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抢来的雕花箱子, 被任乐乐一路抱回了房间。
任乐乐蹲在床边, 盯着箱子, 严肃出神。
“傅小姐。”她说, “咱们箱子是拿到了,可要去哪里找钥匙呢?这鬼地方,我实在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傅蓝屿垂眸看她:“你想要钥匙?”
“是啊,我之前骗那橘子的时候就在想, 如果你真有钥匙就好了, 那咱俩说不定能直接通关。”
“让开点。”
“……啊?”
见傅蓝屿走过来,任乐乐一头雾水,却也不敢违拗这位姑奶奶, 当即顺从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傅蓝屿弯下腰去, 从贴身口袋里取出景鹤给自己的那枚铜钥匙, 插进了箱子的锁孔。
“……”任乐乐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诧异捂嘴,“傅小姐,你这什么时候找来的?我感觉除了你午睡的那一会儿,咱俩明明都在一起啊!”
傅蓝屿面无表情, 信口胡诌:“是某种心想事成的特异功能, 我午睡起来随便一摸, 就在枕头底下摸到了。”
“?”
总之无论是怎么找到的, 结果是好的就行。
失望变希望,任乐乐顿时高兴起来,她喜滋滋凑到傅蓝屿跟前, 探头看向箱子内部。
箱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符纸,还有一盒看似普通的火柴。
傅蓝屿拿起符纸仔细辨认,又将其与手中的尖刀相对照,发现这两样东西上的符文是一致的。
应该都是用来杀死鬼怪Boss的道具。
虽然就目前为止,她连Boss的真容都还没见到。
听得任乐乐问道:“这符纸我还能理解,但这火柴是干什么用的?”
奇怪的是,火柴盒里只有一根火柴,比寻常的火柴要略粗一些,顶端是金色的,在油灯下还泛着微微的荧光。
傅蓝屿将火柴盒塞进口袋,平静回答:“自然是烧东西用的。”
“诶?烧什么东西?”
“你说呢,这宅子里能有什么东西可烧?”
任乐乐想了想,忽而恍然大悟:“那把太师椅?”
“嗯,还算聪明。”
这火柴,是专门烧太师椅的法器。
恐怕只有烧了太师椅,宅子里作祟的鬼怪,才会现出真身。
*
第三天清晨,聚在正厅吃饭的玩家,就只剩下四个了。
分别是傅蓝屿带着任乐乐,郑卓带着景鹤。
除了第一晚的黑长直女生,另外三位男玩家的尸体也都怪异消失了,只是那把太师椅的附近,多了一滩干涸的血迹,大约是昨晚新留下的。
那是眼镜男的血,昨晚傅蓝屿和任乐乐亲眼目睹他掉了魂似地往前院走,看来最终还是被鬼所惑,坐上了椅子。
只要坐了椅子,必死无疑。
剩下的两位,橙发男是她们俩杀的没有错,还有一个存在不怎么强的灰衣男,不晓得是怎么死的。
或许……
傅蓝屿抬头看了郑卓一眼,很巧,郑卓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转开了视线。
饭桌上暗流涌动,谁都没开口讲话,气氛却偏偏令人窒息。
这气氛搞得任乐乐有点紧张,粥都没喝半碗,就匆匆拉着傅蓝屿离开了。
回到房间后,她不安地问傅蓝屿。
“傅小姐,你说那俩人当时在破庙里,究竟拿到什么重要线索没有?要是他俩有杀手锏,今晚想杀了咱们再通关可怎么办啊?”
破庙里拿到的钥匙,早就用来开箱子了。
不过傅蓝屿没多说,只轻描淡写地回答:“不会的。”
“诶?为什么不会?”
“因为他们杀不了我。”
任乐乐一惊:“糟了,但他们杀得了我。”
“你眼神机灵点,躲得快点,应该也不至于死。”
“那我赶紧找件防身的东西!”
“再顺便帮我找根绳子。”
“找绳子?”任乐乐疑惑,“要绳子干什么,鬼能乖乖站那让咱们捆吗?”
这姑娘,智商时高时低,实在很难理解。
傅蓝屿看她一眼:“不捆鬼,你帮我找就是了。”
“……噢。”
尽管云里雾里,但任乐乐还是听话照办了。
找不着现成的粗绳子,她就跑遍了周围的几间屋子,把屋里挂床帘的细绳子都拆下来,当场给傅蓝屿拧成了一股麻花绳。
要穿越游戏,没点动手能力可不行。
与此同时,郑卓也在自己的房间内,沉声与景鹤商量。
“幸存者名额是三个人,那俩女的至少要干掉一个,而且我怀疑她俩手里拿着关键线索,到时候得抢过来。”
“要怎么抢呢?”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今晚一定会有所行动,到时你跟着我,见机行事就好。”
景鹤答应得很认真:“都听郑先生安排,不过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他正经道:“我总觉得自己胆量不够,想练习一下亲手杀人,正好这回剩下的是两个女玩家,危险系数比较低,我……”
郑卓明白了:“那我负责制住她们,你来杀。”
“谢谢郑先生。”
在郑卓看不到的角度,景鹤背过身去佯装斟水,唇角弯起微妙的弧度,眼底满含轻蔑。
*
入夜,天边的那一弯冷月,隐隐有了泛红的迹象。
整座宅子被笼在凄清月色里,树影摇晃,夜风穿过回廊,仿佛是呜呜咽咽的泣声。
任乐乐深夜出行,左顾右盼举止神秘,一路谨慎地前往前院,不晓得要做些什么。
她始终护着自己的口袋,那里面好像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她进了正厅,没有关门,径直来到饭桌左侧的红木立柜面前,踮脚打开了最上面的那扇柜门,似乎在摸索些什么。
然而她还没有摸到,忽觉身后风声有异,紧接着颈后一凉,人已被扭着双臂按倒在地。
她顿时疼得叫了一声:“谁?放开我啊!”
郑卓手上的力道半分未松,他一扬下巴,示意景鹤去察看立柜。
结果景鹤近前一看,发现柜门里空空如也。
“郑先生,什么也没有啊。”
于是郑卓又恶狠狠加了一把力,逼问任乐乐:“你们找到了什么线索?交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任乐乐脸贴着地面,可怜兮兮带着哭腔:“线索都不在我这,都在她那呢,我只是个跑腿的……”
“也就是说你毫无价值了?”
“不不,别杀我!”任乐乐连忙哀求,“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逼她把线索都交出来,然后咱们三人可以一起赢的!”
景鹤在旁凉飕飕地接口:“郑先生,既然线索都在那个女的手里,我们直接杀了这个不是更省事?反正最后都能通关,何必多此一举?”
这道理很浅显,郑卓也没什么异议,反正在他看来,杀谁都是一样的。
他伸手从腰后把那柄尖刀抽出来,很自然地递给景鹤,又揪着头发,不顾任乐乐的哭闹,强行把她脑袋抬了起来。
“你不是要自己杀吗?来。”
“嗯……具体怎么杀比较稳准狠呢郑先生?”
郑卓冷笑:“割喉比较快,但割了动脉,血可能会溅到你身上;插心脏也快,但前提是你找得准,有经验。”
景鹤点点头:“那从后面插一刀呢?”
“什么?”
郑卓显然没太听懂。
“我说……”景鹤的大拇指摩挲着刀柄,眼神慢慢暗了下去,“从后面插一刀,会更狠一些吗?”
话音未落,他果断手起刀落,只是刀刃并未落在任乐乐身上,而是插进了郑卓的后心。
不过郑卓毕竟是白金等级的老手,警惕性一流,在意识到危险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他堪堪侧身避过要害,于是这一刀失了准头,插在了脊椎旁边,伤口并不算深。
“……王八蛋,你他妈暗算我?!”
他像只发怒的狮子,不顾伤口疼痛,登时咬牙切齿将景鹤扑倒在地,意欲夺刀。
两人互不相让地扭打在一起。
任乐乐赶紧起身,顺手拢了一下自己被揪得乱七八糟的长发,忍不住低声骂:“什么玩意儿,下手也太狠了!”
她抬起头,见不远处的屏风后面,傅蓝屿正提刀走了出来。
这原本就是个计划,为了顺理成章把郑卓引来这里。
引来这里,送他上路。
傅蓝屿走到跟前,眼看着郑卓力气奇大,已经逐渐将那把刀的刀尖,移向了景鹤的喉咙。
她绕到侧面,猛然间一脚踹过去,正中郑卓脊背上的刀口。
本就流血的刀口,血一瞬涌得更凶,即使是郑卓也忍受不住,他松了力道,刀尖偏离方向,戳在了景鹤耳边的地面。
傅蓝屿用力踩住郑卓的伤口,坚硬鞋跟又刻意蹍了几下,直疼得郑卓情绪失控,破口大骂。
她没给他翻身反抗的机会,单膝顶在他后颈,左手卡住他喉咙,右手又是一刀,锋利刀尖准确钉入了他的手背。
景鹤翻身跃起,重新夺回另一把刀,二话不说往郑卓肋下又攮了一刀。
血沿着地面朝四周流,这画面着实有些触目惊心,不知内情只当个工具人的任乐乐,见状难免心惊肉跳。
很明显,两人并不打算给这男人一个痛快。
“傅小姐,你之前认识他吗?多大仇啊这是。”
郑卓奋力挣扎无果,他满脸冷汗,紧咬着后槽牙,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冤有头债有主,我他妈不记得跟你俩结过仇,姓景的,你花三十万骗我进来,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景鹤瞪着他,“你当初从身后暗算我云哥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吗?”
“……你云哥?”疼痛与失血,让郑卓的思维能力变得迟钝,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乔云铮?你们是乔云铮的人!”
“乔云铮是我哥,这位是我姐,我姐愿意来游戏里杀你是给你脸,你该死个明白。”
郑卓的表情,刹那间狰狞无比,他又一次想挣脱傅蓝屿的钳制但失败了,只能努力转过头去,像要认清她的脸。
“这游戏强者为尊,乔云铮会死,是他技不如人,怨得了谁?!”
“如果当面动手,你杀得了他吗?”傅蓝屿冷声反问,“利用他对你的信任背后使阴招,就你这种败类,也配提他的名字?”
刀尖迎着窗外映进的月光,蓦然折射出一道寒芒,她反手接连两刀,直接割断了郑卓的脚腕跟腱,没有半分犹豫。
郑卓放声惨嚎,他疯了似地骂:“操!臭婊.子!有本事你给老子来一刀,往心口扎!来啊!”
“别急,我哪能这么简单粗暴呢?”傅蓝屿面色波澜不惊,她从容起身,“景鹤,把郑先生请到太师椅那去。”
“好嘞姐。”
景鹤应了一声,他左手拿刀,右手拖着郑卓往太师椅的方向走,郑卓受伤的双脚,在地面拖出了两道清晰血痕,像是鲜红的车辙印。
他架着郑卓的胳膊,不顾郑卓反抗,强行将其按在了太师椅上。
傅蓝屿从腰间解下任乐乐拧的那条麻花绳,和景鹤密切配合,牢牢将郑卓与太师椅捆在了一起,并系了死扣。
她将手伸进口袋,再掏出时,指间夹着那枚从箱子里找到的火柴盒。
她站在郑卓面前,居高临下注视着苍白颓然的他。
“这个游戏确实强者为尊,也确实残酷无情,任何基于生存本能而进行的争斗,我认为都可以理解,都没有对错之分。”她说,“可为了自身利益,设计谋害同伴这种事,我无法容忍——既然你嫌游戏中的尔虞我诈、互相残杀还不够,连这最后的一点底线也要抹掉,那么在我眼里,你就不该活着。”
她抽出那根火柴,在盒上划燃,一簇火苗渐渐由金变橙,又由橙变红,最后变得深红。
郑卓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自知无法逃脱,终于崩溃了,疯狂扭动着身体开始哀声求饶。
“等等……等等!你要干什么?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乔云铮什么人,但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我……求求你,你放过我这一次,以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永远免费带你通关,一分钱不收包你躺赢,真的!”
傅蓝屿笑了,她看向他的眼神阴冷,可声音却极温柔。
“包我躺赢?你一个快死的蠢货,在这跟我废的什么话?”
“……”
“我听说,你告诉沉岛的成员们,说我云哥在游戏里被火烧死了,对吧?”她叹了口气,“作为回报,我也以这种死法成全你,免得你留下遗憾。”
“郑先生,一路走好。”
她将手里的火柴扔向前方,在触及火苗的一刹那,太师椅烈焰蓬发,如有风助火势,霎时熊熊燃烧起来。
郑卓被捆在太师椅上动弹不得,火光迅速吞噬了他的全身,他发出绝望尖利的惨叫,夹杂着皮肉的爆裂声,以及扑面而来的焦臭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熄,他最终随着太师椅一起,化作了倒在灰烬之中的一具焦炭。
这时候,站在门口的任乐乐,突然回过头来,惊恐唤道。
“傅小姐,那是……”
她的声音,甚至在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
傅蓝屿将目光从郑卓的尸体上移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见铺满月色的庭院里,有一戴着恶鬼面具的红衣女鬼,正从远处缓慢朝这里飘来。
女鬼的装束,和第一晚两人在棺材里看到的那具骷髅骨架,一模一样。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在女鬼的左右两侧,黑长直女生、眼镜男、橙发男和灰衣男,已经死去的四名玩家,正如饥饿觅食的野兽一般,四肢紧贴着地面,匍匐爬行。
他们的整张人皮都已被完全剥去,只剩下血涔涔的殷红肌理,包括脸也同样破碎不堪,只余下一双空洞骇人的眼睛,兀自往下滴落污浊的水迹。
太师椅被毁,他们都被放出来了。
“你,退后一点。”傅蓝屿淡定示意任乐乐,“否则我可能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任乐乐紧张后退,她环顾四周,最后从桌前抄了一把椅子,勉强当作防身武器。
“傅小姐你放心,我……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景鹤没说话,他现在临阵也不像以前那么喜欢碎碎念了,在关键时刻,他通常考虑的都只是如何速战速决。
他沉默挽起衣袖,攥紧了手里的那柄尖刀。
但见女鬼长袖一甩,像是某种无声的号令,原本匍匐在地面的四名玩家,瞬间一跃而起,犹如深水鱼.雷,笔直朝着三人弹射过来。
平心而论,他们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尤其是在咆哮时,近距离观看真的很考验心理素质。
好在景鹤今非昔比,他只是皱了下眉,而后下一秒反手横向挥刀,从中央划开了对方的脑袋。
与此同时,旁边的任乐乐双手举起椅子,一边惊慌失措地喊叫,一边砸中了面前橙发男的天灵盖。
“蓝姐!”
景鹤朝傅蓝屿飞奔而去,替她挡住了另外两名玩家,傅蓝屿由此顺利从战局脱身,拎着刀大步流星走向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的身影飘忽不定,转眼间已瞬移到了傅蓝屿近处,苍白利爪的指甲锋利,闪电般抓向傅蓝屿的面门。
傅蓝屿向后折腰,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躲过了这一招,随即挺身而起,手中的尖刀借势挥砍,当场砍裂了女鬼脸上的面具。
面具分崩离析,底下露出了一颗血肉已风化殆尽的骷髅。
白骨森森,眼洞里还有无数蛆虫,正在争先恐后向外蠕动。
傅蓝屿的速度,远比对方反击的速度更快,她从怀中抽出那张泛黄的符纸,手腕略一用力向前甩去。
符纸随风前行,当即贴上女鬼的额头,只见金光闪过,已将女鬼牢牢钉在了原地。
她冲上前去,尖刀笔直刺进女鬼的胸口,力道之狠,深没至柄。
此时景鹤也解决掉了剩下的两名玩家,急匆匆赶来她身边,任乐乐紧随其后。
三人目睹着女鬼红衣招展,身体出现一道金色裂缝,朝两侧撕裂开来,最终燃起大火散作片片灰烬,在风里消失不见了。
宅子还是那所宅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颈间吊坠亮起,再度传来了水滴落入玻璃容器的轻微声响。
在白光袭来的一刻,任乐乐紧紧握了一下傅蓝屿的手,很真情实感地开口。
“傅小姐,祝你以后也都能顺利通关。”
傅蓝屿点头。
“多谢,希望你也是。”
这是在游戏里,她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为庆祝郑卓下线,老规矩,24小时之内,在本章下面认真留言,发红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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