

    他的语气非常焦灼担忧,像在急切地想要提醒她。

    “傅蓝屿,快回来,你旁边的不是我,不要相信他!”

    “傅蓝屿,快回到我身边来!”

    所谓夜半莫回头,其实是源于那个古老的民间传说。

    如果你夜半走在路上,听到身后有人呼唤你的名字,记得千万不要回头。

    你回了头,身上汇聚阳气的那盏灯就灭了,鬼怪便可借机侵占你的身体。

    只可惜有许多人都没能捱过这一关,因为鬼怪会想尽各种办法引诱他们回头,只要是人,总有意志薄弱的时刻。

    傅蓝屿忽然深深叹息了一声。

    身侧的乔云铮,愈发用力攥紧了她的手:“怎么了?”

    “刚才有人在背后叫我,是你的声音。”

    他眼神一冷:“说什么了?”

    “说你是假的,它才是真的。”

    乔云铮放下心来,她能这么说,就证明没上鬼怪的当。

    “我就在这。”他轻声道,“除了我,谁也别信。”

    “我当然不会信。”

    毕竟真正的乔云铮,不会直呼其名,叫她傅蓝屿。

    无边夜色里,两人仍旧寸步不离对方,从后院的第一棵柳树开始,以最快速度挖土。

    这一片邪门的地方,不可能不藏着东西。

    ……

    崔莉莉在现实中练过几天空手道,还协助警察抓住过小偷,一向自诩艺高人胆大。

    之前的那些世界,有的是她自己过的,有的是花钱雇人带着过的,她觉得自己该见的都见了,算得上经验丰富。

    她不太信任目前的舍友汪腾,那家伙,一看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好色之徒,而且也不一定和自己一条心。

    线索还是要靠自己去找,到时候胜券在握,再酌情考虑和谁结盟。

    要找个可靠的盟友,总之不能是那个傻子。

    于是她半夜趁着汪腾睡着,偷偷起床从窗户爬了出去,准备去后院一探究竟。

    她今天没找着铁锹,但找着了一把小铁铲,虽说比较袖珍,不过也聊胜于无,顶多是挖起土来费点工夫。

    结果她刚走到半路,就望见了前方同样要去后院的傅蓝屿和乔云铮。

    ……一对狗男女,这么快就勾搭上,还同进同出了。

    其实她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也有点嫉妒。

    乔云铮的长相,完全是她喜欢的类型。

    遗憾的是他眼瞎,喜欢那个装腔作势的小绿茶婊。

    她想,小绿茶婊肯定活不长的,等对方死了,如果那个男人愿意求自己两句,自己或许可以不计前嫌,勉强把线索分享给他。

    就这样,她一面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面轻手轻脚跟在两人身后,打算看看他们准备干点什么。

    月色照树影,有风吹得她后颈发凉。

    下一刻,她突然听到了汪腾的声音,那粗犷的嗓门,她不会听错的。

    汪腾在高声呼唤她。

    “崔莉莉!”

    “崔莉莉快回来!前面那俩是鬼,你不要命了?”

    她心底一凛,下意识回过头去。

    “你说什……”

    一句话只问出了三个字。

    话声戛然而止。

    她发现自己的身后空空如也,压根就没有人。

    ……

    汪腾还在床上睡觉。

    他迷迷糊糊间,隐约听见窗户响动,待皱着眉头起身看去,见崔莉莉正慢吞吞从窗台爬进来。

    “……操!”他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去了?待会儿再把鬼给招来!”

    崔莉莉坐在方桌旁边,幽幽开口:“找线索去了。”

    “找着了吗?”

    “没有。”

    “……老子就知道。”他哼了一声,翻身又躺了回去,“你也就吹牛逼还行。”

    要是换作白天的崔莉莉,早就跟他吵起来了。

    但现在的崔莉莉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盯着他的背影看。

    又过了许久,直至像昨晚那样,窗外再次响起了女鬼哀戚的哭声,余音绕梁,尾韵不绝。

    汪腾像是也习惯了,他眯缝着眼睛朝桌上油灯投去一瞥,确认油灯已经用那只大瓷碗扣好了,这才又放心地背过身去。

    他嘴里嘟嘟囔囔:“跟根儿木头似的杵在那,半夜撒癔症啊?怎么着我给你留的床铺还不够?在这谁管你是不是女的,你嫌弃我就自己打地铺去。”

    崔莉莉看了他一眼,又转向窗户。

    月光照进窗子,窗外女鬼的脸正贴在玻璃上,咧着一张涂了鲜红唇脂的嘴,像是在哭。

    她跟女鬼对视了很久,呆滞的眼睛,慢慢变得漆黑空洞。

    她终于起身,拖着步子走向床铺。

    她伸出手去,略显迟钝地推了推床上的汪腾。

    “汪腾。”她哑着嗓音说,“汪腾,我饿了……我饿了……”

    汪腾被她推醒,一脸的不耐烦:“操,三顿饭都难吃得像泔水,谁他妈不饿?老子大晚上哪给你找食去?滚远儿点别吵老子睡觉!”

    “……”

    汪腾被崔莉莉这么一折腾,睡意醒了大半,满肚子火气。

    但他躺在那等了会儿,没再听到崔莉莉讲话,也没见她上床,又不禁有点疑惑。

    他转过头去,发现原本站在床边的崔莉莉,居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崔莉莉?”不祥预感油然而生,他心里发毛,忍不住叫了两声,“崔莉莉你哪去了?别装神弄鬼的啊老子可不吃这套!”

    半晌无人回答,然而墙角处,却隐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像是老鼠在啃噬东西,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汪腾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犹豫着穿鞋下床,顺着声源找过去。

    借着月光,他看见了蹲在墙角的崔莉莉。

    就这一眼,他只觉头皮发麻,浑身的毛孔都恐惧炸开,冷汗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他慌张地倒退数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柜子。

    崔莉莉满嘴血迹,正在津津有味啃着自己的右手手指,如同在啃泡椒凤爪。

    咯吱咯吱。

    食指的骨节齐根断掉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牙齿与骨头摩擦的声音,听得人不寒而栗,眼看着整只手的皮肉都已被啃完,露出了森森白骨,她意犹未尽,仍在吸吮着滴落的鲜血和肉渣。

    她舔了舔嘴唇,而后用那只被啃食殆尽的右手,猛地抓向自己的左肩膀。

    她的指甲如同锋利的水果刀,顿时就扯裂衣服,硬生生从肩头撕下一块肉来。

    “好吃,好吃……真好吃……”

    她将那块肉囫囵塞进嘴里,大肆咀嚼,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咕哝。

    粘稠的血液,浸透了她白蓝相间的衣服,顺着衣袖一直流到地面,再从地面汇聚成泊。

    她恍若不觉,就像吃手抓羊肉似的,单手撕扯,直至将左手手臂全部扯烂吃光,彻底变成一条血粼粼的骨架,软趴趴地垂在身侧。

    她抬起头看着汪腾,脸上也糊满了鲜血,随着她讲话的动作,有大量血浆和碎肉从她嘴里涌出,她龇着血迹斑斑的牙齿,朝他一笑。

    那笑容竟充满了幸福感,诡异到令人胆寒。

    她问汪腾:“你饿吗?要不要吃?”

    “……”

    汪腾穿越过这么多次,见过鬼杀人,也见过人杀人,但自己吃自己的事情,他实在没见过。

    孤陋寡闻的他,深更半夜不幸目睹室友的自残现场,此时寒毛倒竖、双膝发软,只差一点点就要昏厥过去。

    要不是因为他心理素质还算过硬,当场吓尿也是有可能的。

    崔莉莉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不失望,只是重新低下头去,继续吃自己。

    她吃完了手臂和肩膀,又开始撕扯胸前的肉,她的手指在胸口处掏来掏去,每掏一下都有大量的血液涌出,把她的裤子和鞋也染得通红。

    她锋利的指骨,终于畅通无阻扎进了胸口,半晌用力,将一颗兀自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掏出来,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只听“嗞——”的一声,那颗心脏里的血,瞬间喷了数尺远。

    崔莉莉一头栽倒在地,圆睁双眼,脸上仍旧带着满足的微笑,就这么断了气。

    屋里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了一个浑身抖如筛糠的壮汉汪腾。

    汪腾盯着崔莉莉的尸体,眼神发直,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麻木转身,哆嗦着走回床铺,结果手刚一碰到被子,就弯腰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

    这注定是个无法入眠的夜晚。

    *

    傅蓝屿和乔云铮,在后院挖了整夜的柳树,直到东方既白,天色微亮,这才原路返回,从窗户翻进房间。

    要说有收获吗?确实是有的。

    乔云铮在其中一棵柳树下,挖到了一只贴着符纸的木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枚系着红绳的玉佩。

    从形状上看,这玉佩像是太极八卦的阴阳鱼,但只有白色的一半,黑色的一半并未找到。

    “系统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把两枚玉佩都埋在柳树底下,另一半肯定藏在别的地方。”

    “总之这一半你先拿着。”

    傅蓝屿正躺在床上打盹,乔云铮俯下身去,顺手把玉佩塞进了她的外套口袋里。

    她睁开眼睛,与他对视。

    乔云铮单手撑在床沿,微微垂眸看着她。

    “怎么,不再睡会儿了?”

    谁知傅蓝屿尚未回答,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了一声尖叫。

    这个游戏惯常如此,总是以一声尖叫,来拉开玩家死亡的序幕。

    有时候男玩家叫,有时候女玩家叫,谁叫都无所谓,反正效果是一致的。

    都穿越过这么多次了,何必大惊小怪?

    “这下子想睡也睡不了了。”她翻身下床,“走,去看看。”

    两人径直来到尽头那间房,见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而灰衣老人正拿着扫帚簸箕,还有一只很宽的布袋子,在收拾崔莉莉的尸体。

    崔莉莉死相极惨,半边身体都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样,血肉狼藉白骨外翻,破烂得令人不忍直视。

    她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盯着这边,沾满血的脸上,凝固着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对小情侣依偎在一起,舒瑛把脸埋在男朋友的怀里,显然是看不了这种场面,她的男朋友拍着她的后背,正低声安慰。

    顾墨池站在一旁,冷眼打量着蹲在床边的汪腾,那张床上还有干涸的呕吐物,十分有碍观瞻。

    他问:“汪先生,你的室友死了,你都没什么想说的吗?”

    汪腾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重,看上去就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来岁。

    “关老子屁事。”他有气无力地骂,“这娘们儿深更半夜要跑出去找线索,不知道撞了什么鬼,回来就开始啃自己,一边啃还问老子饿不饿……操他妈的!老子招谁惹谁了?!”

    傅蓝屿突然想起,昨晚似乎有人在后面跟踪自己,现在看来,对方大概率就是崔莉莉了。

    夜半莫回头,估计崔莉莉是着了鬼怪的道。

    “她是违反规则了吧?呵,深更半夜出门,那女鬼就在外面哭,不中招怎么可能?”

    说话的这个男玩家叫窦超,腮骨突出、眉低压眼,天生一副精明刻薄相,昨天就是他讽刺游戏的开局像相亲,可见不是什么善茬。

    众人都没接话,纷纷沉默着看向屋内。

    这会儿工夫,灰衣老人已经扫干净了地上的碎肉,又将崔莉莉的尸体装进布袋子,倒拖着走了出来。

    临离开房间的时候,他慢悠悠撕去了门上写着崔莉莉名字的宣纸。

    汪腾在身后问:“喂,这屋死过人,我能换房间吗?”

    灰衣老人回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不能。”

    “……操。”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直到游戏结束,他都要面对着满地的血污,以及满床自己的呕吐物睡觉。

    尸体一处理,清晨的插曲就算是过去了,众位玩家显然被这一地碎肉搞得没什么没胃口,都没去大堂吃早饭。

    除了傅蓝屿和乔云铮。

    对傅蓝屿而言,饭好不好吃的都要吃一口,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否则怎么应付那些妖魔鬼怪?

    她喝了碗粥,跟乔云铮一起回房间,途中看那对小情侣拿了一柄小锄头,往后院的方向走去了,好像也要去松松柳树的土。

    可惜他们晚了一步,柳树底下埋的东西,现在正放在她的口袋里。

    走廊里,窦超和他的女搭档交头接耳,貌似在商量着什么。

    见两人走来,窦超直起身子,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双方擦肩而过,傅蓝屿冷静朝他投去一瞥。

    很奇怪的,她恰好与他对上了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是关于游戏的一些解释※※

    1.鉴于有些读者存在疑惑,譬如新玩家在游戏里和老玩家竞争,是不是根本活不了两三局;再譬如要是男女主和朋友们上了白金,全都穿越了一局怎么办?

    关于这个,其实系统是有机制的,会根据情况平衡,虽说偶尔会遇上一堆大神签了约进青铜局,但大部分新人玩家匹配到的还是菜鸟局(多少会有运气成分就是了)

    玩家这么多,要认识的人全都匹配到一局,实在是概率太低的事情,而且如果想要绝对规避风险,完全可以两两签订契约,签约是可以选择时间段穿越的,别选同一时间,就一定不会匹配到同一局。

    2.还有,关于这个系统怎么这么狗,为什么只能活三个人的问题。

    这个狗系统,叫【幸存者逃亡系统】,灵感来源于一部小众电影《密室逃脱》。

    系统选择的都是在各种事故、各种意外中,侥幸存活的玩家,目的就是要让这些所谓幸运的玩家,再决出最幸运的一批,所以设定存活率极低,而且经常有考验运气的成分(详情参照上一卷的镜中女巫杀人)

    总之别问,问就是系统神经病。

    ———————— 唠叨完毕 ————————

    每天都要绞尽脑汁,看怎么劝养肥的可爱们追连载,怎么哄潜水的可爱们评论。

    我,一个美丽而话多的作者。

    PS:我的WB是我的笔名,感兴趣记得去搜,可以在那里催更,有私信我也会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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