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齐瑞已经连续三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自从当了实习医生, 外加被分到急诊科,作为科室里地位最低, 又是个壮汉,注定是用来“奴隶”的。
他打了个哈欠。
又是日常想辞职回家啃老的一天呢。
半夜三点了, 依旧又有新的病人被推进来,是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醉酒撞到了护栏, 头部出血。
齐瑞听着小护士报告的信息, 快速地要起身,就被后头的力道给按了回去。
简熹戴上口罩,“我去就好。”
小护士:“咦, 简医生这么晚你还在医院?”
作为急诊室的一把手,她其实已经很少值夜班了。
简熹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眉目柔和, 一点红血丝都没有, 风轻云淡道:“最近在整理论文的资料,啊, 对了——”
“整理的时候,发现我们科的报告有点乱,也顺便重新归纳了一下,你们以后就按照我设的名称放好, 不要再弄乱了。”
她说着,已经把白大褂穿好,拿起手机边看着边走向病房, 头也不抬道:“我给你们叫了宵夜,放在休息室里了,你们快去吃吧,大家辛苦了。”
滴水不漏。
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温和的过分。
齐瑞在别的科室也实习过,一般脾气再好的主任,到了夜班事多的时候,都有控制不住暴躁的时候,但几乎没在简熹身上看过。
如果有医生不小心做错了事,她甚至还会代替着去向病人道歉。
也不是完全刻板,偶尔还会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
真正的白衣天使。
齐瑞:“简医生一直都是这样吗?她好像都不会发火。”
小护士喝着桃胶:“发火?她那种程度也不算发火吧。最多就是忍不住说一两句毒舌的话,然后又道歉。”
“她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
“……好像在很困的时候?”
“那么问题来了,她有会觉得困得时候吗?”
“几乎不会。”
“……”
八点钟时,医院大堂陆续有了来上班的同僚。
急诊室大门有人敲了几下,小护士抬头,徐白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颀长,站在门口无形中带了点压迫感,他扬了扬手上提的咖啡盒,放到了右手边的小圆桌上,没有迈进来一步,转身就走。
一共六杯,刚好给他们一人一个。
齐瑞刚帮一个半夜吵架打起来的夫妻给包扎完伤口,浓重的黑眼圈看到桌上的黑咖啡时,“唉,生活真苦。”
他看了眼纸盒里的一杯焦糖玛奇朵,蠢蠢欲动地伸出手:“我想喝甜的。”
“别碰,”小护士提醒道:“我们都是黑咖啡,玛奇朵是简医生的。”
“为什么?”
“是徐医生送来的,他喜欢简医生呀,”小护士给他科普:“每次简医生留下来没回家,他都会给我们准备咖啡。”
“他们没在一起?”
“当然没有,”小护士道:“有的话,还用得着绕一圈给我们这群无关人等送咖啡,直接买一杯玛奇朵就好啦。”
“简医生不喜欢他啊?”
“…也不至于吧,估计是接受不了,”小护士给咖啡机加了点奶:“徐医生比她大四岁,我们主任刚来时,也去他手下待过一段时间,但我听护士长说,当初徐白把她折磨得快疯了,吓得她一个女孩子心甘情愿待在急诊。”
竟然还有人能把无论如何,都心如止水的简熹给折磨到快疯了?
那徐白是有多疯。
他一直以为,这家医院有林执在,其他医生都被衬托得有八分温柔,没想到还有一个更牛逼的存在?
“不对啊,”齐瑞挠挠头:“明明说好徐白也是最好说话的。”
小护士叹气:“也许是由爱生恨呢,追不到手,所以只对我们漂亮的小简疯。”
“……”
外头,简熹刚协助完民警把肇事者的资料和情况补录完,听着他们的聊天,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
大家好像一直都认为疯的那个人是他。
其实,他只不过是被逼疯的而已。
2.
两年前,简熹刚到医院,初次被分配到实习的科室就是徐白的神经外科。
她的性格向来平和,只有在睡不够犯困的时候容易翻脸,刚出来实习值夜班,遇上了一个无赖的病人,半夜嚷着要护士买烟给他抽,才肯睡觉。
简熹本就困成粥的大脑,被他这么大吼大叫下,感觉都快炸成烟花了,隔着玻璃窗,冷着脸看他闹了一会,扭头吩咐护士给他来一针镇定剂。
护士觉得不是很妥,但看着她冷漠的表情,又不敢质疑,只能给徐白打了电话。
半夜三更,硬是把他从床上叫起来到医院。
“你难道不知道术后三个小时内,不能给他注射这种药品吗?产生后遗症了怎么办?”
徐白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她才刚来不到一个礼拜,整体给人的印象是漂亮又规矩的小学妹,没有特别出彩,但也不会拖后腿。
是摆在科室里,就够赏心悦目的花瓶。
简熹比他还困,不知悔改道:“不起只有百分之十的几率吗,用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买他闭嘴,让周围的病人也能好好休息,不是皆大欢喜?”
“百分之十的几率很小吗?就算只有百分之一,中招了就是人命一条,你担得起?”
简熹:“术前,他的家属就已经签过了风险通知书,他们应该了解的,我又不是他妈,还要哄着他吗,我为什么要替一个无理取闹的人担责任。”
妈的,好拽。
徐白被气得牙疼,头回看到做错事还态度硬到要死的实习医生,偏偏还长了一张反差,有欺骗性的温柔脸。
说一句,顶一句。
满脸还写着“真是抱歉呢”的淡淡嘲讽。
“你别去巡班了,”徐白无心和她争执,淡声道:“在休息室里好好反省吧。”
简熹也没客气,门一关,她就坐下开始睡觉。
半个小时后,徐白替她把烂摊子给收好后,折返回来,心里还在想着该怎么管教这个小学妹,毕竟是和家里的妹妹不一样,怕掌握不好度。
他对她也没多大的期望,只希望她能在这一个月里可以平静度过,不要惹事就好。
也许只是一时糊涂犯错,这会功夫应该已经反思好了。
他如此想着将休息室的门推开,里面的人却睡得正香。
“……”
徐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宽大的风衣外套搭在她的肩上,趴在桌上,半张脸挡在了手臂下,露出的右脸睡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睡得毫无负担。
简熹被叫醒时,神台清明了一会,手背冰凉凉的,贴着一杯冰咖啡,她看着对面的徐白,拿过来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好苦。
但也让她清醒了些,反应过来一个小时前自己做了什么。
“对不起,”简熹慢慢道,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花瓶该有的谦卑,“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心情不好?”
简熹摇摇头:“是太困了,这两年来都没怎么熬过夜。”
徐白蹩眉,对于医学生来说,熬夜都是常事。
“你情绪不好就是因为犯困?”
“对不起,我平时在家都是睡十个小时的,现在还没习惯这个生物钟。”
“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调整,”徐白沉吟着道。
“我会尽力,”简熹想了想道:“熬好夜的。”
随后几天,徐白也开始无意识地关注她,发现她倒是没撒谎,正常情况下,她的表现都是不错的,进退有度,掌握要点很快,已经能来去自如地在手术室里当副手了,但只要轮到她值夜班,投诉率就会直线上升。
他也问过和她一个班的,在别的科室实习的医生,纷纷表示小简同学是个神仙般的存在,晚上十点后就查无此人,就算到了考试周也是雷打不动地“你们复习你们的,我睡我的”,一点都不烦恼考试。
总体看起来不错,就是待机时间要比别人长。
某天,晚班的手术。
简熹洗了把脸,在护士的协助下,把绿色的手术服穿上。
见她这么困,护士好心地提醒道:“今天,是我们老大徐医生主刀,你只需要听他的吩咐行事就好了,不用像跟着裴医生一样,还要帮忙缝针。”
她打了个哈欠,点了下头又顿住。
这好像是她来了快两个星期了,第一次和他进同一间手术室,之前除了谈话,两人更像是若有若无透明的存在。
不管了,早点把手术完成好回去睡觉。
简熹这么想着,徐白也是这么想她的。
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隔着手术台的简熹,不愧是花瓶的天花板,即便大半张脸被遮住,漂亮也隐藏不住。
他看着她无神强撑着的大眼睛,心里有了数。
“今天的脑室腹腔手术时长大概自己三到五小时,估计会有点辛苦,大家专心一点,”徐白简单介绍道。
隔着一层口罩,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很低沉,音色特别,让还在和困意做斗争的简熹,也不知觉地停下来听着。
“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术室里开始变得清冷。
他熟络地做着一切,在两个小时后,冷不防地抬头,让护士擦掉额头上的汗,顺带着对上简熹睁得大大的眼睛。
短暂的半秒,徐白却很敏锐地觉察到,她一定又在口罩下打哈欠了。
他挑了挑眉,示意让护士把工具盒推到她手边。
徐白:“镊子。”
简熹照做地递过去:“嗯。”
“纱布。”
“嗯。”
“待会要一起吃饭吗?”
“嗯……嗯?”
简熹立马打消了困意,分不清是先听到了他的试探,还是徐白眼里的戏谑。
旁边的护士也顿住,惊讶地看着他们。
她心思向来直来直去,不太在意其他人的想法,知道徐白是提醒她不要走神,便规规矩矩地回答道:“也行吧。”
在最后的两个小时里,一旁协助的小护士也算开了眼,徐白这个敬业无比的大手子,原来撩起人来也顾不上场合,简直是见缝插针——
“想吃什么?”
“…甜的。”
“西多士?”
“可以。”
手术终于结束,徐白处理完最后一步,将结尾部分交给简熹,先走一步出手术室的大门见家属。
小护士们松懈下来,叽叽喳喳的:“小简你和徐医生怎么回事,我在这里这么久了,他从来没说过做完手术后会请我们吃饭!”
简熹慢慢地把缝线位置的血迹擦好,懵然道:“没怎么回事。”
她回去,换回下班穿的黄色连帽内衣,把耳机线从包里抽出来,看了眼办公室里的徐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敲了敲门。
没有当着所有人面训斥她,简熹觉得还是要说几句谢谢。
她轻轻推开门,就看到徐白刚好扣上衬衫的最后一枚扣子。
他扬眉,看到露出一个小脑袋的简熹,拿起桌上的手机:“等我请吃饭?”
“不是,”她摇摇头:“徐医生,我是想跟你说句谢谢的。”
“那就是你要请我吃饭,”他笑,走了出来,站在她面前,“走吧。”
简熹:“……唉?”
3.
贴满香港老电影海报的港式茶餐厅内,徐白喝了一口刚送上来的冻鸳鸯,看着低头吃着西多士的简熹:“你最近习惯夜班了吧。”
简熹刚要点头,又想到这周惹了一桩事出来,忙改为摇头道:“对不起。”
“不然上头的人要谈话,就让我去吧,”她有些羞愧,总不能让他一直背锅。
徐白并没觉得被投诉是什么大事,见她态度难得的诚恳,难得的心生了些戏弄,他加重语气道:“你去有什么用,你在实习阶段,听得都是我的话,我自然是推不掉责任的。”
简熹脸有点红了,没想到自己缺觉的毛病还害人不浅,有些紧张了。
徐白怕她又要道歉,反而道:“你要是实在觉得愧疚,不然帮我一个忙?”
简熹:“你说。”
“家里有个小鬼,明晚要开家长会,”徐白道:“但我明晚得替你去见调查组的人,你明天是没有晚班的,对吧?”
简熹懂了:“你把地址和班级发给我,我帮你去。”
徐白最喜欢她这种上道的性格,三言两语就把交换给处理完毕,怕有他在,她吃得拘束,便把钱付了后,披上外套先离开茶餐厅。
简熹咬完刀叉上的最后一块西多士,扭头看着打开车门的男人,瘦瘦高高的,背影看起来格外潇洒,好像不会轻易对什么留恋。
她拿起手机,想到自己还没加徐白的微信,平时有什么工作消息都是在群里沟通的,也没有要私聊的机会。
简熹发送了一条请求过去。
又觉得好像不妥,接着,又打开第二条申请,想把自己的名字打上去,还没按完最后一个字母,手机振动了一下,徐白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深城一中高三五班,徐橙。
—多谢。
4.
急诊室里终于有了短暂的安静。
简熹迷迷糊糊地换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准备下班回去睡觉,电梯口里,隔壁内科的教授出来,朝她招了招手:“小简,下班了?”
简熹尊敬地颔首:“是的。”
“刚好,”教授道:“你帮我带这群新来的小实习医生去聚个餐?也是你们医科大的,你的学弟学妹们。”
简熹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五,六个看起来还显得青涩的实习医生,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她以前被带着的聚餐地点,答应了好。
就在附近的烧烤店里,有酒有肉,刚好能让他们破冰。
简熹自我介绍完,回答了一些问题后,就坐在一边,困顿地揉了揉眼,困多过饿,她没什么胃口,按耐着等他们结束。
…
…
徐白看了时间,约莫着简熹也要下班了,想着她正困,不适合开车,准备载她一程。
齐瑞作为实习医生中因为业务繁忙没办法聚餐的漏鱼之网,有些怨念,看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的男人,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别样情绪,“徐医生,别等了,我们简医生带着实习医生去附近聚餐了。”
徐白:“她几时还要负责这些?”
齐瑞耸耸肩:“吴教授的话呗。”
他没再问,阴郁地走出医院,往马路对面的步行街走去,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很清楚,这几年,虽然状态比一进来时好很多,但这个点,也快到她身体的临界点了。
怕她温温柔柔地,忽然又做些出格的举动,徐白走快几步,来到约定俗成的聚餐地点。
正中央的大桌上,小医生们正在分着狼人杀的牌。
看到徐白,女生们也高高兴兴地招呼他过来一起,医院的林执太难伺候,已经有不少人转阵营站徐白了。
徐白微微一笑地接过牌,坐在简熹对面。
简熹轻催:“快点开始吧。”
他视线落在她脸上,眼里有红血丝,漂亮花瓶开始憋不住脾气了。
一圈阐述过后,开始投票,小医生们自动抱团,都投认了徐白和简熹,两人痛票,需要再一次发言,来确定最后被票掉的人。
简熹受不了他们叽叽歪歪,浪费时间的套词,捏着牌,快速道:“我是平民。”
“学姐,你就一句,没说服力啊。”
她不耐地补充道:“我要是骗你们,就祝我结婚不久就当寡妇。”
“……”
“???”
“!!!”
徐白暗道不妙,还未制止,她又用手撑着下巴,抬起头来道:“而你,徐医生,你要是撒谎的话,就得和我结婚。”
徐白:“……”
作者有话要说:徐白:还有这种好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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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主要是我看很多太太都弄了 我也想试一下
如果流程熟悉了, 再抽个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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