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竣在宫外跪了一整夜, 也没能等来陛下的召见, 便知此次大祸临头, 很难善了。
他不禁气恼又后悔, 早知今日, 他就该好好管教程究, 而不是对他百般宠溺纵容,任其为所欲为。
但事已至此, 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秦挚此次的确准备重办程家,一是程究冒犯的是皇后,二也是为杀鸡儆猴, 整肃整肃这京中的风气。
若还有人敢仗势欺民, 程究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秦挚着人去查程究, 没想到这一查还查出不少事情。
比如程究当街跟人发生争执竟将人活活打死,常率人强收保护费,吃饭从不给银子。除此外, 被他抢过的民女、寡妇等更数不胜数,还有人因不从被他害死。
秦挚闻之很是震怒, 当即下旨当街杖毙程究。程竣监管不严,纵子行凶, 也被降职处分。先前曾包庇过程究的官员也没能逃过重罚。
这些人想仰仗程侍郎权势,就算有人报案状告程究, 也都被硬生生压了下去,造成许多民怨。
程究仗势欺人、为祸京城久矣,百姓怕被报复, 始终敢怒不敢言,现在听闻陛下下旨当街杖毙程究,顿时纷纷拍手称快,人人奔走相告。
行刑当日,邢台周围更是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臭鸡蛋跟烂菜叶止不住地往程究身上砸。
程究身着囚服,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惊恐不安,顶着满身的蛋液跟菜叶,哪还能看到当日在湖边的半分狂傲。
当然,对程究被处以杖毙之事,林曜并不知情,也没问过秦挚。
他这些天忙着写书收尾,根本没心情关心别的事。
他这本书已经拖的太久了,现在好不容易到收尾阶段,林曜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对旁的事都兴致缺缺。
还是青釉从别人那听到,转告林曜时他才知道的。
“这程究是作恶多端,罪有应得。”青釉道:“现在百姓都纷纷夸陛下跟皇后英明呢,为他们除了这一大害。”
林曜勾唇笑了笑,对秦挚的做法也很赞同。
古往今来仗着权势为所欲为的还少吗,秦挚这么做是杀鸡儆猴,倒能起到奇效。
林曜并未怎么在意此事,很快转移话题聊起新书的事。听说林曜的新书很快就能完成,青釉顿时也很惊喜。
“只是结局还没想好。”林曜沉吟道:“我原先想好的结局是牛郎跟织女每年在七夕夜相会一次。但又觉得不够圆满,就想改成二人爱情打动天庭众人,遂令牛郎也飞升成仙,二人结为神仙眷侣。你认为哪种更好?”
青釉听完顿时也陷入纠结之中,他觉得两种结局都挺好,前者虽留有遗憾却令人印象深刻,后者则很圆满更符合读众的期许。
“我感觉都挺好的。”青釉为难地苦思冥想了阵,最后还是艰难地选择道:“我选第一种。第二种虽然圆满,但读众可能看过就忘了,第一种则不同,自古得不到的方叫人难忘,到时大家看完恐怕也都会念念不忘。”
他说完又迅速补充道:“但这只是我的看法。您参考参考便是,选哪种还需您决定,毕竟这故事也是您写出来的。”
林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最终写了两版结尾,在写的过程中就决定好用第一种结局。
他在写第一种结局时,文思如泉涌,内心也很感动,情绪起伏很大。但写第二种结局时,圆满虽很圆满,能激起的情绪起伏却不大,读着很是寡淡无味。
写好结尾,林曜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修正了几处剧情跟错别字。
这本《牛郎织女》他并不准备跟先前那书铺掌柜合作,一是此书跟书铺掌柜主售的书籍相差甚远,二也是为隐藏身份。林曜用的是两个笔名,也不希望他披的马甲掉落。
寻合作书铺的事仍是交给青釉的。林曜只提了一点要求,他们跟书铺合作的方式必须按提成拿,售出几本就拿几本的提成,绝不接受直接买断。
林曜很清楚,他现在的笔名毫无人气,根本没有掌柜会重视。就算买版权也只会出很低的一笔钱。
但拿提成就不同了,卖几本就拿几本的提成,虽说有风险,但赚的也多。况且林曜对他这本书很有信心。
经过历史考验能流传到现代的书籍,谁敢说句不好看?
青釉拿着林曜写好的书稿,这日便出宫准备去寻合作的书铺。
他事先就打探到京城有条很出名的书肆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是卖书的商铺,而其中最为有名的则是松竹斋,文人墨客所观书籍大多是从他这买的,品质跟内容皆很有保障。
但青釉拿着书稿找到松竹斋的掌柜时,对方却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拒绝了青釉,说他们铺中的书籍皆来自文豪,像这种笔者寂寂无名的书籍根本一文不值。
青釉闻言很是不满,这可是皇后写的书,谁敢说寂寂无名!
他顿时跟书斋掌柜争论起来,没想到还被其派人直接赶了出去。
青釉气得不行。就在此时,松竹斋对面,那家铺面很小的闻书肆的掌柜唐鹏却朝他走了过来。
唐鹏的闻书肆开在松竹斋对面,但店内却极为冷清,书籍也多是毫无名气的笔者,他见青釉被松竹斋赶出来,也就猜到了一二。
唐鹏翻看过书稿,便提出收稿的事,他本是想给笔较低的稿酬,毕竟这书的笔者的确没有名气。
但听青釉说过拿提成的方式后,唐鹏也没犹豫,很快就接受了。
他想的其实很简单,这种计算稿酬的方式对他来说有益无害,他若直接买下这本书的版权,还需要担心若卖不出亏损的问题,但现在这样就是一荣俱荣,若卖不出,他也不需要担心亏损。
他甚至觉得眼前这少年看着挺机灵,没想到却是个傻的,难道他就这么笃定这本书能够大卖?
青釉对这本书能大卖自是深信不疑,他现在就是林曜的资深脑残粉。
且他还相信这本书就算在生意冷清客源稀少的闻书肆里,也能够大放异彩。
当然,林曜也没辜负青釉对他的无底线的信任。
《牛郎织女》在印刷完成的售卖阶段,所引起的巨大轰动是唐鹏想都没敢想的。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意收的一本书,竟会让他这毫不起眼濒临关门的书肆变得远近闻名,连门槛都险些被踏破。
当然,《牛郎织女》的大火也是分阶段的。在最开始,只是有几个闻书肆的老顾客看到有新书就买了。他们起初根本没当回事,但在被故事深深吸引,熬夜看完后,他们却全都震惊了。
本是买来闲时打发时间的,却没想到这本书竟这么好看!一旦看进去就被情节所吸引,迫不及待想看到后续,且牛郎跟织女的爱情故事也极其动人。
于是原先买过书的人便顺便推荐给友人,把书借给他们看,凡是看过书的人都赞不绝口,纷纷准备去买一本认真阅读。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牛郎织女》的口碑就这么打下了。
而人都有从众心理,当所有人都开始讨论起《牛郎织女》的剧情时,身边人也很容易会被带动。
到此时,那松竹斋的掌柜自是很懊恼,怪自己没仔细看看那本书籍。当初若是仔细看看,现在被踏破门槛的便是他家了。
他事后甚至还在青釉去闻书肆时,找到青釉说想谈下本书的合作事宜,价格给的很高,姿态也放得很低。
青釉为不把路堵死,既没拒绝也没接受,只说会转告公子。
那松竹斋的掌柜闻言连连点头称是,再没有当初见到青釉时狗眼看人低的傲慢姿态。
青釉对此感觉很是扬眉吐气,回宫转头就把这事详细说给林曜听。
林曜对他的做法很是肯定:“你做的对,下回没准还要跟松竹斋合作,没必要把话说死。”
青釉满脸不解:“松竹斋那种态度,您还想跟他合作啊?”
“那有什么。”林曜不以为然道:“商人图的是利,他给的价若合适,也未必不能合作。”
青釉实在很难理解:“但您又不缺银子。”
“你不懂,这不是银子的事。再说能花自己赚的银子,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林曜一脸的高深莫测。
钱这种东西,谁又会嫌多呢。
青釉的确不懂,他觉得有银子就行,管它哪来的,但皇后这么说,他便觉得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两人说起这些的时候,林曜还躺在床上,他现在身子重,都懒得动弹了。
青釉便苦口婆心地劝:“再过两个多月,您腹中的皇子就该出生了。太医说您不能总躺床上,也得常下床走动走动。”
林曜如今怀孕已有七个多月,腹部高高隆起,看着像个圆滚滚的球。
他原先因为宝宝乖,不怎么闹还觉得怀孕轻松,现在就真的体验到了难处,因为腹部隆起的原因,他经常腰痛,行动很不便,睡觉也成了难事,怎么睡都睡不安稳。
林曜越发觉得生孩子真就是活受罪,还好宝宝很乖很可爱,对宝宝的期待跟喜爱稍稍抵消了这些难受。
“我这样怎么走?”林曜用手很轻的拍拍腹部,躺着不想动。
当然,这也跟他觉得羞耻有很大的关系。
就算他是第吻,别人见他怀孕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但林曜自己很清楚他原先的身份啊,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一个男人挺着个大肚子,他理智上接受了,但本能上还是莫名觉得羞耻,索性就待在寝房安心养胎。
青釉脾气极好地道:“您若不想出去,我们就在寝房内走走如何?”
他跟着皇后这么久,对他的脾气性格多少也算了解,知道皇后不想被太多人看着,他虽不解皇后为何会这样,但也并没有多问。
林曜这回勉强同意,拒绝了青釉的搀扶,自己坐起身走下了床。他虽怀着孕,但自尊心不允许他连下个床都要人扶。
青釉被拒也没办法,只能紧跟在皇后身边,看着他的动作。
现在秦国上至皇家贵族,下至黎明百姓,可都盼着皇后怀的这位皇嗣,是定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林曜挺着肚子绕着寝房转圈,刚转了两圈,秦挚便进来了。
他也知道林曜近来很懒,能躺着是绝不会起来的,现在看到林曜竟在乖乖运动,一时也很惊奇。
“曜曜今日竟主动下地走走了?”
往常可都是需要他劝着陪着走的。
林曜闻言看了眼青釉:“还不都是青釉,没事就在我耳边碎碎念。”
青釉抿唇笑了笑,他碎碎念还不都是为皇后好。现在陛下来了,他便行礼告退,不打扰陛下跟皇后亲近了。
秦挚走过去,摸摸林曜脑袋,手又随即落到林曜隆起的腹部,笑着道:“朕看看宝宝乖不乖。”
他手覆盖着林曜腹部,谁知很快,像是能感受到父皇的触碰,宝宝忽地动了起来,能感觉到明显的鼓起的弧度。
秦挚感受着手掌下强有力的跳动,很是欣慰道:“宝宝现在是越来越有活力了。”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胎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强。
秦挚很喜欢这种跟宝宝交流的方式,就好像真的能借此感受到宝宝的存在一般。
林曜看看秦挚,又低头看看还未出世的宝宝,便也觉得这种辛苦是值得的,毕竟他身边的这两个人都是他所深爱着的。
秦挚陪着林曜走了会,怕他累着,便扶着林曜坐在软塌上歇息。
两人接着又聊了会宝宝,气氛很是温馨甜蜜。
秦挚低头注视着因怀孕越发艳丽的林曜,没忍住凑过去吻他,林曜的唇软软的,让人很想亲上去。
偏偏就在这时,寝房的门却被敲响。
秦挚还没碰到林曜的唇就被猝然打断,抬起头神情很是不渝:“何事?”
门外答话的是刘敬忠,恭恭敬敬道:“禀陛下,有位自称是您师父的人持着腰牌进宫,现下已在宫门外等候召见。”
一般来说,陛下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但关键是那人持的腰牌是陛下钦赐的,这就非同小可了。
刘敬忠亲眼见过腰牌后,便不敢耽搁迅速来禀报了。
寝房内,林曜跟秦挚听到这番话却顿时都愣住了。
林曜惊讶的是,秦挚那一走就是三年多,期间杳无音讯的师父竟然回来了?
他还记得秦挚说过,他师父会在找到解毒之法时回宫找他,那岂不是说明秦挚的毒能解了?
想到此,他不禁大喜过望,顿时把其他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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